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临窗,厅里放着一张长方桌,配几张椅子,她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 白穆看了她一会儿,放下行李,走了过去,坐在隔了几张椅子的位置上面。 华红毓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说说,你怎么想的。” 沉默了很多天,现在的白穆十分直接,她说:“关于我的作品的代理权,我要收回。” 她说“要”,没有商量的余地。 华红毓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因为找到了对你的事业更有帮助的人?” 她没有忘记江予兮跟着白穆出现的事,且至今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联系到一起去的。 “江予兮给了你什么承诺?更高的分成?还是更打动人心的企划?”华红毓问,说完没等回答就自己否定了,“不是,不是这样。穆穆你如今也不是那个可怜巴巴地坐在街头等着行人驻足看一眼你的画的小可怜了,不需要弯腰求助于谁,自己就能过得很好。” 这倒是真的,所以白穆说:“感谢你的栽培。” 华红毓都被气笑了。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合上,因为这会儿的光线太耀眼了,也因为她很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这样才不至于在冲动中做出后悔的事。 白穆像是不知道自己惹火了人,接着说道:“我们之间没有签合同,一直以来都是口头约定,分成是二八,你二我八。现在我把代理权收回,分成改成你八我二,回头我把账款补给你。” 华红毓曾经只收了白穆两成的代理费,这完全是慈善行为,她花在给白穆身上的运营成本都远不止这个数。当然,也占不到八成的成本,白穆只是不想欠这个人的,如她所说,感谢栽培。 白穆想跟华红毓切割,完完全全的。 华红毓靠着窗,似乎有些疲惫:“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白穆没有回答,只道:“你记得查看收款。” “……”华红毓笑了一声,“哈。” 白穆回头看着她:“华红毓,我很感谢你当初来到我面前,直到现在,这份感激的心情依然没有改变。” 如果不是华红毓,没有今天的她。 白穆直截了当地说完,便要走了。 她觉得,她们聊完了。 华红毓几步上前,猛地将人压回到椅子上,吱——椅脚在地砖上滑了几厘米,发出刺耳尖啸。 她用手压制着人,俯身上去,这条慵懒的美人蛇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她危险的一面。 “宝宝,趁我还没生气,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这样?” 在华红毓看来,她家这个懒懒散散没有干劲但十分听话的宝贝,莫名地就开始变得失去掌控了。 从那天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半年前。 好像,她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对方否认自己的决定变多了。 肩膀被压在座椅上,微微刺痛,那双压抑着火气的眼睛悬在她面前,盯着她,执意要找出个原因,白穆动了动了上半身,没能挣开,她放弃了。 她平静地与这双眼睛对视。 突然,她笑了笑:“华姐不知道原因吗?” 她这一笑,华红毓有所迟疑—— 她该知道? 白穆嘴角扬起了点嘲讽的弧度:“半年前你带我去见孟老那天还记得吧?那天孟老家里还有别的客人,我意外听到了一些无聊的事情。” 华红毓的手松开了一点点。 白穆盯着她:“是关于华姐和孟老的三弟子,以及开阳食品的何总之间的爱恨情仇。” 华红毓踉跄两步,表情失去控制。 她压着白穆的手松了。 华红毓遇到何思源的时候刚刚从家乡来到大城市,土包子一个,没有文凭,在餐厅里端盘子。她很能来事,长得又漂亮,所以日子也过得并不艰难,没干两年还小小升了个职,也因为这次升职,让她有了机会接待贵客。 她在工作中遇到了何思源,后者帮她解过一次围。 后来她总是遇到何思源,她被他追求了。 一个家里有钱又绅士的男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很快,她招架不住,陷入了爱情。 她早早结婚,嫁给了这个男人。 华红毓回顾至今的生活,她这短短的一生结了三次婚,但只有第一次是嫁给了爱情。她也曾被公主似的宠爱了几年,他们很相爱,但渐渐地,矛盾出现了,最主要体现在两人的认知上面,华红毓只是一个从乡下走出来的没有读过几年书的穷姑娘,她的见识她的眼界注定跟不上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丈夫,短时间内她的漂亮皮囊可以让她的丈夫忽略这一点,但靠这种东西怎么长久? 后来,他的丈夫遇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能懂他的女人。 他们从知己走到了海誓山盟非彼此不可。 华红毓离婚了,她的丈夫自觉亏欠,在财产分割上还算优待她,除了给她了一笔大额存款以外,还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想,说她要他名下的那家画廊。 丈夫出轨的对象是一名知名画家,这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在用实际行为告诉她,她与他们是那么的不同,是个粗鄙的存在。 华红毓从来没有忘记那两个人给她的耻辱。 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天赋绝伦的孩子。 一条以前没有想过的道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华姐,你是个商人,比谁都在意利益,但你花在我身上的精力金钱无数,不计成本,你如此投入,是想我回报你什么呢?”白穆歪头,“是想借我的存在,狠狠地踩那两个人的脸吗?” 正如华红毓了解白穆,白穆也了解华红毓,在听到这三个人的过往之后,她就猜到了华红毓的目的。 华红毓是想培养一个比那个给了她耻辱的小三更厉害的画家。 ——你又能回报我什么呢? 从第一次见面,华红毓就已经告诉她了,她对她的好,是收费的。 但白穆没有发现,她被蒙蔽了。 不签合同,她展示她以信任,不计利益,她诉予她以喜爱,她宠她,她纵容她,这只是一个商人的攻心之举。 只是为了让工具更加趁手一点。 白穆没发现,所以对于她来说,这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太突然了,所以失神之际,打碎了孟老的古董花瓶。 华红毓执着于让白穆拜师孟松青,白穆以为她的目的是运营自己,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就像之前花大价钱搞新闻推广,打广告,请专业艺术评论员评论一样,直到白穆偶然听到孟老的客人的那些话。 给了华红毓耻辱的人其中之一就是孟老的三弟子,这样一来,华红毓让白穆拜师的目的就很明了了,那是她实行报复大业中的一环。 华红毓、何思源、邬雯,他们的故事,白穆在其中,充其量只是一个配角,一个被支配的工具那样的存在。 所以,那天聚餐,邬雯在得知白穆就是狐狸之后,才格外针对她。 邬雯不认识白穆,但知道狐狸,知道狐狸和华红毓关系不菲,白穆以弟子身份出现这件事让她警惕了。 相处了六年,被宠小孩那样宠着,到头来真相却是那样,白穆想说无所谓,她早就经历过至爱之人的背叛,无所谓了,但并不能完全做到,她挣扎了半年,她不知道要怎样处理她和华红毓之间的关系,直到被华红毓强迫着灌酒。 华红毓强迫她喝酒,那是在确认她对她的掌控力。 白穆再次确认自己只是一个配角,何必掺杂其中? 是时候切割了。 白穆推开横在自己肩头的手,没多用力就推开了。 华红毓退后两步,跌坐在后方的一张椅子上面。 她终于明白白穆在闹什么了。 垂着头,静默许久,等再抬起头时换了副表情,华红毓笑了,脱去温柔大姐姐的面具,真实的她是行走在名利角逐场上的狠角。 “原来如此。” 华红毓把这句话在嘴里说了好几次,然后她看向白穆:“所以,穆穆觉得我对你的好别有用心,伤害了你,于是要跟我决裂?” 白穆默认。 华红毓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能理解白穆似的:“我对你好,跟我需要你帮我报复,不能兼容?” 白穆莫名其妙:“能吗?” 她看起来很圣母? 华红毓:“那荀蕤呢?她就能在伤害你之后继续做你最重要的人?” 白穆想了想,说:“嗯,她能。” 好吧,换成荀蕤的话,她就是圣母。 华红毓笑了,被气的。 白穆问她:“现在你知道原因了,我可以走了?” 华红毓没说话,白穆看她一眼,走了。 走到门口,刚拉开门,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探出,重重撑在门上,“啪”地将门压回去。 身后的华红毓手撑着门,低头看她,脸上没有表情,冷硬开口:“回去,坐下。” 她本性强硬,只是一直以来只将温柔展示给白穆。 白穆不想搭理她,要去拉门,华红毓再次开口:“如果不想在未来的日子一直被我烦,现在就回去坐着,等我冷静了……就如你如愿。” 她知道白穆最怕什么。 白穆一句话不说,回去坐着了,她好怕被人烦。 华红毓没去会客厅,而是走到客厅沙发上,摔了进去,靠着靠椅,仰着头,一头秀丽卷发就这么悬吊着。 她闭着眼,不去管白穆,面沉如水,仿佛是睡着了。 白穆这一坐就坐了好几个小时。 快到五点半了,白穆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发给她的雇主。 白穆:【我可能没办法把时间空出来了。】 江予兮的信息回得很快:【有重要的事。】 白穆:【不重要,但有点复杂。】 江予兮:【什么事?】 白穆:【我在我的代理人这边,她要和我谈谈。】 江予兮的信息再也没有发过来。 房间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沙发上的华红毓动了,她喉头滑动,声音喑哑:“你走吧。” 白穆起身就走,一秒也没多待。 她说切割就切割,不余留一点,在有的时候,她无情到让人咋舌。 华红毓:“……” 白穆从楼里走出,停在路旁的一辆车朝她打了一下车灯,她看过去,看到江予兮的那辆已经修好的SUV。 她怔了怔,走过去。 江予兮打开车窗,朝她道:“上车。” 她一身冷肃,身上那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被夜色衬得越发明显。 白穆顿了一下,拽着她的行李上车。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穆问。 江予兮也想知道自己在这楼下等待几个小时的原因是什么,她无话可答,选择性忽视,反过去问:“谈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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