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苏郁身后的慕椿还没等二人寒暄,便走上前,向沙吾提行了个礼,二人并非第一次见面,但在沙吾提还礼之后,苏郁还是看出些端倪,慕椿自然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对苏郁道:“他是我在丹辽时救过的故人,后来一直为我守着东西,在草原与大漠徘徊。” 沙吾提低头,微笑着道:“浑忽姑娘,上一次在狼蚩见你时,我可忍了许久才没和您相认的。”他看了看苏郁,一副了然的神情,“看来皇帝陛下对您很好。” 慕椿弯了弯眉眼,笑道:“是。上一次情势所迫,还不能与你相认,是我不对。” “哪里哪里。” 杵在一旁的苏郁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抱着手臂,醋溜溜的,咬着牙道:“好啊,咱们都是老相识,要不要进去说?” 炭盆烧得正旺,慕椿依次倒了些热酒,最后跪坐在苏郁身旁。 苏郁从后腰处揽着她,也不避讳,直接这样与沙吾提饮酒。 “所以,去年在狼蚩,沙吾提先生带着家当过来谒见我,也是你的主意了?” 慕椿点了点头:“是……”她看向客座上的沙吾提,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一直都在这附近,没有走远。” 沙吾提笑了笑:“我知道您一定会回来这里,所以十五年里一直都在等,长生天保佑,终于把您等回来了。”他起身,将一卷羊皮纸从怀里取出,奉与慕椿,“当年您请我保管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慕椿垂眸道:“多谢您。” 沙吾提道:“当年若没有您,我全家只怕要被兴昔女汗的锅煮成熟肉了,这一点托付,怎能担您的谢呢。” 羊皮纸摊开,上面画着一副地图,苏郁凑过去看了看,那画法不似寻常,便问:“这是什么?” 慕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陈旧的痕迹,若有所思地对苏郁道:“当然是……我的嫁妆。”她说的很轻,如同一片羽毛在搔弄苏郁心头的软肉。 —— “两座金矿?!” 慕椿皱了皱眉头,非常瞧不起她一国之君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淡淡道:“是啊。”她抱着膝盖坐在毡毯上,脸上带着笑意,是打心底里高兴。 苏郁瞠目结舌,握着慕椿双臂,上上下下打量,惊愕的神情让慕椿忍俊不禁,抬手按在她微微张着的两瓣软唇上,笑道:“回回神儿,怎么魂丢了?” 苏郁愣了愣,只见慕椿指着那羊皮纸上的图示,道:“我小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就在三国交界南部的山里,除了我没人知道。我怕自己忘记,就画了这么一幅图,只有我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罢,慕椿回头看了看苏郁,轻声笑道,“只不过要是想拿过来,你得打下丹辽才行。” 苏郁回过神来,半晌却只问了一句:“你让沙吾提保管的……就是这个?” “是。”慕椿道,“当年他路过丹辽的时候,驼队里一只骆驼发疯,不小心冲撞了兴昔的马队,兴昔那时候心情不好,就把他抓过来,准备用大锅煮了。我当时看见他还有一个女儿,比我大不了多少,大约是于心不忍吧,就求兴昔放了他们……那个时候,兴昔也比较宠爱我这个刚刚到手的小宠物,觉得能让我求她,这些人的性命也值了,就把他们放了。直到后来我就发现了这处金脉,可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根本没法带走。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兴昔带我去了玉樽,我又在那里见到了沙吾提,便画了这么一幅图交给他,告诉他我日后会回来取……” 她顿了顿,似乎是说累了,苏郁递来一杯茶水,慕椿润了润喉,又道,“可我没想到他为了等我,一直在这附近徘徊了十五年。” “那我问你。”苏郁忽然捧着她的脸颊,逼迫慕椿不得不抬头看着她,“当时在狼蚩,沙吾提给我讲兴昔和你的故事,也是你授意的?” 慕椿眼露慌色,转了转乌黑的眼珠,细不可察的一怔还是落入了苏郁眼中:“阿郁……” 苏郁冷着脸笑了笑。 慕椿忽然觉得大事不好。 ---- 椿子——隐藏富婆 今天不请假啦,以后再请,谢谢大家。
第128章 浑忽,我回来了 苏郁恨得牙痒:“好啊,你个坏东西,真是小狐狸皮紧了要松松是吧?” 慕椿肩头瑟缩,可怜兮兮道:“当日我没想这么多……你怎么能秋后算账?” 这还不服气起来了。 苏郁捉了她压在木榻上,上上下下又亲又掐又咬又摸了一通,弄得慕椿乱七八糟,凌乱地倒在皮褥里追悔莫及。 “还什么被人碰过的,什么养大,什么容忍。”苏郁哼了一声,“自己不敢说,就找人过来说。” 她回想起沙吾提在狼蚩军营讲述玉樽往事时,慕椿安静窝在自己怀里的场景,还以为是什么情意缠绵的好时候,结果……原来是这小狐狸精一直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反应,看自己会不会嫌弃她。 “你就觉得我会在意那些破事,然后嫌弃你?” 慕椿哀叫道:“没有……” “没有?” 慕椿点了点头,轻轻攥着苏郁的袖子拉扯:“真的没有。” “最好没有。”苏郁将她拎起来,整理慕椿的衣衫,恨恨道:“你要敢那么想,我就教训你到哭都哭不出来。” 残暴,慕椿想,真是暴君。 过了一会儿,二人又端端正正地坐回毡毯上,慕椿一边编着发辫,一边坦然道:“当时……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因为那些事……毕竟那个时候……你还对我心存芥蒂。我让沙吾提半真半假地讲出来,其实也……没有,没有旁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苏郁的反应自然超出了那时慕椿的预料,这件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而后来,慕椿再也没有试探过苏郁,因为不必试探,当苏郁在丹辽汗庭亲眼见过被兴昔囚禁在笼中的自己时,那神情便给了慕椿最好的答复。 苏郁根本不在乎慕椿曾经被人占有和囚禁,她只是心疼,然后万分自责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受伤害和屈辱。 那些俗世计较的细枝末节,对于苏郁来说,都是比浮萍还要轻的、微不起眼的东西。 时过境迁,慕椿早把此事忘去了九霄云外,谁料今日沙吾提现,倒直接把这档子前尘往事勾了出来…… 慕椿见她依旧沉默,心中不禁焦急起来,神情中也露出了些许慌张的颜色:“阿郁,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 苏郁终于克制不住地笑弯了眉眼,继而为自己成功吓到她得意洋洋地笑出了声。 慕椿愣了一下,忽然顿悟,不禁羞愤万分:“你这人不是好人……” 她要走,苏郁才不放她走,直接抱着按在怀里,亲了亲她滚烫的脸颊:“好宝贝,你撩拨我,还让人讲故事来试探我,现在才后悔要跑,这算什么?你得叫我找补回来才行。” 慕椿双颊一绯:“阿郁……” 日沉西山,苏郁设宴招待了沙吾提一家,沙吾提将他早已嫁人的女儿一家引见给了慕椿,十数年光阴弹指一挥,那个当年躲在父母怀里哭得惨兮兮的小姑娘已经嫁做人妇,还有了一个和她当时差不多大的女儿。 沙吾提笑着说:“让她抚一抚您的裙边吧,浑忽小姐。” 抚摸圣女的裙边,能够得到长生天的保佑,这是丹辽人的信仰。 慕椿微微弯下腰,牵着那小女孩子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裙摆:“长生天保佑。”她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发辫。 因此地很快就要起战火,苏郁便打算命人护送他们进入周国西境领土暂避,可沙吾提却说,他完成了浑忽的嘱托,恢复了自由之身,最想做的事情便是一路向西,到更远之地经商,走南闯北,领略天下风光。 苏郁也不强人所难,即在翌日为沙吾提送行。山回路转,直到驼铃声响彻的山峦归于一片寂静时,慕椿方才转过身,与苏郁一路回到军营,忽然,慕椿听到穹苍上一阵悠长鹰鸣,她猛地回过身,只见一雌一雄两头银鹰盘旋飞舞,翼展近丈,几乎遮天蔽日。 她眼露喜色,口中吹响了一声鸣镝,那雌鹰便先行落在了她的肩头,乖巧地收拢羽翼,轻轻蹭了蹭慕椿的颈。雄鹰随即落在了慕椿脚下,一动不动,苏郁刚要伸手,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慕椿笑了笑,俯身抚摸雄鹰的鹰首,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雄鹰才收了冰冷的目光,乖巧地抖动羽翼。苏郁啧了一声,伸手薅了薅鹰首,笑道:“这小东西怎么凶巴巴的。” “这是玺暮的鹰……”慕椿道,“小时候,我在兴昔那里,偷学过一些驯鹰的技巧,兴昔带我去玉樽的时候,玺暮是我唯一的玩伴……那些玉樽的贵族孩子们,不大喜欢我。” “那是他们没眼色。”苏郁道,“我们小椿好着呢……” “投桃报李,我替玺暮驯化了这两只鹰,把驯鹰的法子交给她。你以前看到的鹰,是它们的后代。” “你会的东西这样多……”苏郁道,“究竟是怎么学会的呢?” “没什么。”慕椿笑了笑,“小时候,不知道能活多久,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就想着多学点东西,说不定有人觉得我有用,我就能活下去。不过现在看来,我就是变成一个废物了……也有人不会嫌弃我。”她对那雌鹰道,“是不是啊?” 苏郁刚想试着摸一摸那鹰,忽然听到地动声,俯身贴到地面上,不觉警惕道:“是马蹄声,离这儿不过数里。”双鹰似乎也听到动静,腾翼而起。 她拉着慕椿的手,刚想离开,却被慕椿扯住。 “小椿?” 慕椿笑了笑,摇头道:“不要怕。” 她指着盘旋的雌雄鹰道:“是自己人。” 山间似乎顿时陷入了奇异的安静,暗青山峦间浮动的残雪似乎也感受到了异动,不安地滑落着,露出其下覆盖的淡黄春色。 风鼓动着慕椿的衣袍,将那一袭紫色的裙衫吹得摇曳,两条发辫与额间的羽饰拂动着,如同一朵绽放在天与地、山与雪之间的嶙峋花朵。 地面频频的震动愈发清晰,苏郁眼力耳力皆极佳,大约听出这一支人马不过百余,应是轻装而来,不禁也放下心来。片刻后,苏郁忽然看见为首一抹银色身影,飘云一般策马而来。其后便是猎猎飞舞的云雀旗帜,与滚石一样的百人军队。 慕椿眼中一亮,提着衣衫向高处走去,伴着头顶一声又一声旷然散到天尽头的鹰鸣与身后苏郁醋溜溜的目光,她向那银色招手,如同殷切期盼一件渴望已久的礼物或是一个想见的人一样,高声道:“玺暮!” 那抹银色最终掠过了风霜与残雪,踏过了起伏的山峦与细石,策马来到了她的面前。飞扬的马鬃也因剧烈的兴奋而竖起,一阵又一阵温热的白气扑在面颊,慕椿被拥进一个阔别已久的怀抱里,默默地闭上眼,记忆似乎也随着山风,飘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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