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细节都问透了,观察好了,也研究完了。才去握住她的手问她: “要跟我试试吗?” ? 到现在为止这些都还不叫“试试”?那么什么才叫? 方知雨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但这很明显这不是哭泣。只是漫出泪水,不知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她红着眼眶问女人,试什么? 试试把我的手当成你的。平时怎么做,今晚就怎么做。 方知雨就差没说出“石头”,好难得才把那两个字换成了别的:“不行……” “为什么?” “做不到的,不行的……加上你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都混乱了,这个人依然清晰,跟她条条有理地分析,在她耳旁柔声说服,把隐患一项一项打消:“你看,”她说,“我是女人,单身,而且我们现在不在床上。你心跳呼吸跟我的一样,都很健康。又背朝我,我看不到。” “……” “放心,稍微有难度的那些我们今晚都不尝试。我只是把手放在你手上……协助。” 方知雨还是不讲话。但吉霄想,也不是没机会。这个人都这么恐惧了,依然没说“石头”。 她一边握紧女人颤抖的手,一边开始回想自己刚才了解到的细节。 啊,对了。在被子里。 想到这,吉霄抬脚踢下仍在播放电影的屏幕。 然后,她们沉入黑暗。 “现在呢?”她问怀里的女人。 方知雨独自在黑暗中躲避了很多年。躲避忧惧,躲避死亡,躲避现实世界的破绽。但是今日,在那片黑暗里,第一次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就这样吧,跟这个人一起。承认自己是动物,求死神暂时别看她们,背过头去,她便可以在泥秽里,也拥住梦。 放轻松,多尝试。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人做着这件事,她为什么要为此背十字架。 这么想完,便跟自己说是时候入戏。然后她侧头,主动跟身后人吻一吻,终于下定决心接受提议。 春夜自此开始变得潮热。不属于自己那支手一开始是覆在她手背上,但后来移动了位置。后来她被主宰,被人握在掌中。还要问她什么感觉,说出来。方知雨,你不说出来我是不会知道的。 习惯了常年在被子里压抑声息,便不知道怎么用声带表达情绪。曾经那么想跟着爱的歌曲哼吟,却连一次也没做到过。 但是今晚,她却要振动声带,回答吉霄的问题。 是问题,又更像指令。甚至像某种咒语,让她不得不顺从地交出信任,交出一颗忐忑的、被暗影裹挟的心。密布的藤蔓一点点退却,云雾在消散,赤*裸的她也可以是鲜活的吗?如果可以,能否被爱人注视? 吉霄,看着我。 但她没说出这句,因为此刻,她需要回答。女人那些问题真过分,不仅踩线了,还把坚固城池全部摧毁。残垣败瓦被她踏着脚下,在她面前她还剩什么? 再后来,连回答都无法专心。内容全失却,只剩下声息。一丝一缕划破安静,甜得好像蜜糖融化,挑起晶莹丝线。 她跟吉霄今晚魂魄被搅进同一罐蜜中,注定粘稠失神到难分你我。所以后来怎么躺下也全不清楚,只知道在黑暗里吉霄提起她一侧脚踝。本来就犯规,还要像叹息一般跟她说,方知雨,我喜欢你。很喜欢。你知道吗?…… 然后,她被潮涌淹没。 在汗水和泪湿中,方知雨心跳声加剧,脑海忽地闪过某个画面: 男人死在那画面中,死在行乐顶峰的刀尖上。 刚被暗影烦扰,就在这时感觉到一阵刺疼。是女人咬在她脖颈。痛感尖锐,她便没办法将忧惧辨析得很清楚。就那么浸淫在层层波光中。河岸在内陷,她便跟牵着手的人坠入蜜河。 情人一边相拥,一边看着朝阳与落日同时砸向湖泊。束之高阁的就那么跌堕,染尽天际、落入凡尘,碎成千万丝春雨,每一丝都遍着辉光。 之后全无计数。直至暗影不断滋生、累积,在某个喘息片刻再度反噬。身体餍足到瘫软,神经却在这时制造错觉,告诉她前方危险。病症这一次来势凶猛,令她仿佛突然失去浮木,就那么被拖入死水。感觉空气稀缺,再难呼吸顺畅。 方知雨对着黑暗恐惧地呼救—— “石头……” 兵荒马乱地寻求生路,就在这时被吉霄拉过手,朝她手腕最薄弱的部分咬下去。 终于回神。耳边传来摸找药片的窸窣声。找到了、拆开来,跟她说,别害怕。 然后她就知道了,会得救。就像在一片死水中看到光。 跟心爱之人相拥度过的第一个春夜,刀尖终究还是闪现,即将划破她喉咙之前,女人吻了她。 在爱欲与死亡的注视下,这个吻带来十足的安全感。它是苦涩的,散发着药的味道。 方知雨把它吞入腹中。 夜露深重,有人捞起过她。提灯放在船头,让她安睡在腿上。轻轻抚她碎发,满怀爱意。 摇曳的灯光笼罩着,夜舟载着她们绕过礁石,驶向河港。 “晚安……知雨。” 在意识沉入梦境的前一秒钟,她分明听到船上的人这么说。
第44章 项链 办公室中总是有阵背景声:键盘, 鼠标,纸业翻动,机器运转……还有听不清内容的对话。如果遇到赶进度加班, 这些声音会更紧凑, 织成一张沉闷的网,挤压着网中人奔前路、出成果。 方知雨站在网中,等待眼前的马良给她意见:今天周五, 她也有进度要赶,必须编排好本周要发布的公众号内容。 马良一边看预览,一边提出排版上需要调整的地方。但也肯定方知雨现在越做越有感觉,进步很大,应该很快就能达到吉霄的标准, 不用再每次都让她这个设计人员把关。 扫完一遍拉回头部, 停在第一张图。方知雨在旁看着, 几乎跟马良同时出声:“这里……” 听到她开口,马良停声, 让她先说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想过,这里用色彩更鲜艳的动图或许会更好。”方知雨说。 马良一笑说英雄所见略同。又问她既然都这么想了, 为什么没实行。方知雨答因为想用之前去杭州茶田拍的素材。但自己拿傻瓜软件试了一下, 完全做不出想要的动图。 “交给设计做啊。” “但我看设计组的大家都很忙。” “该配合的再忙也要配合。”马良说,“你要是心疼我们呢, 就提前把诉求理清楚,图片的顺序、该配什么文字、想要什么效果都提前想好, 这样分分钟帮你搞定。” 方知雨感激地说没问题,马良的外卖电话就在这时响起。 眼看午餐时间已过, 加上刚受人恩惠,这通电话后方知雨就跟分身乏术的马良说, 反正她这边结束也要下去拿外卖,就顺手帮马良那份也拿上来。 于是下楼去。却在给烟雨的一众外卖中一眼看到吉霄的。点的还是“林家卤肉饭”。 记得以前女人问过她,这家味道很好吗?一天吃两份。 方知雨眉头舒展,想到明天就是周六,便未能克制住荡漾的心情,即使是八小时内也给吉霄打去电话。 “喂?”熟悉的声音。 “我看到你外卖在楼下,”方知雨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帮你拿上来?” “不用,”女人却拒绝,“小宅下来了,她会帮我拿。” 方知雨悻悻然挂断。 果然,还没离开就见小宅出现。等她拿好餐,两个人一起上楼。 作为吉霄的老部下,部门里最熟悉她工作节奏的非小宅莫属。谁要是来品牌部寻吉霄,要是没看到人,问小宅保准知道。 “这两天及时雨好像很忙?”想到这,方知雨跟小宅打听,“我公众号的文案发给她了,她没回复。” “她还来不及看吧,”刚刚还在跟吉霄确定方案的小宅说,“要查销售数据做营销调整、要给研发部提供新品反馈、要跟设计组推进视觉升级……以及我们策划组那一大堆事情。”说到这皱眉,“都这样了,还要帮大小姐收拾烂摊子。” 大小姐指的是洛希。线上点单系统由她跟进。对于这个项目,保守的陆羽不愿加预算,激进的大叶又太随时催进程。吉霄夹在中间本来就难做,又碰上洛希这颗炸弹,跟服务商对接时耍脾气,搞得对方现在闹罢工,非要吉霄本人出面把事情摆平。 “我有时真怀疑老大是机器人,觉得她晚上都不用睡觉的。”小宅说。 聊着天回办公室。方知雨远远看向吉霄,又觉得她怎么看都不像是没睡觉的样子: 此刻吉霄戴眼镜,耳发落下一丝也不管它,正神色专注地看手头文件。穿着端丽,妆容精致,肤色白里透红,没有半点疲惫感。她跟办公室那阵紧凑的、如倒计时一般的背景音融为一体,仿佛就是效率本身。 从杭州回来已过两周,吉霄都是以这样的面貌工作。总让人觉得连跟她闲聊都是打扰。 加上上周末她们品牌部加班,方知雨就更不想影响吉霄休息,所以结束了也没找她。 她不去,吉霄也不来。因此上一次跟这个人私下见面,还要追溯到清明假期最后的那天。当时,方知雨还感觉十分幸福,并且很确定吉霄对她也心存好感。 好感是意识不那么分明的春夜里,女人跟她喘到一处,应该也是很满足,才会情难自禁在她耳边一直说情话。是的,吉霄当时说了喜欢她。这个人的甜言蜜语不能信,但行动总不会骗人?从杭州开车回宁城,那么累了还要带她回自家面馆吃东西。吃完送她回家,在大厦楼下吻得难舍难分。上楼后洗澡擦尽身体,站在满是水汽的镜子前一看,全是女人留下的吻痕、咬痕,在她胸前,手上,大腿,脚踝…… 可是那之后到今日,吉霄却好像又慢慢做回了上司。第一周还好,起码发信息嘘寒问暖,到这周连信息都发得少。只是因为忙?不对吧。上周开月会,周末还加班,分明比这周更辛苦。 方知雨若有所思地盯着女人,想白夜那些常客明明说吉霄维持关系时一定会浓情蜜意。现在这样算吗?为什么她觉得热一阵、冷一阵? 发着呆,便未察觉小宅已到女人跟前。从手头的工作抬首,吉霄妥帖地一笑接过午餐,跟小姑娘道谢。随即就敏锐觉察到她注视,朝这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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