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沉沉,重得恍若撑不住,姜茗垂下头,喉间仿佛堵了团浸湿的棉花,堵得呼吸生艰。她这样殷勤地问,盛初棠也不肯给一句直白的话,这到底不是梦,梦里至少盛初棠给了她答案。 “是因为昨晚的事?” 盛初棠看着她,不说话。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意味着她猜对了。姜茗缓缓抬眸,不知道从哪儿生出几分勇气,“我干扰到姑姑的计划了?” 盛初棠眉间细微一蹙,须臾展眉,言简意赅:“没有。” “那为什么要送我走?”姜茗用力掐着手心,语调不自觉生了变化,“沈冬要和盛泽宇联姻,集团势必要起风波,我也可以帮姑姑一些忙,为什么要送我走?” 最后那句,隐隐有些咄咄逼人。 盛初棠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姜茗还是有几分小聪明,只是这聪明用错了地方。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盛初棠语气也很轻,轻到似一支羽毛划过姜茗心间,浮起不该有的颤栗。“盛家的事,我不希望你插手。” 的确说过。 但姜茗并不想答应。 “所以呢?”姜茗咬了下唇,“我们不是家人吗?在姑姑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呢?” 算什么? 就是把她当家人才不敢让她留在这里,但若是这么说,姜茗就更不会走了。 盛初棠偏头,直视着她,“你要这么想吗?” 下一句是,那我也没办法吗? 姜茗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我不想一个人回去,”姜茗抿了下唇,不敢看盛初棠,眼睑微微阖下来,“我想跟你在一起。” “姜茗,”盛初棠蹙眉,声音冷肃些许,“抬头看着我。” 她的语气有点儿冲,吓得姜茗立时抬起了头。 盛初棠看着她,“我为什么要你走你不会不清楚。” “我不清楚,”姜茗捏紧手指,心口起伏,重复了一遍,“我不清楚。” 她怎么会清楚,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她喜欢盛初棠,盛初棠也知道她喜欢她,就这一条,囊括了所有理由。 盛初棠一直盯着她,静静地,不动声色,姜茗一抬眼,就对进她眼睛里。 那双眼睛,冷淡,疏离,隐隐还有几分不耐。 就是那个理由。 姜茗明知道不该问,风咻咻地从心口上的洞穿过,把她的理智全吹去了九霄云外。 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哑然又固执的声音。 “因为我喜欢你?” 盛初棠脸色变了变,似乎没想到姜茗会这么说。姜茗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想,只要她认清感情,她依然能带着她。 但如今看来,把姜茗留在身边,于情于理,都不是个好主意。 盛初棠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那样的眼神,看得姜茗心寒,口不择言,“还是因为,盛泽宇和我告白,你害怕我……去骚扰他?” “我不能喜欢你,也不能喜欢他,因为我这样的人,配不上,是不是?” 姜茗说到最后,也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 盛初棠的神情一直没变过,她在人前,很少这样冷着脸,姜茗知道这是她本来的样子,她看见她用这张冷脸,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字。 “是。”她说。 姜茗明显懵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盛初棠微微睨着她,“是。” 原本还能听见的风声,霎时消散了去,四周静得可怕,姜茗什么也听不清,怔怔看着盛初棠,她说是,是什么? 是她不能喜欢她,也不能喜欢盛泽宇,因为她不配? 姜茗睁大眼,妄图在盛初棠脸上找到不一样的情绪。 没有。 都没有。 只有冰一样的冷漠。 姜茗张了张嘴,心口乍然传出来痛意,痛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她咬着唇,把溢到嘴边的呻.吟声硬生生咽了回去。 盛初棠好似没看见,把那两顶帽子支到她身前,再问了一遍,“鸭舌帽还是渔夫帽?” 姜茗垂眸。 怎么又空又疼?怎么会……这么疼啊? 她不回答,盛初棠定定看了她两秒,最终失了耐心,把帽子放了回去,越过她往外走,“抓紧时间,十点的飞机。” 姜茗牵住了她的手。 轻轻的,没用力,恰巧牵着,盛初棠也没挣脱,顺势停了下来。 “我喜欢你。” “盛初棠。” 姜茗跟了盛初棠十三年,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她早就不想喊她姑姑了。 盛初棠微微偏头,看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克制不住地在颤抖。盛初棠缓缓勾起唇角,笑出声,“喜欢我的人多了,姜茗。” 喜欢她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姜茗,你算老几呢? 姜茗也不知道。 “松手。”盛初棠敛去笑,神情冷肃。 姜茗手颤得更厉害,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盛初棠冷冷暼着她,红唇轻启,“姜茗。” 姜茗。 她和盛初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她们户口也不在同一个本儿上,姓也不是同一个姓,那个抚养关系在她十八岁成年那天,也过了期。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人,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缠着盛初棠? 姜茗低头,缓缓松开手。 盛初棠没有任何迟疑,抽身而去。那道背影,婀娜,无情。 她早就知道的。 偏要试上一试。 姜茗抬手,摁了摁心口,好像有点儿麻木了,也不是很痛。 这几天盛初棠对她太好了,好到她生出了“特殊”的错觉,她以为她是特殊的,她以为她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呢?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姜茗弯了弯腰,还是痛,痛得站不住。 她伸手去拿盛初棠放下的帽子,黑色的鸭舌帽,姜茗用力往下压了压,连眼睛一起盖了去。 不要哭。 姜茗直起腰,哭是最没有用的,她要赶你走,你留下来也没用。 姜茗穿上那件羽绒服,戴上墨镜,头发散在脸侧,遮得严严实实才走出去。 盛初棠站在大门口,还是那身随和的打扮。 气势冷得叫姜茗不敢靠近,姜茗又不得不拉上行李箱朝她走过去。 她抬眸扫了姜茗一眼,似乎很满意她这个识趣的模样儿,率先开了门,摁开电梯。 “秦廷准备了早餐,一会儿车上再吃。” 她连羽绒服也没穿。 姜茗偷偷望了她一眼,想说话喉咙干得很,到底没有说。 她也没接秦廷递过来的早餐。 她就那样干巴巴地坐着,心里还期盼着盛初棠后悔。 但是没有。 车到机场停下,八点出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盛初棠没下车。 秦廷拉开门,姜茗不得已下了车。 她回头看了一眼,秦廷拦在中间,盛初棠在和他说什么,秦廷说了声“是”,又把那份早餐拎了下来。 车门合上。 姜茗隔着车窗和盛初棠遥遥相望,上次这样看她,她在车里,盛初棠在车外。 原来在车外,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连道别也不用说。 “姜茗小姐,”秦廷拿着她的行李箱,走到她身边,“咱们走吧?” 姜茗还对着车门,后知后觉转过身,“嗯。” “我送您到候机室,”秦廷打量着她的神情,缓步走在她身侧,“大小姐嘱咐您,一会儿把早餐吃了,到了跟她报声平安,那头安排了人来接您,您下了机注意接听电话。” 这些话,本来该盛初棠亲口对她说,她也可以不说,你看,姜茗,其实最本该的,就是不说。 盛初棠不欠她什么。 姜茗想回头,看看盛初棠是不是在看她。回了头也看不见,硬逼着自己往前走。 她总是在骗自己。 骗自己待在盛初棠身边就好,现在看呢,她愿意让你待,身旁才会有你的位置,她不愿意,你只有滚蛋一条路。 “姜茗小姐,”秦廷把她的行李托运,送姜茗去商务候机室坐着,把早餐放在桌前,“公司还有事,我就不陪您了,您注意时间。” 姜茗轻轻“嗯”了声,看着秦廷也一步一步走开。
第39章 想要 她错了。 错得离谱。 她比谁都要清楚, 不能喜欢盛初棠,可还是不管不顾,动了心。 姜茗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总是爱自欺欺人。 秦廷转了个弯, 背影也再看不见。姜茗张开嘴, 轻轻吸了口气, 都走了, 都不要她。 盛初棠也不要她了, 她好像生来就在给人添麻烦,姜依月以前不是也叫过她“小麻烦”吗? 明明不记得很多事, 偏偏这种事又记得很清楚。 盛初棠大抵也觉得她麻烦吧,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会给她拖后腿。 眼泪好像要掉出来了,姜茗低头,咬着下唇,墨镜上起了水雾, 姜茗不敢摘下来,闭了闭眼,眼泪从眼角落下来, 滴在白色羽绒服的领口。 氲湿一片。 姜茗伸手把拉链往上拉了拉, 一张小脸都遮在了衣服里。太蠢了。太蠢了。 她以为只要藏住心思,乖巧地待在盛初棠身边,只要待在她身边就好。她真是又蠢又天真啊。 盛初棠愿意陪她玩的时候,自然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依稀还可以回到前几年的模式;但只要她不愿意演了, 她也就会像对待任何一个追求者那样,毫不留情地, 一脚踢开她。 甚至,因为太过熟悉,连好脸色都不用再装;因为太过熟悉,捅起刀子来才会更痛更精准。 的确很痛,痛得叫人受不住。 要放弃吗? 盛初棠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拿出刀子,叫你自己清醒。她的底线、她的不喜欢,清清楚楚地展示给你看,叫你自己知难而退。 姜茗睁眼,眼睛有点儿酸,目光不自觉落在秦廷放下的早餐上,一份蒸饺、一份清粥,都是她爱吃的口味。既然要赶她走,何必还要在这种地方留情呢? 姜茗不懂,用力咬紧下唇,盯着那份早餐,倏地站起来,拎起那袋包得极好的保温盒,毫不犹豫丢进了垃圾桶。 她才不要这样的施舍。 要放弃吗?姜茗站在垃圾桶旁,再问了自己一遍,她可以像丢掉这份早餐那样,丢掉对盛初棠的情意吗? 她可以吗?她丢得掉这十几年的依赖和习惯吗?丢得掉……那满腔的爱恋和不甘吗? 丢得掉的话,怎么会被盛初棠当面戳穿?丢得掉的话,怎么会被盛初棠轻易拿捏? 她丢不掉。 姜茗怔怔地望着那袋早餐,她想不明白,盛初棠要做,为什么不再做得绝一点儿,做这些似是而非的事,何必呢?姜茗轻轻抽了抽气,又想哭了,她不止丢不掉盛初棠,甚至还有想把早餐捡回来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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