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出生,到现在。 二十多年,她明明是姜茗眼里万事皆知、万事皆会的姑姑,可她依然厌恶南城的一切,包括她这个亲弟弟。 “跳梁小丑,不用管他。” 盛初棠听见自己凉薄的声音,她也许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以为把姜茗带在身边,那冰凉的血液,就能染上一丝温度。 都是虚妄。 她自然有对付盛泽宇的法子,只是现在,还为之过早,昨晚的事,必须先压下来,叫他吃吃苦头,他在国外自在惯了,养大了胆子,什么样的人,都敢碰上一碰了。 “让听到的人嘴巴放干净点。” 秦廷应是。 电话不多时挂了,其实没什么好交代的,计划浮动,父母用什么样的手段,也断不了她想要集团的心。 盛初棠抽出一支烟,缓缓点燃。 她并不那么喜欢抽烟。 红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盛初棠叹出口气,抬手挥开烟雾,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 留下烟味儿,姜茗知道又要闹。 盛初棠勾了勾唇角,姜茗,这个小孩儿也有趣,只是太傻。大好的青春,何必把心吊在她身上。 盛初棠进了浴室,换下那件长裙。 冯露总说姜茗越来越像她,怎么会像呢?她这样的人。 夜晚很漫长,漫长到盛初棠觉得,这三十几年,是一场梦,她一醒来,依旧什么也没发生。 她开了一瓶酒。 她曾经想在姜茗面前做一个不抽烟、不酗酒的好姑姑。但是,她没做到,姜茗在这方面,非常敏锐。即便她刷了牙洗了澡,干干净净出现在姜茗面前,姜茗也总能发现。 “姑姑喝酒了?” “姑姑要少喝点酒,胃疼起来很难受。” 次数多了,她就不瞒了。她没有烟瘾,酒却怎么也戒不掉,许是应酬时常喝,养成了习惯。 盛初棠回过神来,酒瓶见底。 毫无睡意。 这样的夜晚,太漫长了,她听着风声,看着风盘旋而过。 姜茗应该睡了。 盛初棠放下酒杯,浅浅叹了口气,再过几个小时,茶茶就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冬雷震震。 雨点哔哔剥剥打在窗上,一重一重压在心上。嘈杂又透着莫名的寂静。 盛初棠站起身,紧了紧深色的睡袍。 有点儿冷了,茶茶不知道有没有盖好被子。 凌晨两点,盛初棠敲了敲姜茗的房门,“茶茶,睡了吗?”没人应声,应该是睡熟了。 她推门进去,床头亮着盏小夜灯,姜茗蜷成一小团,半边身子露在外面,长发散在枕上,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头。 盛初棠小心翼翼走过去,轻手轻脚拉上被子,坐在床头。 姜茗的脸小小的,有点儿还没褪去的婴儿肥,可爱的模样儿,却倏然露出些清冷感,不经意间和姜依月也……有些相似。 无怪乎老爷子会说那样的话。 但他连姜依月都能放弃,怎么会想起姜茗呢?靠他们怎么能靠得住呢? “对吧?茶茶?” 盛初棠探下一只手,轻轻抚上姜茗的脸,“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茶茶?” 姜茗微微蹙了蹙眉。 盛初棠没收手,又捏了捏姜茗的脸,姜茗没醒,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茶茶? 盛初棠恍然想起姜茗那天说的话,她说,姑姑别不要我。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抛弃她,可是怎么办?她跟在她身边,感情、安全,都成了问题。 她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带着她的,对吧? 她一开始就不该带着姜茗,现在来不及了。姜茗成了她身边的靶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她做得太过了,她明明不该把姜茗拉进这滩漩涡。 …… 姜茗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盛初棠不要她了。 梦里的盛初棠不再噙着那抹常带的笑,脸上、眼里都凉得发透,她就用那个冰冷的眸子斜睨着她,就连吐出的字也像冰块似的砸过来。 她说:“从今往后,不要再叫我姑姑,也不要再跟着我,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般的语气,明明盛初棠从来没有过,可姜茗就是觉得分外真实,真实得姜茗醒来手脚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或许,姜茗潜意识里觉得,她们俩,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是昨晚的事让她警醒。 心脏跳得紧,冒出有几分耐不住的痛意,姜茗坐在床前,抬手按了按,好疼啊。 盛初棠怎么会不要她? 盛初棠怎么能不要她? 她答应过姜依月会照顾好她,她答应过的。 房间里开着地暖,姜茗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她心里竟然觉得,盛初棠真的会不要她。 因为她的心思,盛初棠看得一清二楚。 盛初棠不会允许,这样的她,继续留在她身边。 姜茗磨磨蹭蹭起床,磨磨蹭蹭出去,盛初棠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她总是有看不完的文件。 姜茗看了下时间,七点二十二,盛初棠似乎醒得很早,已换了外出穿的衣服,上身穿了件米色高领毛衣,下身搭着普通的黑色长裤,微卷的长发散在耳后,整个人显得随性温和。 姜茗缓缓蹭过去,小声喊了句:“姐姐。” 盛初棠放下平板,抬头,“醒了?” 眼神有些疲倦,没有梦里那么冰冷,也不冷淡,只是很晦涩,有姜茗看不懂的情绪。 姜茗轻轻“嗯”了声,“姐姐怎么起这么早?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嗯,”盛初棠垂眸,揉了揉眉心,“去把行李收拾一下,今天回去。” 姜茗微微愣了一下,“这么快吗?不在这里过年了吗?” 盛初棠有一刹甚至不敢看姜茗的眼睛,也不敢直接和她说,只有她一个人回去。 她不明意味地“嗯”了声。 没有任何解释。 姜茗果然没有多问,乖乖应了声“好”。姜茗走到房间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盛初棠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姜茗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喊出声。 昨晚的事怎么样了呢?盛泽宇和沈冬会不会影响“计划”?盛初棠愿意和她说,自然会说;盛初棠不说,问也是白问。 姜茗没关门,盛初棠清晰地听见她合上书的声音,盛初棠又拿起平板,手指轻缓地摸索着平板边缘,脑海里不断过着沈冬的资料,能查到的只有寥寥数语,她和姜茗没有交集,甚至也没见过几面。 她不知道沈冬为什么对姜茗感兴趣,但越是查不到就越叫人心里没底。 不关乎感情,就只有关乎利益。 南城知道姜茗身世的人并不多,知道那件事的也不多,就那几个人,围绕在这个圈内。 她不知道沈冬是不是为了这个而来。不是最好,如果是,盛初棠阖眸,敲了敲手指,那她必然要知道,打姜茗主意的后果。 带来的东西不多,带走的也不多,姜茗收拾好很快,推着行李箱出来,盛初棠还坐在沙发上,似乎未挪过位置。 心底浮起一丁点儿不好的预感,恍然就像那个梦的延续,饶是再笨,姜茗也觉出了不对劲。 “姐姐,不收拾行李吗?” 她放下行李箱,脚步显出几分急切,试探着问出声。 盛初棠掀了下眼皮,不答反问,“收拾好了?” “嗯。”姜茗看她一眼,暗暗掐了掐手心,手心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不是错觉,也不是梦。 盛初棠站起来,把平板放在沙发上,“走吧。” 她连平板都不带,姜茗杵在她面前,听到自己的心落到谷底的声音,声音不大,轻轻的“砰”地一声,溅起扬尘,挡在眼前,雾蒙蒙一片。姜茗攥紧手指,勉强压抑着情绪,尽力扯起一抹笑,“姑姑不打算回去,对吗?”
第38章 像她 姜茗的声音很软, 没有一点儿质问的意思。语气平静到就像在问盛初棠,今天早餐是不是喝粥? 如果她的身躯再放松一些,就更像了。盛初棠微微垂眼,姜茗垂头站在她身前, 莫名矮上许多。 她惯会察言观色, 不用她明说, 她自然知道。 目光扫过姜茗的脸, 她脸上有愤然, 有不甘,还有强压着的隐忍, 一点儿都不会遮掩,盛初棠抬眸,轻轻唤了她一声。 “茶茶。” 只两个字,包含着满满的敲打的意味儿。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这就是答案。 姜茗咬了咬唇, 说不出话。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姜茗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盛初棠越过她,去衣帽架上取下羽绒服, “外面在下雨, 气温有点儿低,多穿点衣服。” “帽子墨镜带了吗?” 姜茗站在原地没动,软和的声音里露出几分茫然。 “为什么?” 盛初棠走回来,看了看她空荡荡的双手, 把羽绒服递给她, 转身去找姜茗的墨镜和帽子,声音疏淡, “什么为什么?” 姜茗愣愣地抓着那件羽绒服,目光跟着她动,那一刹,她甚至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盛初棠进了她的房间,她这么急吗?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直接进她的房间。 “姑姑,”姜茗跟过去,站在门口,下颌崩得死紧,眼神里是知悉一切的空洞,“你不回去,对吗?” 语气依旧水波不兴。 盛初棠在她桌上找到墨镜,回头看了她一眼,姜茗戳在门旁,眸光半敛,神情平静,浑身冒着寂寥的气息。 她也一定要个答案。 她亲口说的答案。 盛初棠蓦地想起那个“像她”,姜茗或许,的确,大概,也许,是有几分像她。 盛初棠收回目光,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问道:“你的帽子在哪儿?” 连个答案都不肯给她。 姜茗耳朵嗡地响了声,恍惚听见风灌进心口的声音,呼呼哧哧,又冷又僵。 她不说话,盛初棠也不介意,转身进了衣帽间,一排的帽子。 姜茗抬脚,迈着步子挪过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盛初棠没回头,声音淡淡传过去,“要戴哪一个?” 姜茗走过去,跟她并排站着,眸子定定凝在她脸上,“你不要我了吗?姑姑。” 那道目光,炙热得盛初棠禁不住去回应。 盛初棠转过头,姜茗眼眶微红,好像要哭了,神情却又很平静,盛初棠垂了垂眼皮,掩去叹气的欲望,腰背挺得笔直,“你这个反应,是把我当姑姑吗?” 姜茗心一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盛初棠转回头,从帽架上取下两个帽子,递到姜茗面前,语气自然,“鸭舌帽还是渔夫帽?”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她总是轻易拿捏了她,一针见血,她永远知道要怎么应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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