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见,阿晨的情况非但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是愈发严重,连开口都不愿意。 他是会说话的,如果早些植入人工耳蜗,他是有机会听见这个世界的。 关山芙骗了她,省下她的学费没有一分一毫是花在阿晨的医疗上的。 也不知道阿晨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再见到谌之双的时候连精神状况都很差,不愿意说话,不识字,不会手语,没人能懂他的意思。 谌之双从没觉得人生会这么的无助,深陷黑暗的沼泽,她甚至想过领着阿晨一块儿去死。 可写遗书的时候,她看见鞠景送她的那串手链,方方正正的摆在书架上,映衬着阳光,晃着她的双眼。 她打消了念头。 没多久,乘风集团开创了残疾人基金项目,在Z城做第一次试验。 报名参加的残疾人可以免费受到教育的机会,相当于技能培训学院,以便残疾人未来在社会上也有能够活下去的一技之长。 阿晨是自愿去的。 他想给姐姐减轻负担,也喜欢热闹。 调酒师的职业也是他自己选择的,原因很简单,环境热闹不用说话,工资待遇还不错。 对于谌之双来说,乘风集团救了她一命。 又或者说是鞠景救了她。 听说乘风集团开创残疾人基金项目,是因为鞠景参加全国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得了第一名。 鞠成周一高兴,随手就开辟了个这样的项目,也算是回馈社会了。 谌之双既为鞠景开心,也打心底为自己悲哀。 鞠景有一点成绩,她的父母恨不得昭告世界来炫耀,而自己,无论优秀与否,都没有任何人会在乎。 好在老天爷并没有一直亏待她。 到第三年,谌之双拿到代表学校出席联合国演讲的机会,又在辩论队取得不错的成绩,因此获得了一笔不小的奖金。 她第一时间还清了学费。 生活条件渐入佳境,阿晨的情况慢慢好转,谌之双再次见到了鞠景。 她以为自己的优秀可以靠近鞠景的时候,关山芙找上门来了。 关山芙告诉她,她的父亲退休,没有了收入来源,以后得由她赡养。 父亲这些年和她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唯一需要的,是她的钱。 谌之双对那个家所剩无几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 原来生活不是她努力向上就会放过她的。 不仅如此,关山芙的到来让一直保持平静的阿晨再度精神崩溃,被关在医院整整三个月。 为了阿晨,谌之双尽可能的准时给父亲赡养费,以避免相见。 这也意味着,她要养活宛如寄生虫的父母。 为了摆脱这种生活,谌之双打消了和鞠景相识的念头,选择了多打一份工,努力攒钱。 再后来,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酒吧,有了偶尔可以放纵的理由。 她选择在毕业之际回校演讲,是想抓住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和鞠景认识的机会。 鞠景会喜欢的是耀眼爱笑高学历又难追的,至少这些条件,她都符合。 其实当天她很忐忑,害怕鞠景不会去听无聊的讲座,害怕鞠景听了也不会对她感兴趣,害怕鞠景对她感兴趣却坚持不了几天随性放弃…… 但她别无选择。 从十二岁到二十四岁,她用了十二年的时间靠近鞠景。 也是她的半辈子。 如果有一天,鞠景知道她的“女神”外表下掩盖的是何种卑微又难堪的灵魂,大概会觉得受到了欺骗,头也不回的离开吧? 如果鞠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心塌地的喜欢她,她会一辈子守口如瓶,相互纠缠,至死方休。 思绪渐渐回笼,谌之双轻轻呼出一口气,攥的发白的指骨缓缓松开。 她点开了灯。 没办法在黑暗的环境中待太久,即便是睡觉的时候。 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很多事,那些难堪的记忆,会一点一点侵蚀她的心脏,搅的她如坠深渊,呼吸不畅。 唯独鞠景在的时刻是例外。 独自熬过十二年孤独的夜晚,若是鞠景不曾出现过,她还可以继续熬下去。 拥有过了,就没办法再将就。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矫情。 无声笑笑,谌之双弯腰拾起床尾堆着的几份文件,还没来得及收拾,耳边便传来了敲门声。 她皱了下眉。 谁会在这大半夜的过来? 警惕的检查了猫眼,看清门口站着的人的模样后,她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打开了门。 “哥,你怎么来了?” 上次见面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温星晖还是老样子,斯斯文文的架着银色的镜框,黑眼圈很浓,但掩盖不住的精神和欣喜。 “知道你来了,当然要来看看你。抱歉啊,律所太忙了,白天我走不开,一直忙到现在。你要是不困的话,陪我去吃个宵夜吧。” 温星晖和谌之双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语调温和,染着点缱绻游离,很容易招女孩子喜欢。 做事有分寸,知道这个点不方便进女孩子的房间,特意离谌之双远了些,腰杆挺的笔直,一看就知道很有教养和风度。 如果不是工作过于忙碌,他是不会大半夜的来打扰谌之双的。 即使是兄妹,也得避嫌。 谌之双自然知晓,笑盈盈的答应一声,取了外套和房卡陪他下去。 “其实你不用特意来看我的,又忙了好几个通宵吧?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前些年因为她在H城念书,温星晖为了照顾她,把律所开在了这儿,本打算过几年就回Z城的。 没成想生意越做越大,直接放弃实在是可惜,权衡几番,他便留在了这儿。 谌之双对此一直心怀愧疚。 要不是自己,温星晖该在Z城陪伴父母的。 不甚在意的轻笑下,温星晖打了个哈欠。 “没关系的,年轻的时候能赚钱当然要抓紧了。H城是真的养人,冬暖夏凉的,别提多舒服了。” 他有心宽慰谌之双,谌之双也听得出来,善解人意的不再提这茬。 酒店附近还有不少的烧烤摊亮着灯,温星晖随意点了几个菜,擦干净桌椅招呼谌之双坐下。 以前念书的时候谌之双为了攒钱是能省则省,对吃的也丝毫不上心,时间长了,肠胃落了毛病,吃不得太油腻的。 温星晖了解她,烧烤自然是没点她的份,只要了小份的瘦肉丸给她,调料也是自己亲手调的。 少油,不辣,多葱。 到他这儿,谌之双一贯是被照顾的。 她笑着调侃,“哥,你这么细心,按理来说早就找女朋友了才对,怎么还单着?” 温星晖三十二了,迟迟没谈恋爱,家里人都快急死了,变着法询问谌之双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幕。 谌之双上哪儿知道去,她不喜欢自己□□涉,也没过问温星晖。 偶尔聊天,相互倒是会揶揄几句。 兄妹俩都是不缺追求者的类型,聊这个话题你来我往的,谁也讨不到上风。 难得的,温星晖没反过来调侃她,反而是有些落魄的垂了眸。 “谈了,把我给甩了。” 他声音很轻,夹杂着烧烤摊的烟火气微微有点哑,听得出心情很差。 谌之双愣了愣,愧疚的怪罪自己哪壶不提开哪壶。 半响,她憋出话安慰:“哥,会过去的。” 参加辩论队拿奖的口才,到关键时刻一无是处。 温星晖温润的笑笑,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动作细腻温柔,没受情绪影响。 “双双啊,你是哥最亲近的人,哥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人错过了就没机会了,能抓住就抓住,别像哥这样,什么都不说,她早晚要走的。” 十二年前,他知道谌之双被送到H城念寄宿学校,他气的跑去找关山芙理论,把一生的脏话都爆出来了。 后来实在放心不下,他直接买了车票过来,在学校门口等了谌之双一个多小时。 见到她的那一刻,温星晖就知道了。 她开始学着笑了。 到初三那年,他问谌之双要不要回Z城,她说想留在H城。 他没多干涉,以为她会挂断电话,却听见那端传来一个名字。 “鞠景。” 和谌之双的笑声。 他太了解谌之双了。 能让她放肆笑的,实在不多。 谌之双高考前夕,是他去学校开的家长会。 当天,他见到了鞠景,怔了很久很久。 他没想到是个女生。 即便如此,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支持。 谌之双的前半生走来太辛苦了,他想让她的后半生,开心幸福。 “哥……” 眼眶微湿,谌之双哽咽了声,颤抖的抱住他。 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不能选择父母,这些年怨过也恨过,但从不觉得苦。 因为她有哥哥,会把温柔和美好悉数给她的哥哥。 温星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笑得温和。 “多大的人了,还哭呢?有时间让哥见见她。这些年律所的生意不错,哥也攒了笔钱,你记着,你不是一个人,以后大可以自信昂扬的靠近她,知道没?” “嗯。” 擦干眼泪,谌之双缓缓松了手,目光不好意思直视他,胡乱的飘开。 她猛地一怔。 烧烤摊昏暗的灯光下,少女沉沉的杵在那儿,长发被风吹的凌乱,向来挂笑的五官染着惊愕和愤怒,唇角压了又压,似隐忍又似不知所措。 撞上谌之双投来的目光,她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不知向前还是向后,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了。 从Z城到H城,两小时的车程。 十一二点,租车的地方都关门了,她吵醒了早睡的邓泽洋无赖似的抢了车,然后又到夜色酒吧找荆晓千方百计好说歹说磨来了谌之双的住址。 她是高三毕业的暑假考的驾证,之后就没再碰过车,技术属实一般,大半夜还得强忍着困劲,两小时的路程她开的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可一想到下了车能够见到的人,她就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到了酒店发现谌之双不在,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百种可能,然后丢下行李箱就跑出来了,着急的一通寻找。 打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的还以为真出了什么事。 事实是,谌之双在这儿和陌生男人相拥,即便看到自己手还搭在他肩膀上,迟钝的没有移开。 她是压根不在意自己,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早就在看到的时候就离开了。 可她是鞠景,自始至终相信着谌之双的鞠景。 “学姐……” 声音微微发颤,她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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