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回停下来等她,等她过来把手里的葡萄递过去,“你尝尝?” 秦数接过去,低头捻起一颗葡萄,缓缓送入嘴里。 她的动作优雅极了,一举一动都仿佛拿着把小刷子在她心上撩拨,李希回直直盯着她,眸子里溢出笑意,又问回去,“好吃吗?” 秦数眉头微微蹙起来,“酸。” 李希回哈哈一笑,伸手揪了一颗,囫囵塞进嘴里,眉眼都绽出笑意,“奇怪,”她笑起来,“我吃着怎么不酸?” 不止不酸,还甜滋滋的,蜜糖似的甜意,一丝一丝沁进心坎儿里。 这副样子,一看就是骗人。秦数轻哼了声,懒得理她,把那串酸不溜秋的葡萄往她怀里一丢,越过她气冲冲往葡萄架深处走。 撂下一句:“那你都吃了吧。” 苏导和其他人,轻手轻脚地跟在后头。其实本来可以不真摘的,但苏导没说什么,道具也不敢吱声。 她俩对戏氛围正好,看着养眼不说,主要是打断了,苏导会先骂人。 这葡萄确实挺甜,姜茗真心实意这么觉得,道具老师买的不错。 李希回收了收笑,跟上去,“你生气啦?” 那倒也不至于,跟个小孩儿生气。秦数抿了抿唇,停在一棵葡萄藤旁边,回头笑了下,“没有。” 李希回跟过去,并肩站在她身旁,“对不起嘛。” “嗯?”秦数偏头,看着李希回,“为什么要道歉?” 李希回偏开眼,正视着葡萄架前方,忽而低头,掰了颗葡萄,喂进嘴里,“真是,”李希回轻轻吸了口气,“一点儿都不甜。” “让你吃到这么酸的葡萄,”李希回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对不起啊。” 秦数忽然笑了笑,“葡萄有酸有甜,很正常啊。” “不止,”李希回摇头,“让你看到这个肮脏的村子,对不起。” 秦数默了默,久久,“不是你的错。” 不是她的错吗?她没有错吗?李希回不敢苟同,如果她再强硬一点儿,再勇敢一点儿呢?如果她能够去报警呢? 李希回没有往下说。 换了话题,“你可以,”李希回抬头,偏向秦数那边,“摘一串甜的葡萄给我吗?” 秦数不太理解,认真看了看架上的葡萄,“都是一个品种的,应该很难有不酸的。” 李希回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你摘的,都是甜的。”显注夫 秦数噗嗤一笑,“我的手上面打了蜜吗?过一遍就甜啦?” 李希回苦着的脸终于咧出笑容,“就是嘛。” “那好吧。”秦数没辙,转头扫了一圈,锁定前面不远处的一串葡萄,那串看起来稍微熟一点儿。 那边杂草丛生,姜茗跟过去,默默把盛初棠圈进保护范围里。 嘴上还要继续和她搭戏,“秦数。”她轻声喊道。 那串葡萄有点儿高,秦数垫起脚,侧眸看她一眼,“嗯?怎么了?” 说话的间隙,盛初棠使劲拽下那串葡萄,正要递给姜茗,脚下忽然一滑,像是没踩到实处,绵绵的质感。 要摔了。 盛初棠脸色稍稍变了变。 “盛老师!” 姜茗时刻注意着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可她们谁也没注意到,草丛底下是个斜坡。 姜茗那一拉,根本没拉住,底下的土用力踩了踩,全部松脱下去。 两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后面跟着的工作人员更是看都没看清,一眨眼的时间,两人就都滚了下去。 姜茗吓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单纯凭着本能把盛初棠护在怀里,自己一路连刮带摔,落地的时候,什么感觉也没有,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 匆匆忙忙去问盛初棠,“盛老师,你没事儿吧?摔着没有?” 盛初棠没应声,姜茗更着急了,“盛老师?盛老师?” 盛初棠整个人压在姜茗身上,被她紧紧搂着,一动不能动,听到姜茗中气十足地问她有没有事,她忽然懵了一下。 姜茗,在做什么? 她疯了吗?她不要命了吗?她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跟下来了吗? 周围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她耳朵里面嗡嗡一片,她定定看着姜茗,姜茗一脸担忧。 盛初棠张了张嘴。 心里猛然涌出来无尽的茫然,带出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不堪和害怕。 姜茗,要是也死了,怎么办? 还有谁会来赔一个姜茗给她? 心口沉得发痛,眼角隐隐泛起酸意,盛初棠咬了下唇,微微的刺痛感,“姜茗。” 声音有点儿小,被周围的声音盖过去。 耳朵里嗡的一下蹦出无数个声音,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搭着手下来,一时还没敢上手,“盛老师,小姜老师,伤着哪里没有?有没有哪里痛?” 姜茗的声音在这里犹为明显,“我没事儿,你们看看盛老师,她好像摔着了,一直没出声。” 盛初棠伏在她身上,眼里微微清明了些。 “姜茗。”她再喊了一声。 姜茗愣了愣,飞速回神,“我在,我在,怎么了?摔到哪里了?还能起身吗?” 喉咙里蹿上一股涩意,盛初棠轻轻吸了口气,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我没事。”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将两人扶了起来,医疗组在外边儿,没跟进来,苏导当机立断先出去检查一下再说。 盛初棠低头,脑海里面一片混沌,冯露匆匆赶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检查过一遍,确认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棠姐,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盛初棠尽力克制着,放在身侧的手,还是忍不住在微微发颤。 姜茗走在后头,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冯露。” 声音哑涩。 冯露:“棠姐?” 盛初棠咬着唇,“你去看看姜茗,” 还有半截话,堵在她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眨眨眼,仿佛又回到那一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害怕。
第62章 害怕 背脊一阵一阵泛寒, 完全克制不住。眼前不断闪过从前的画面,逐渐和姜茗的脸重合在一起。 盛初棠觉得头疼。 她蓦然想起姜依月最后的模样儿,想起姜依月和她说过的话,心慌得有几分站不住。 光是看着就摇摇欲坠, 冯露快吓死了, 哪里还敢走开, 立即要上手去搀她, “棠姐, 姜茗那边有人在照看,一会儿我再去看成么?您看着不太好。” 盛初棠摆手, 倒退了一步,“我没事。” “你去看看姜茗,”盛初棠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着声音平稳,“刚刚是她摔在底下,你去看看她, 有没有事。” 后面那几个字,已经听得出她是强撑着把话说出来。 但她神情又十分认真,甚至连之前说过不管姜茗的话都不顾了, 冯露有一瞬动摇, 只她脸色实在不好看,别的助理都没跟过来,冯露还真不放心让她自己站在这里。 正好苏导解了她的围。 “盛总,”苏导走过来, “依我看还是先回去让医生检查一遍再做下一步打算。” 对上苏导, 盛初棠才倏然回过神,勉强有了之前万事温润的模样儿, “好,苏导,麻烦您和场务做一下协调。” “这是自然,”苏导点头,欲言又止。 她和盛初棠,认识少说也有近十年了。虽然不算了解,也没有深交,但在一起合作过许多作品。说实话,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意外,但确实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失态。 她和赵书敏一致认为,这个人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茧,永远完美地展现着茧外面那个躯壳,就像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永远完美、温和、强大,情绪稳定,仿佛没有任何破绽。 但今天,这个壳子裂开了。 她看到了里面真实的那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强大,也没有那么的,不近人情。 苏导略想了想,还是开口,“小盛,你还好吧?精神不好的话,今天要不先休息?” 剧组每一天的戏都排得妥当,今天的戏份往后挪,会影响其他演员的档期。 “我还好,”盛初棠缓了缓,强行镇定下来,“看看姜茗有没有什么再说,如果没事,就上午先休息吧,让工作人员把场地先修整好,避免再发生意外。” 她只说如果没事,苏导也听懂了她的意思,接着话头往下说,“那就先这样,这边我盯着,你们先回去,有没有事到时让人跟我说一声。” 盛初棠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好,那就麻烦您了。” 但苏导是什么样的人,眼睛里面过的就是人的细节,尾音那一点点的虚和颤,旁人或许听不出,落在她耳朵里,那就特别明显。 她目送着两人离开,心下却忍不住腹诽。 平时见她对姜茗,态度并不热络,相反还比较冷淡,今天是为了什么,这么……举止失措? 她想了会儿,没想通,把注意力放回现场。 姜茗走在盛初棠身后,一颗心吊在半空,她想去问问盛初棠到底有没有摔着蹭着,可周围跟着许多人,她怎么也不敢上去。 盛初棠方才喊她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没事,丢了魂儿似的。姜茗就怕是不是没护好她,人多眼杂,盛初棠怕别人怪到她头上,就忍着什么也不说。 越是这么想,姜茗就越急。 觉得生气,也觉得委屈。盛初棠怎么可以这个时候还这么好?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事儿放心上? 姜茗想着,眼泪就要冒出来了,好在回程的路上,大家加快了速度,没多久就回到摄制中心。医疗组早早听通知在候着,人一回来,就飞速替两人做全身检查。 刚刚紧张得要命,姜茗浑身都紧绷着,一点儿没觉得哪里痛,外套一脱,房里的热气包裹在皮肤上,忽然喇起一阵刺痛。 太过突然,她没忍住,轻轻嘶了声。 医生的手正好触上去,“是这里痛吗?” 姜茗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和刚刚不一样,这是纯痛出来的眼泪。盛初棠就在隔壁的位置上,哪怕中间拉了帘子,声音是听得一清二楚啊。她本来想说“不是”,医生偏偏用力按了按。 姜茗刚憋回去的眼泪,唰地一下又跑了出来,她小小声,“医生,可以轻点吗?” 医生收手,拿出一支棉签,“你把头发扎起来。” 徐琪立即从包里掏出发绳递给姜茗。 姜茗接过去,憋着眼泪随手扎起头发,她的羽绒服里面只穿着一件短袖,现在衣服一脱,头发一扎起来,修长的脖颈全部露了出来,脖颈上晕红了一片。 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从耳后直直连到锁骨上方。 医生用棉签碰了碰痕迹较深的几个位置,随即丢掉,“没有破皮,应该只是被枝条打到,擦点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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