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遗策冷的不想说话,只眨着眼,想抖落睫毛上凝结的白霜。
她的睫毛很长,浓密微卷,眼睛眨动起来,就像两把金黄色的小扇子在呼扇。
漂亮的不像话。
不过王遗策并没有“自己长得很不错”这个意识,她甚至想着要不回头把这碍事的睫毛都剪了。
庞害看着王遗策呼扇睫毛,自己就爪子痒。她走上前来蹲下,轻轻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王遗策的一边睫毛。
“别动,我给你把霜弄掉。”
王遗策依言不动。
两妖靠的极近,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一块浅黄色的糕状点心突然怼在庞害唇上。
王遗策:“我飞掠千里带回来的桂花糕。”
庞害张口咬住桂花糕,因为注意力都在王遗策的睫毛上,她差点咬到对方的指尖。
尖利的犬齿擦着指尖轻轻划过。
王遗策缩了缩手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庞害周身没有血气,证明她没亲自杀过人。
但妖类杀人是如何界定的呢?
是一击毙命。
如果是把人打残了,人因救治不好而死,那不算妖怪杀的。
她于是问:“庞害,你杀过人吗?”
庞害给她捋睫毛的手不带停,答道:“杀过。我只杀十恶不赦之人。”
“怎样才算是十恶不赦之人?”
庞害道:“千万人盼他下地狱的人。”
王遗策笑道:“那不就是玖国的老皇帝?”
庞害有些惊讶,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能把你惹得有气不知道该往哪发的人,我只见过一个老皇帝。”王遗策眨了眨眼睛,“我有个计划,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玖国四皇子庞角想来找大皇兄议事,讨论讨论怎么联手把太子从太子位上给拽下来。他刚到庞害寝宫门口,还没来得及让下人通报,便见那沂国的质子从大皇兄寝宫里出来。
他下意识躲了起来,偷窥互相道别的大皇兄和沂国质子。
四皇子心下奇怪:他俩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去了?
远处的庞害道:“我的恩人……也就是真正的大皇子殿下,他的遗愿是除掉玖国的贪官污吏,与你说的计划不谋而合——老四在偷看我们。”
王遗策弯弯着眼睛笑道:“那正好,让他看个够。”
·
玖国开春了,一个万物生发的时节,大都内外,无数尸体被人从各种能避寒的犄角旮旯里搜了出来,统一运到乱坟岗上丢弃。
小梦正坐在窗边,看着桃花枝头的花苞伤怀春景,自家主子突然从窗外探头。
“捎上银钱,我带你出去玩。”王遗策笑颜灼灼,春光照在发丝上,给金发镀了一层光边。
花苞在妖力的催动下骤然开放,小梦那点莫名其妙的伤感当即消失,她撑着王遗策的肩膀,向上摘了一朵桃花。
……
“恩人,我问过了,大伙儿都说哪个皇帝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认哪个皇帝。”
王遗策和小梦对面坐着的那个小男孩叫王裘——就是乞丐街上那个伸手拿狐裘的小男孩。
王裘本没有名字,但王遗策要用他,总得有个称呼,就叫他“狐裘”,但他想跟恩人姓,硬是求着王遗策赐了“王”姓给他,取“裘”字为名。
王遗策和小梦动作整齐划一地嗑了一颗瓜子。
小梦把瓜子碟往王裘面前推了推,“吃瓜子,菜等会儿就上来了。”
王裘听话地拿了一颗瓜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神游天外的王遗策,“那……恩人,我们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吗?”
“嗯?哦。”王遗策把眼神从楼下的美人身上移回来,故作正经,“就按原先的计划办。”
她从怀里摸出几个极有分量的锦绣布袋来,放在王裘面前,“多带一些人,把城外那些流民也召集起来,你们一路往西走,到哪都宣扬沂国皇帝仁善,救苦救难,是天命所归。”
王裘摸了摸锦绣布袋,就知道这里面又是些金子,赶紧都收进自己随身带的破布袋里。
他这位姓王的恩人特别有钱,出手还十分阔绰,养活了一大都的乞丐。
“对了,若是脚程无误,你们在今年秋天之前就能到达沂玖两国的交界之处,如果怕遇到兵,就沿着南走,绕回大都。”王遗策说,“如果不想往南走,就沿路慢慢回大都,路上顺便号召百姓们给沂国士兵开路,迎新帝的百姓,日后都有重赏。”
积怨已久的百姓是经不得试探的,一旦有人奋起发声,天下都会响应。
由乞丐和流民组成的队伍一路向西,但“沂皇仁善,救苦救难”的传言,却从那条路上传向四面八方。
玖民们或许不认识他们顶头上的统治者是谁,但都认识传言队伍发的黄金。
哪怕只有小小一粒,也是生平未曾拥有过的富贵。
与沂国接壤之处的玖民说:沂人都像仙女一样,住的地方都是仙境。
王遗策听后不以为然:“沂国再那头,只有大漠孤烟,没好景色,不比玖国,烟柳拂堤,水墨江山。”
玖民还说:沂国不光金子多,他们头发都是金色的,听说皇室连眼睛都是金色的。
王遗策听到有玖民说这个时,顺手拔了自己一根头发下来,递给小梦。
小梦:?
王遗策:送你的金子,拿去买点好的。
小梦无语:“……”
王遗策在接下来的半年中,除了偶尔变回原形,去后宫各大嫔妃宫中串串门外,其他时候大多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待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探听朝堂事、朝臣事。
比如,有时她会用点妖法,把某个朝臣腰间的玉佩偷梁换柱,换成她变作的玉佩挂上去,然后跟这个朝臣大半天,掌握一下这个官员的人际关系和行动轨迹。
半年下来,玖国整个朝堂上下——包括几位皇子甚至是老皇帝的黑料都握在王遗策手里,随便撒两张出去,都是能掀起朝前万丈狂澜的惊天消息。
大皇子除外。
这是她同党,天天往外跑着咬邪祟,没什么黑料。
——其实是有一条的,大皇子如今唯一的黑料,就是整日与沂国质子厮混一事。
小梦时常找不到自家主子,深更半夜也不见回来,一开始还会出去找找,后来就只在卧阑居附近转转,看看她主子是不是喝大了,醉倒在某个犄角旮旯里。
她隐约能猜到自家主子在做些什么,但并未去刻意打探。
反正她主子那漏勺,回来一见她就忍不住,非得跟她说自己有多么牛的潜伏技术,把一段当玉佩挂人腰上的经历,描述成上刀山下火海。
目前看来,玖国的皇帝越老越糊涂,朝政被几个权臣把持,皇帝又沉溺于享乐,不问国事,整个国家的未来都寄托在玖国太子身上。
但很可惜,这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王遗策稍微深挖了一下,就发现这厮是当年的主/战/派,不仅嚷嚷着打沂国,还痴心妄想地要打大燕。
明明国家没钱,还搞穷兵黩武那一套,这种人要是当了皇帝,玖国灭国指日可待。都不用邪祟帮忙,他自己就把玖国玩完了。
她决定了:先做掉这个太子,再把几个皇子该爆黑料的爆黑料,让玖国的刑罚在他们身上过一遍。
玖国太子若是死了,最有能力接替太子的皇子又都成了大罪人,皇帝无能,朝政混乱。统治阶层一旦内部腐烂,想从外部击破一个国家便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与王遗策同龄的妖们成天想方设法的从人类的鸡棚里多偷只鸡出来吃,而王遗策:我要把人类朝堂的腌臜事挑到明面上!
真是一只好爱管人闲事的鸡妖。
王遗策有时候走在大都的街上,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这玖国皇城真是个妙地,里外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里头是繁华锦绣堆,外头是修罗人间狱。
这么一比较,他们沂国确实是仙境。
“庞害,你在玖国多少年了?”
“算上不当皇子的时间吗?”
“算上。”
庞害想了想,答道:“四十六年。”
“庞掠苍的后代都是这副死德行?”王遗策用酒盏示意了一下高位上的玖国老皇帝。
宫廷夜宴上,众臣呈半圆形围着歌舞台,王遗策能参宴,但坐在最后面最边角的地方。
皇子都在最前头,但舞女们的袖子老往庞害头上扇,扰的庞害连杯茶都不能好好喝,无奈跑到后面来和王遗策拼桌。
“不是,老皇帝的父亲很好。”庞害给王遗策剥花生,瞥了一眼老皇帝,嫌弃道,“他可能是捡来的。”
庞害现在虽是大皇子的样貌,但在王遗策的眼中,庞害就是原来的女人貌。
这是两妖琢磨出的新法子:庞害从自己变为大皇子时,只需将一道妖力打在王遗策眉间,王遗策就能透过表面那层妖术看见本来的庞害。
无他,自幻境出来以后,王遗策每每看到“大皇子”就会串戏,总觉得自己还在幻境里,怪吓鸡的。
这会儿,王遗策正被庞害手里的花生吸引去注意力,她低头从庞害指尖咬了一粒花生,抬头冲投食的犬妖笑了一下。
鸡笑的太好看,庞害没忍住,顺手蹭了蹭王遗策弯弯的睫毛。
这一幕刚好被寻找大皇子的四皇子看见。
四皇子:“……”
不是,大哥,我理解你可能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沂人也确实长得好看,但是咱的当务之急不是谋权吗?夜宴这么个适合说话的场合,你在后面跟那个沂国来的金毛小子亲亲我我?
四皇子气极。
每一次,每一次他去主动找大哥,想要把对方拉入伙,这位大哥不是在和那质子腻歪,就是在和那质子黏糊。
有完没完!
“大哥!”四皇子突然过来打断凑头说话的两个妖怪。
闻声,庞害嘴角挂着的那一点笑立马收住了,她不耐烦地偏头看向这个没眼色的老四,冷声问:“干什么?”
自从知道邪祟是这些人造出来的后,她就看全朝不顺眼。
而王遗策十分有眼力见地开始装聋作哑,看向别处。 ---- 庞害:我要孤立所有人
第15章 双皇蛋(15)
“他找你什么事?”王遗策看向回来的庞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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