第16章 简含之看着面前的人,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你在干嘛?” 沈漪往后一缩,“你欺负人,我告你家长!” 简含之目光落在墓碑前的新贡品上,“这是什么?” “当然是孝敬李姨的啦!” 简含之没说话,颇有威慑力的目光落在沈漪身上,眯了眯眼。 “好吧是贿赂。” “安姑娘。”简含之逐字地喊她名字,在对面那人的脑袋越来越低之后叹息一声,眸光柔软下来。 “抱歉,方才不该那么说你。” 她如此诚恳地道歉倒是把沈漪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没事没事。” “那麻烦你挪挪位置,我给李姨栽的树苗险些被你坐到了。” “啊?啊……抱歉抱歉。”沈漪利落地站了起来,顺手扶了一把身旁歪了一些的小树苗。 忽然她一愣,“你不是不会照顾植物吗?” 简含之走过去,弯下腰将小树苗附近的土整理好,回道:“问了村子里的人,他们知道如何栽树。” “啊?!你什么时候问的,我怎么没看到?”沈漪诧异道,明明她无时无刻不跟在简含之身后,简含之到底是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去讨教的村民?! “你和王大姨一起逗孙婶小儿子的时候,当时王叔恰好也在,我便趁着那时问了下。” 沈漪仔细回忆了一下,骤然想起那时的事,那时注意力全在那虎头虎脑的小娃儿身上,确实没关注简含之。 “噢~” 眼见着落日将沉,山那边已然是一片绚丽的紫霞。 简含之将所有的劳动工具都收拾好,刚准备转身进屋子,就发现身后跟了一只探头探脑的“小老鼠”。 “安姑娘,有事吗?” 沈漪咧唇一笑,“饿了。” “……你已是元婴期,未曾修得辟谷之术吗?” “嗯……我馋了。” 简含之:“那便自行解决,在下没有给安姑娘烧饭洗衣的义务。” 说完这话,简含之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里。 因着昨晚沈漪装睡的无赖行为,所以木屋中小些的房间给了沈漪住,简含之自然而然住进了那个大房间里。 这个房间从前是李悠的屋子,自从李悠去世后,简含之即使有时会回来收拾收拾、住些时日。 但从来都是住小房间,不敢住大房间。 无他,怕睹物思人。 亲人友人的离世从来都不是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而是宛如江南水乡潮湿的雨季一般,那股令人鼻酸的雨气不知何时会渗进人骨头缝里,叫人感受到绵密的疼痛,经久不消。 从此之后,便是连打开旧物的勇气都没有了,就好像只要不看,那人就还活在世上一样。 但沈漪莽撞地抢走了简含之的小房间,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些关于李姨的过去,藏在心里的伤口总该被扒拉出来上药才能好。 简含之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夕阳的余晖落在木桌上,将上头的陈年刻痕印得清清楚楚。 她垂下眼,羽睫在眼下落下一道阴影,将眸中的情绪掩盖。 伸出手轻抚那桌上的刻痕,脑海中的一些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如同录像带一般开始自动播放。 意识也不自觉被拉进了回忆里,简含之的手停顿了一瞬,眉间微蹙。 忽然屋外爆发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简含之神情一变,飞速跑出屋外。 乍一推开门,屋外的场景叫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简含之绷紧的身躯放松了些,双手交叉环胸,和罪魁祸首对视。 夕阳的暖光下,罪魁祸首一身嫩黄衣裙变了个样,衣襟处不知沾上了什么黑乎乎的污渍,衣角袖口更是被烫出几个小黑洞。 那张秀丽的面孔如同花猫一般,只有双亮澄澄的眼睛仍旧干净,有些心虚地躲避着简含之质问的眼神。 地上四分五裂的铁锅,冒着火星子的柴火,以及被五马分尸的鱼块,大概能让简含之猜测到案件发生的全过程。 “嘿……嘿嘿。”沈漪尴尬地笑笑。 “安姑娘是对我不满,所以想把李姨的屋子给炸了吗?” 沈漪心虚地抠抠脸,垂下毛茸茸的脑袋,仿佛一只做错了事跟主人讨饶的小犬一般。 “我……这也是失误,点火的术法一不小心就用成了爆炸的……” 简含之头疼地闭上眼睛,随后睁开眼,认命一般拿起一旁的扫把就准备给这位元婴期法修打扫烂摊子。 元婴期法修,居然还能弄错基础术法。 简含之越想越离谱,突然觉得当初沈漪搞错术法兴许不是因为失忆,而是原本的底子就有问题。 果然,叫寒剑宗的宗门能出什么好法修。 一旁的沈漪眼巴巴看着简含之也不敢说话,一副想动手帮忙又怕帮倒忙的样子。 简含之把扫把递给她,“安姑娘,这便交给你了。” “好嘞好嘞。” 看她顶着一张花脸就开始扫地,简含之叹了口气,转身便往山下去。 沈漪欲哭无泪,心中猜测简含之是不是出去散心了。 完了,换了个身份还是逃不了被烦的结局。 过了会儿,沈漪将残局收拾干净,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以后,消失了的简含之捧着个食盒又出现了。 沈漪愣愣地看着她,言语间带着些期待,问道:“这个是……” “找孙婶帮忙做的。”简含之把食盒放在桌上,“免得你真把屋子给炸了。” 食盒里面是一条烤鱼,盖子刚打开那股扑鼻的香味便毫不客气地蔓延开来,沈漪感动得眼泪快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简含之放完食盒就想回屋,结果被沈漪一把拉住,她低下头就看见沈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一起吃?” “我辟谷了。” “这可是孙婶的手艺啊!孙婶那可是整个村子里做饭最好吃的人,她家小儿子都被她喂得白白胖胖的,你真不想试试?” 来了不过一两天,连村子里谁做饭最好吃都被她给知道了,简含之不得不佩服她的社交能力,真不知道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沈漪见她不说话但也没拒绝,便用了些力气将人扯到自己边上坐下,自顾自将烤鱼分作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简含之。 “尝尝?”沈漪亮晶晶的眸子看向简含之。 那样热情而满含好意的眼神大概没几个人会拒绝,简含之也顺势点了点头,将烤鱼咬了一口。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凡间的饭菜了,修士到一定程度都会辟谷,这些凡间的饭菜对辟谷了的修士而言就是一种对修为无意义的消遣罢了。 鱼肉入口,恰到好处的香料味便侵袭了整个口腔,霎时间令人口舌生津,简含之下意识咀嚼起来,焦脆的外皮裹着内里软嫩的鱼肉,几乎叫人抑制不住再来一口的欲望。 “嗯~太好吃了!”沈漪陶醉地又啃了一口手中的烤鱼。 简含之咽下一口后便将烤鱼放下,看着沈漪吃烤鱼。 这人虽然吃得陶醉,不过行为举止合乎吃饭礼仪,没有丝毫逾矩,但是吃得又香极了,看她吃饭感觉能让人再多吃两碗。 沈漪大口大口吃完烤鱼,回头见简含之的那半条只吃了一口就被放到了桌子上,而她似乎已经没有再吃的打算了。 沈漪犹豫片刻,指着鱼道:“再不吃可就凉了。” “尝尝鲜便足矣,修行应当严于律己。” “你这是暴殄天物!孙婶看见会伤心的!” 简含之将目光移向垃圾篓,“孙婶没机会看见。” 沈漪看见她的视线落点,忙不迭将她的烤鱼挪到自己这边,对着她没咬过的另一边就是一口下去。 简含之拦的速度都比不上她吃的速度,眼睁睁看着她咬了下去,大脑一片混乱。 偏偏沈漪嘴里鼓鼓囊囊,还要替烤鱼说话,“那么好吃不能浪费,烤鱼知道自己死不足惜也会很难过的,你不吃就我吃掉好了。” “这……是我吃过的。” 沈漪一愣,看了看烤鱼回道:“我知道啊,不是避开了你咬过的地方吗?” 简含之哑口无言,最后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你吃,我有事要忙。” “嗯哼,去忙吧。” 简含之迅速起身,回了屋子将门关上,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骨,将沈漪的事抛在脑后不再深究。 她看向自己方才摸过的桌子,缓步走了过去,弯腰仔细察看桌上的刻痕,再伸手摩挲片刻后,找到了异样。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今夜满天繁星,微光斜斜洒在平整的桌面上,有一处不明显的方形突起,两道浅浅的刻痕交叉着铺在方形突起的上方。 简含之低下头开始搜查整个桌子,果不其然在一个隐蔽处发现了个小机关,她眸中挣扎一瞬后坚定起来,按下了机关。 桌面上的方形突起突然裂开来,露出了里面的空间。 在大约一拳大的空间里,摆放着半块成色极好的玉佩。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猛然被推开,应该乖巧待在外面吃烤鱼的人惨叫着跑进屋里。 “救命啊简含之!有大鹅!救我救我!” 简含之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一具温热的躯体便紧紧贴了上来,她转过头看去,一只凶恶的大鹅正扑棱着翅膀追进屋里。
第17章 沈漪看着简含之轻松制服了嚣张的大鹅,当下就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她双手往后一靠就碰上了桌上的小机关,沈漪转过头往里看了看。 桌内嵌入的小空间里放着半块玉色莹润的玉佩,栩栩如生的莲花被雕刻在上面。 并不甚明亮的光照在上头,映出的反光形似水珠,仿佛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水中莲。 “这是你的吗?好漂亮的玉佩。” 简含之将大鹅拴在了门外,走到沈漪边上将玉佩拿在手上仔细察看。 随着观察时间越久,脸色也越发不太好看。 这半枚玉佩同她年幼时看见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旧物带起的回忆瞬间侵入,自以为痊愈的伤口又开始泛疼,简含之合上双眸。 爹……娘…… 沈漪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角问:“这不是你的吗?” 简含之从情绪中挣脱出来,缓了口气,摇摇头,“不是我的,是在机关里找到的。” “那就是李姨的?” “不是!”简含之否定的声音又快又急,慌乱的语气让沈漪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压根没有思考过,只是想否定。 简含之缓了口气,“不是她的,我没见她戴过。” “可是这玉佩藏在李姨的屋子里,不是她的是谁的?” “兴许是她捡的也有可能。” 沈漪看出简含之对这玉佩颇为忌惮,大抵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想再刺激简含之,于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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