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样八面玲珑的一樽女神,偏偏砸在红尘里。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跟那个小叶搞不清爽。 想起女人方才摔跤的狼狈样,方知雨就莫名烦躁。真想知道她现在回房间了吗?醒酒了吗?会不会正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因为刚才的丢脸瞬间失悔不已?…… 睡了没。 明明跟她住同一层楼,这些问题却不会有答案。因为她跟吉霄之间,从来只是单箭头: 进公司以来,总是她看着吉霄。知道对方今日行程、明朝安排,穿衣冷暖、心情好坏。却连一句正经话都还没跟别人讲过—— 端茶倒水那些不算。 就算是端茶倒水,她也未能如吉霄的意。第一次鼓起勇气紧张地给吉霄上茶,转头回来就撞见对方把茶扔进垃圾桶。 “人家新来的,又不知道你老人家不爱吃茶,”行政部的同事一边递给她一杯咖啡一边说她,“再不喜欢也不至于直接扔掉吧?要是被别人看见,多寒心。” “这不没看见吗?”吉霄笑容可掬。 什么没看见。她可是目睹了全程。确实挺寒心。 但是即便如此也好,比搭上话好。因为搭上话很危险,变得亲近更危险。 如果可以,方知雨想跟她的目标人物永远保持这样的关系: 看着她、研究她,但绝不亲近她。 秉承着这样的原则,凡是有可能跟吉霄产生更深入交际的场合,方知雨总会想方设法地绕开。所以时至今日事态依然安全—— 依然是一句正经话都还没说过,对方在明她在暗。 从洗衣房出来,刚踏进夜色,方知雨就感觉一点湿润滴到她头上。 下雨了。 来之前她们行政部的老大就在念叨天气: 行政部要考量的杂事从西瓜到芝麻,还巴不得能预知未来、操控混沌,以确保露天烧烤这一天天气晴好,一切顺利。 然而天不遂人愿,行程都订好了,气象台却突然变卦,说接下来几日冷空气入侵,天气晴转雨,局部甚至会雨夹雪。 方知雨抬头一边看夜空,一边对着冷到打颤的手哈一口白气。 手指上的伤口血还有些渗血,她却全未察觉。但她这个行政部杂务工此刻的关注点却不是天气,而是那颗有百万分之一可能性撞向地球的小行星: 不知道它此刻走到哪里了?在夜空的哪个方向?真的会在明日朝地球袭来吗? 在这个世界上,中头彩的可能性是千万分之一,得渐冻症的可能性是十万分之一; 在幸与不幸之间,是一颗小行星飞向地球,能绕开,还是不能。 有人中头彩,有人得渐冻症,却无人见过一颗星星如何击沉一片大陆。 所以,至少要活过明天。要亲眼看看时运站不站在全人类这一边。如果小行星能够一如既往地完美绕行,那么她也算跟着沾到好运。 刚想到这,方知雨就看见一滴朝着她眼眸飘落的雨—— 不对,是雪。 下雪了。 星星就算真来索命,她也尚有明日。但是眼下,再不回酒店,方知雨恐怕自己会先被这夹着雪的夜风吹死在天顶。 这么想完她加快步伐。刚准备离去,就听得一声清脆的细响。 下意识寻声望去,只见那边角落不知何时站了个危险人物。说她危险,是因为此时此刻,她正整个人弯腰塌背地匍在短墙上。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要寻短见。 方知雨吓得纸杯落地,本能地朝着角落奔去。到那人近侧又惊讶地停步,因为她这才靠着蔓延过来的灯光看清楚,对方分明是—— 吉霄。 她趴在墙上做什么?该不会梅开二度,又要耍酒疯、闹跳楼? 可是,动机呢?就因为小叶宣布订婚? 在此之前,方知雨总是很小心。她像一颗听话的星星,准确地绕开了所有可能跟吉霄发生撞击的场合。但是现在吉霄要寻死。这要怎么绕? 果然,倒霉事从不会一桩一桩来。 可是,就算明天小行星真要撞地球,她也绝不允许吉霄现在死——还是在她眼前。 但怎么办,要阻止一切,她这个暗中观察者就必须暴露。 刚想到这里,在她面前直接升级的危机就容不得方知雨再考虑:眼下,女人似是打量清楚、也想通透了,突然直起身来摁住台面,一记头跳上去。 “不要!”方知雨被逼得立刻出声,“别跳,吉霄!” 被这么突然打断,差一步就纵身一跃的吉霄茫茫然回过头来。 方知雨这才看见,她嘴里还含了根没点燃的香烟。 人是保全了,烟却在这时因为女人的惊讶从她微张的唇间滑落,就这么在方知雨眼前坠入茫茫冬夜、死无全尸。 方知雨惊惧地捂住嘴。
第2章 买卖 她心急如焚,矮墙上的人却不为所动,一脸平静地先看看脚下,又看看方知雨: “可是,我要下去才能……” “不要下去!不许下去!”方知雨乱了方寸,声形急切,“你先从墙上下来!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千万不要着急!!” “我没着急啊……”踩在悬崖边缘的女人好像根本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到这时了还举重若轻,跟方知雨指出—— “是你在着急。” “是啊,我着急!”方知雨直接承认,“所以求你别跳!求求你!!” 她越低声下气,墙上的人似乎就越乐在其中。因为下一秒,方知雨分明听到对方笑了一声。 完了。这人是真的喝多了。 耍酒疯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上次她运气好没摔死,但人不可能一直被时运眷顾。况且这次可不是二楼,而是天顶。跳下去,必死无疑。 一想到“死”字,方知雨焦急起来,她那脆弱的神经系统眼看就要失控—— 现在她的心跳数是一分钟多少次?会不会吉霄还没跳下去,她先焦虑症爆发,直接晕倒在这? 不能倒,不许倒。还不是时候,要倒也要救下吉霄再倒。 方知雨努力硬撑,却控制不了已经开始紧张的身体。一时间,她的胸口像被塞满石头,呼吸不畅。 憋气的片刻,女人朝她这边走来: 从矮墙上。 听着皮靴在墙面踏出的足音,方知雨只觉那些步子是踩在她心脏上,根本不敢看得太仔细,生怕吉霄又像在宴会厅时那样,脚下一个打滑,便坠入万丈深渊。 “求你,先从墙上下来……” 眼泪都急出来,吉霄才终于停下脚步。 却仍不下来,还是那样站在高处。 “你拿什么来交换?”然后就听到她问。 方知雨惊讶地抬头,就见女人此刻正俯视着她。刹那无法思考: “交换?什么交换?” “你不是求我下来吗?”事业部二把手跟她说,“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你得拿东西来换。” 这人的业绩就是这么来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买卖? 但方知雨知道,吉霄是疯子。若不依顺着她,只怕她真会一头扎下去—— 她做得出来。 “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 她不计代价,对方却兴致全无:“没意思。我还是下去吧。” “为什么?!”方知雨着急地叫住她,眼眶湿红了都不自知,“我说我愿意换!” 吉霄盯着她,慢吞吞才开口:“因为你不诚心。” “我怎么不诚心了?!” “你说‘什么都可以’,”吉霄跟她指出,“这不是典型的敷衍?什么都可以,那我要时间倒流,你做得到?” 方知雨被问得哑言,随后又恨这家伙怎么都醉了,还能这么冷静地跟她挑刺。 “所以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开空头支票?”女人循循善诱、乘胜追击,“到时候我实现了你的愿望,你却实现不了我的,我岂不是吃亏?这买卖一点也不公平,傻子才做。” 方知雨努力让自己也冷静下来,跟墙头上这位老板找补: “那我加前提!只要是我能做到、你想要的,什么都可以!”说到这里,着急起来口不择言—— “包括我的命!” 这一下,就算是吉霄也难免惊讶:“你的命?” “是啊!我的命!”方知雨真诚,“用我的命换!这样公平了吗?” 这说辞实在太激进,却总算是镇住了那命悬一线还一直没正经的家伙。 安静片刻后,她又听到吉霄笑出声。“哪来的疯子。”笑完还感慨。 好在终于肯从墙上下来。但人是下来了,却还立在危楼边缘不离开,反而朝她招招手: “来。” 方知雨大步到女人跟前。过去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牢牢抓紧她手臂,仿佛一放开就会失去她一般。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完全勾起了女人的怀疑: 此刻,吉霄正满脸疑色地盯着她。 一阵冷风就在这时骤起,方知雨这才后知后觉,想完了,要暴露了。 这么关键的时刻,她居然什么计策都想不出来,只像只鸵鸟一样自欺欺人,懦弱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接下来,令方知雨恐惧的瞬间并没有降临。吉霄没有认出她,也没有做其他什么。只是跟她说: “别怕,看下面。” 方知雨小心地睁开眼、看下去—— 下面哪是什么万丈深渊。不过是矮半层楼的天顶,放着蓄水箱。 处理着眼前的信息,吉霄又指出一处叫她看。有什么在反光。 “那是什么?” “打火机,”女人回答,说完又补充,“我的。” 到此方知雨终于理清情况:所以,吉霄是想去捡那个打火机? 只是这样? 理智得出了结论,感性却还在后怕。感性令她无从冷静,即使抓着女人的手臂,仍停不下打颤。眼睛也还湿着: 不知是流的泪,还是雪融了。 “打火机买新的就好,”她声息微弱地求女人,“别去捡了。” 对她真诚的焦灼,吉霄却置若罔闻,语气平静得近乎于漠然: “为什么?”她说,“你也看见了,下去没什么问题。那边有梯子。” 吉霄说的就是之前角落的位置。所以她才会匍匐在那,确认距离。 “别去,”方知雨不假思索,“天这么黑,你还喝了酒!” “但我没醉啊,”吉霄说,也不知是真的感受不到方知雨的担心,还是感受到了也无所谓,“我那个打火机可是限量版。” 眼见她油盐不进,方知雨也不再只是求她,直接反问: “你没醉,却在宴会厅摔那么大一跤?” 听到这里,吉霄的怀疑更深了。 想盘问一番这个突然冒出来、却对她的一切都好像都很熟悉的家伙,却又觉得对方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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