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跑入山林,听不见身后有追兵的动静,这才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
要是早知道那些武林人士那么贪财,他就不去呼吁一起除魔了!
而且那个山村里好多老弱病残,感觉不像是什么魔教,反而更像是真的山村……
捉妖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山林中漆黑,只有头顶的明月照着一点光亮。捉妖人壮胆似的大笑两声,站起来继续走。
反正那些山民不是他杀的,就算有因果债,也是算在那些正派人士身上。
捉妖人把自己安慰好了,又抖抖身上的道袍,抬头挺胸地要往前走,只不过头刚抬起来,就见前方有四双在黑夜中发着微光的眼睛。
中间的那双金眸弯着眼睛,像是在笑。
一道女声凉凉地响彻林间:“想往哪走呢?”
又一道女声:“别让他死的那么容易。”
……
武林中近来有些高门大派收到了不知何人送的人类肢体,隔夜这个门派的掌门和长老就会被发现惨死在卧房中,宗门财宝、地契和各种铺契还被洗劫一空。
有人说是妖邪作祟,有人说是煞血教亡魂回来索命。反正无论武林中怎么传言,这些高门大派是彻底完了,资深武者全部死光,门派数十年基业消失的无影无踪。
街边的小吃摊上坐着四名女子和一个白发少年,五人正在吃糖水,听到路人的谈论,都没什么反应,一不惊讶,二不好奇。
毕竟这些事就是他们干的。
庞害仰头看了看清明的天空,邪祟大规模产生的源头已经解决了,她转头问两个女妖:“你们以后打算去哪里?”
王遗策咽下红豆,道:“跟你干。”
柳叶:“我跟着二策。”
小梦自然是跟着王遗策走。
这么看来,以后大家都是同路妖了。
小梦伸手戳了戳王遗策的胳膊:“主子,我想学武。”
王遗策一愣。
看来这次的事给小梦带来的冲击不小。
她点点头,“好,我教你。”
柳叶打死也想不到,她就是在看小梦练武的时候笑了两声,就也被庞害抓去学武。
“你都七百来岁的一妖怪了,跟二策这个两百多岁的小妖打成平手,丢不丢妖?”庞害用刀鞘敲了敲柳叶想要直起来的腿弯,“规矩点学,忘了怎么被捉妖人摁着打的了?”
柳叶一想起捉妖人就来气,对学武也上了心。
千山在草地里追蚂蚱,追到一半被庞害拎出来。
庞害把千山丢到柳叶和小梦之间,“你也来练,别整天招猫逗狗地荒废武艺。” ----
# 第三卷:自难忘
第36章 自难忘(1)
一般没有大规模的邪祟欲成之势,庞害和千山就随缘除祟,走到哪观察到哪,偶尔帮着凡人捉捉鬼、赶赶妖。
反正都是些流浪妖和流浪人,别无去处,凑在一起就当是结伴游历山川。不知不觉中,一年的冬季又来了。
冬季时,最不好过的就是柳叶和王遗策,一个冬眠,一个畏寒。柳叶和灰宝被小梦装在布包里背着,王遗策原形太长,抱不了,背不动,只能人形自己扛,一入冬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包成了粽子,根本不需要小梦提醒添衣。
两只犬妖一到天冷就喜欢跟人贴着。庞害霸占王遗策,千山就只能去贴小梦,他恨自己原形不能再小点,也去小梦的布包里待着。
大雪封路,他们留宿在一家客栈里。开了两间房,王遗策和庞害一间,剩下的其他妖怪和小梦一间。
千山平时睡觉都习惯变回原形,雪封路走不动的这几天,他一晚睡小梦房间里,一晚睡老大房间里,无一例外地都是垫一块垫子睡在地上,靠近火盆。
庞害是在第一天夜里睡觉时发现的不对劲,她把手伸进王遗策的衣领里,被本来应该温暖的皮肤冷的一哆嗦。
她睡不着了,坐起来又摸了摸王遗策的腿脚和手臂,都是冷的,没有温度。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冷?”庞害皱着眉把鸡妖抱进怀里暖着,又拿被子给两妖披上。
王遗策下巴搭在庞害肩上,她张嘴,冲庞害的颈侧吹了口气。
庞害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像是被撒了一层寒霜,冻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千年的冰魄,厉害吧?”王遗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
庞害一愣:“千年冰魄?那是什么东西?”
王遗策把脸闷闷地埋在庞害的肩膀上,整只鸡都缩到庞害怀里汲取温暖,“听说是修仙界的一种宝贝,但我不会用,捏碎后顺着我的妖力遍布在我身体里,也弄不出来。”
庞害当即分出妖力给王遗策检查身体,却只能看见经脉上附着了些晶莹的灵气,如雪如雾,无法用妖力触碰到,自然也除不掉。
她用妖力观察了一夜,发现这些晶莹灵气在自行加固王遗策的经脉,没有坏处,就是王遗策得被冻的精神萎靡一整个冬季。
王遗策第二天早上听完庞害的观察结果后,变回原形往火炉里爬。
庞害把鸡抓住:“你要做什么?”
王遗策生无可恋:“让我变成烧鸡。”
庞害又去向店家租了几个火炉搬上来,做法似的将王遗策围在中间烘烤,总算是让王遗策好受了点。
“受不了,我们去玖地吧,玖地冬日不落雪。”王遗策被冻的化形不稳,广袖中有金色羽毛探出。
“等雪小些,我们就去。”庞害听了王遗策怒斩□□妖的事,知道如今玖地无雪,仰赖王遗策除妖。她好奇地掀开王遗策的袖子一看,见王遗策的双臂都化成了鸟翅,无精打采地垂在身侧。
庞害闲的没事,拿了篦子给王遗策篦头。
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王遗策能感觉到,庞害真的很喜欢她的头发,总是揽过小梦的活儿来给她梳头。
“我的头发好看吧?”王遗策笑了一声。
庞害点点头,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些发丝,“好看,又细又顺,颜色也很纯。”
王遗策垂眸道:“她们也很喜欢。”
“她们?”
“煞血教的那些小姑娘们。”
庞害玩头发的手一顿。
火炉中的木炭劈啪作响,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两妖间突然又安静了,连清浅的呼吸声都短暂的停滞了一瞬。
庞害的手也就顿了那么一瞬,一瞬后,她将那些金发拢起来,开始给王遗策编三股辫。
她柔声道:“你想说便说,我在听。”
王遗策缓缓闭上眼睛,上下两片金睫轻轻合为一体。
“他们这一辈子就活在大燕的一隅中,没见过金发的沂人,一开始见他们的教主变成了金发人,都很惊奇且欢喜,觉得金发是受天神眷顾的象征。”王遗策缓声道,“沂人都觉得黑发才是受神眷顾的,他们认为黑发人是从黑土地中生长出的血肉,与天地同心。”
“庞害,你用脚步丈量东洲纵横,用了多少年?”
庞害歪着头想了想,答道:“一百年左右。”
“一百年……”王遗策轻声重复了一遍。
若无贫疾灾战所扰,凡人想要看遍天下,需要一百年。
她若想看遍东洲,需要多久呢?
能快点看完吗?然后将这一路的所经所历,讲述给她那个被权利责任束缚在深宫的皇兄,再讲给她那黄泉之下的父皇母后。
煞血教教众遇难,王遗策没有小梦那么伤心,她是带着目的来的,心里一直都和教众保持着一定距离,让他们不可攀,不可亲。
可当她看到那片焦黑的土地时,看见那么多几日前还鲜活的凡人再无生息时,还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意外来的措不及防,生命消散的无影无踪。疏忽之间,那些曾在她身边驻足的人们便随风而逝了,好像时间推着无数事物消亡,只有她像是被时光抛弃了一样,自始至终都没变化。
王遗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惶恐。
迟早有一天,这个世上会再无人认得她,她会独自一人,无亲无故。
这样一种思量出现在一个长生不老的妖怪身上是很可笑的,既为妖,便早该适应孑然一身的岁月。但王遗策被凡人熏陶了二十多年,她喜欢人烟,喜欢热闹,享受被亲眷关心的感觉,也想关心那些爱着她的凡人。
感受过了羁绊带来的正面情绪,便再也不想回到冷暖无人问的状态。
这是人之常情,却不是妖之常情。
“我喜欢凡人。”王遗策突然说道。
“虽然有些人又蠢又坏,但只要把他们解决掉,剩下的人就都很好。”王遗策语带笑意,“我喜欢好人。”
庞害温声附和道:“我也喜欢好人。”
王遗策转头看向这个黑发紫眸的犬妖。
她觉得庞害应该不屑于天道给的那点修为,也不会怕雷劫,毕竟庞害连虎都敢斗,看见道士也是拔刀就敢上,胆子能包天,除祟驱邪应该只是为了人间。
犬妖的思维与其他妖怪的思维其实是不能统一来看的,其他妖怪可能为情为爱为执念而帮助凡人,而犬妖帮凡人的理由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有可能今天得到了一个老奶奶随手扔的骨头,啃啃觉得好吃,便发誓要保护全世界能丢骨头的人。
庞害除祟的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自己独特,天道还能从哪找她这么能干又扎实的除祟犬?守护人间舍她其谁?
天道给的奖励再少那也是奖励,没有狗狗会因为主人给的饭少而赌气不吃饭了。
这么看来,这一犬一鸡全是亲人的妖怪。
同道中妖啊。
王遗策的情绪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她郁闷了一会儿后又抖擞起来,问庞害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灵智的。
庞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记忆不太好,以前被人打过头,很多事情都忘了,也不记得是怎么开的……”
她话音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片金云。
这画面飞速闪过,没头没尾的,庞害抓不到它,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见的这一幕。
她反问王遗策:“你呢?记得是怎么开灵智的么?”
王遗策嘚瑟道:“我生而有灵,一睁眼睛就知道自己是只鸡。”
这只鸡妖嘚瑟起来时,眼角眉梢都是鲜活的,看着有生气儿,庞害就爱看王遗策这副模样,她总喜欢哄着王遗策多说点得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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