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戴眼镜!” 浴液的气味跟着跑出来。 崔栖烬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觉得房间里刚刚剥开一个沾着水珠的新鲜橘子,又扔进了咕噜咕噜的气泡水里面。 她还没来得及讲话。“啪”地一下,池不渝橘子气泡水味道的手拍到她鼻子上,软软的,热热的,还有点湿气。 她皱了一下鼻子,结果听见池不渝亮着嗓门来了一句, “也不许闻了!” 好吧,池不渝好霸道。 崔栖烬不被允许看,也不被允许闻。 模糊间,半个瞎子崔栖烬只好去摸索自己刚刚收拾好的衣物,在床边探了两下。 池不渝从被子里小小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她像个老太太一样,终于松开捂住她鼻子的手,在白色被子里咕涌咕涌。 大发慈悲地帮她把眼镜找到,戴上,然后很满意地咯咯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接着又迅速退回去,撑着被热水蒸得红红的脸蛋,摆摆手,说, “去吧去吧,等下洗澡别摔倒了。” 世界恢复成高清晰度。 池不渝整个人已经缩回到被子里面,又缩成了毛毛虫。 崔栖烬叹一口气。 拿着衣物,踏着洇满水汽的空气,进了浴室,洗过澡出来,吹干头发,她在自己的睡衣上闻一闻,发现自己也变成了橘子气泡水的味道。 而池不渝…… 池不渝好像睡着了—— 整个人挤在半边,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细细软软地拥在颈下,是这次旅行新染过的颜色,睫毛很懒地阖在一起,甚至是刚刚趁她洗澡偷偷喝过酒,旁边摆着几瓶空空的凤梨啤酒罐,脸也还是红红的。 她看上去,闻起来,像一颗高浓度橘子味的烤栗子。 崔栖烬站在旁边,有些犹豫。 其实一张床还是有些窄。她想自己要不要将就一个晚上。 结果还没等她犹豫完毕。池不渝就像是被惊醒,睡眼朦胧地睁开眼,醉醺醺地揉一揉眼睛,看清是她之后,很傻很傻地笑了一下,拍一拍自己身边特意为她留的位置,含含糊糊地说, “快来跟本小姐睡觉!” 崔栖烬笑得不行。 “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她这么说。 却还是很主动地缩到那半边位置上去。于是橘子味小酒鬼很自然地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锁骨,又很费力地抬起手来,比了个手势,吐字很慢地说, “一点点吧。”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只有一点点。 崔栖烬叹一口气,把她费力抬起来的手又按下去,低头,看到池不渝很迷糊地眨了眨眼,接着,两只手又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头抵在她下巴上蹭了蹭。 像是快要昏睡过去。 但整个人还是强撑着不肯闭眼睛。 崔栖烬拍拍她的背,打算哄这个醉鬼睡觉。 拍了几下。 池不渝突然问,“崔木火你查一查,我们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崔栖烬在自己脑袋里查了查,“首先是去看很早很早的海滩日出,大概在六点钟,所以我们五点钟就要起来。之后就回来补一补觉,醒过来之后我们去那家屋顶餐厅,吃完去寺庙消一消食,之后再去玩你想一直玩的摩托艇——” 日程说到快结束。 池不渝像是不想听了,很突然地过来捂紧崔栖烬的嘴巴, “好了你不要说了。” 喝醉了的池不渝真的很麻烦。 崔栖烬被强制闭住了嘴巴,还想说些什么,池不渝却没有放过她,拇指慢吞吞地在她唇上揉了揉,戳了戳。 酒精气味在橘子气泡水味道的空气中发酵。池不渝没有急着讲话,却也没有松开她,好像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鼻尖在她颈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触感有些痒,几乎抵紧她的皮肤。 电视机里的《海绵宝宝》还没有关闭,池不渝毛绒绒的发散落在她身上,挤进来。很迷糊地讲一句, “崔木火你闻起来像颗橘子。” 崔栖烬笑起来。 然后在池不渝的手心里动一动鼻子,但汲取到的气体太少。她只能勉强用很闷很弱的气音,低着声音讲, “你也差不了多少。” 池不渝轻轻“哼”一声,又从被子里挤过来,在她颈下,很小很小地咬了一口,润润的,软软的,不太痛,像夏天在冰箱里被冻过的水蜜桃,冻了一下。 崔栖烬闷哼一声,那一处皮肤下的骨骼麻得厉害,缩了一下肩,忍不住抱怨,“池不渝你属狗的吗?” 虽然不痛。但池不渝怎么总是咬她。 池不渝不讲话了。 脸在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贴了贴,像是在给她顺毛,呼吸飘进来,很含糊地说, “我是醉鬼,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现在又知道自己是醉鬼了。 崔栖烬很无奈,大概是两个人的头发缠得太紧,可能是没有吹干,她逐渐觉得被挤得很潮闷了,瞄了一眼还开着的电视机,海绵宝宝在深色海底里走进它的凤梨房子—— 脸突然被热热的掌心扭下来。 对上池不渝微微泛起红的眼睑。池不渝很不满意,气呼呼地昂起下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她, “你又走神了。” “抱歉——”崔栖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到抱歉。 池不渝用那双浸了醉光的漂亮眼珠盯着她,把她的话抢过去, “那你亲我!” 崔栖烬低脸,亲了她一下。 池不渝“哼”一声,嘴巴润润的,“再亲一下,要别的地方。” 崔栖烬被她盯得笑起来,于是笑着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池不渝不依不饶,“不够!” 崔栖烬笑着亲她皱起来的鼻梢,脸枕在枕头上,又刮刮池不渝刚刚被她亲过的鼻梢,笑着讲, “池不渝你好麻烦!” 池不渝也将脸压在同一个枕头上,盯她,很久,也来刮一刮她的鼻子。她们两个好像只要这样看着对方,就能度过一整个苏梅岛的夜。 半晌,池不渝打了个哈欠,闭紧眼皮,突然没有由来地说, “Action!” “什么?” 崔栖烬还没有反应过来,池不渝干嘛突然像个导演一样喊“action!”? 下一秒,就看到池不渝闭着眼睛来扒她的衣服。崔栖烬觉得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于是她跟池不渝在很狭窄的空间里躲来躲去,白色被子都快要掉到地上去。她不得不扯紧自己快要被扯掉扣子的领口,以及被子,试图维持冷静, “池不渝你先冷静一下,不然我们等下会没有地方睡。” 池不渝顿了一下。 不到十秒钟,就又开始,一副要跟她打起来的架势。 崔栖烬仓皇失措地滚了几圈,头发乱糟糟,情急之下,大喊一声—— “Cut!” 池不渝不动了。 果然,要打败池不渝,还得按池不渝的方式来才行。崔栖烬松了口气。 池不渝瘪了一下嘴。 池不渝把被子扯了回去,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头发乱糟糟的,真的变成一颗很小很小的橘子味烤栗子。 背都弓起来。 这颗烤栗子好像很委屈。 崔栖烬如鼓的心跳缓过来,被子被抢走。她孤零零地穿着睡衣,在旁边,不知所措好一会,去拍拍池不渝的肩, “池不渝?” 池不渝把肩很用力地一扭,不讲话。 生气了? 崔栖烬小心翼翼,拎着一个被角,想要把池不渝拉过来。 池不渝不让她拉,头也不回,一下把她被角抽走。 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大概是很难哄的那种。 崔栖烬思忖了一会,僵手僵脚地扯扯池不渝的被子,她喊“池不渝”,喊了好几声,然后又在被子外面,从背后抱住了池不渝。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 池不渝的劲也很大,背往后面直接一拱,崔栖烬差点被拱下去,但还是很勉强地撑住沿,让自己没有很狼狈地掉下去,最后用上手和脚,隔着被子把池不渝抱很紧,一时之间她们像两条很长的橡皮糖在打架。 崔栖烬琢磨了一下,到底应该怎么解释刚刚的闪躲?又开始反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们两个总是会把事情搞得像演动画片?争来吵去,别人看了肯定要说好滑稽。 但她想,最起码应该要看着池不渝的眼睛,再来说这些话。 于是她很努力地把池不渝一整个扭了一个边,却在看清池不渝的脸之后突然愣住——池不渝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眼睑和眼梢都红红的,有透明泪水在脸上滑落下来。 一滴一滴,砸落到她手背。 是热的。 “你哭了?” 崔栖烬很艰难地理解这个事实。 池不渝凶巴巴地扯过她的衣领,擦一擦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脸。 擦完了,又还给她一个皱皱巴巴的。很大的声音说, “没有!” 崔栖烬捧住池不渝湿漉漉的脸,觉得自己好糟糕,竟然又把池不渝惹哭, “为什么要哭?” 她一说这句话。 池不渝勉强忍住的泪水就奔涌而出。而她匆忙之间去擦,发现池不渝的泪水怎么擦好像都擦完。 池不渝哭兮兮地扯着嗓门,突然之间张大嘴号啕大哭, “你肯定是不爱我了。” “我怎么不爱你了?”崔栖烬很耐心地接住池不渝的小脾气。 池不渝哭得肩一耸一耸,像只在数自己筐里到底有多少只烂松果的松鼠,抽抽噎噎地控诉她刚刚的恶行, “我都喝这么多酒,主动说action了,你还要躲!!躲一下就算了,还一直要躲,而且还跟我抢被子,搞得我像是在跟你打架一样!” “我——”崔栖烬想要解释。 忽然又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她只能很干巴巴地说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不渝用力锤她的肩膀,“你就是这个意思!” 崔栖烬捂着自己的肩,说,“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池不渝吸吸鼻子,抬起哭得有些迷蒙的眼来望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啊,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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