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幼稚地在心里怨怼主办方。 为什么把地点选在千里之遥的广州?为什么偏偏是元旦上午九点举办峰会?为什么非要跟她抢跨年夜? 然而,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 只有本来如此,和并非如此。 31号中午,在公司吃完饭,顾知忧回雅竹居拿行李。 然后,等苏悦开车来接她去机场,两人一道飞往广州。 其实作为受邀方,只需出席这次峰会,其余的什么也不用操心,一个人完全应付得过来。 但是没办法,身处偌大的名利场,该做的表面功夫一样不能少。别人都带了助理,你却没有,就显得寒碜了。 苏悦的电话没来,顾知忧倒是等到了时愿。 从沙发上站起来,讶异道:“阿愿,你怎么回来了?” “我送送你。” 时愿盯着她的眸子认真地回答。 顾知忧张了张口,时愿看出她是拒绝的意思,赶忙拿话堵她:“你放心,我跟姐姐请了假,她同意我来送你的。陪你到机场,我就回去上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时愿考虑得如此周到,又是一番好意,却之不恭。 顾知忧捏了下她的脸,无奈叹道:“你啊。” 牵着走到沙发边,顾知忧又将时愿揽进怀里,低声问:“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这是真话。 和顾知忧相拥的每一秒,时愿都惴惴不安。 因为不知道下一秒,苏悦的电话会不会打进来;但又知道,这样一通电话终会打来。 依偎的静谧被铃声碾成碎片。 “顾总,我现在出发,到您那边大概十五分钟。”苏悦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也是在场唯一没被元旦出差这件事影响心情的人。 这么就要出发了? 她的语气有点失落:“知道了。” 顾知忧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外衣口袋,抬起头。 她的女朋友坐在玄关的行李箱上,抿着唇,眼神像被雨淋湿的小鹿,清澈又受伤。 “可以把我塞进你的行李箱吗?” 时愿的声音很轻,却阻止不了她批评自己无理取闹。还没等到顾知忧的回答,就羞赧地垂首,蚊子哼一般碎碎念,“算了,你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妖精又来勾人了! 顾知忧手指蜷进掌心,冲动在与理智的博弈中取得压倒性胜利。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来到时愿身边的,只记得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 情难自抑,不必自抑。 不同于玩闹亲昵时的蜻蜓点水,也不同于缠绵悱恻时的温柔细腻。它像普罗米修斯从天上盗来的火种,一发不可收,雪原和冰川都融化在它的炙热里。 这个吻是失控的。 最后一点火星子熄灭后,时愿把头低回去,羞涩被倾倒在地板上,明晃晃地示人。柔荑抚着发烫的唇,呼吸紊乱。 怎么办? 更舍不得她走了。 顾知忧一手搂着时愿的脖子,另一只手解锁屏幕,登陆官网查阅航班。 上天眷顾她的临时兴起,往返机票都有剩余。 桃花眼漾开笑意,顾知忧贴着时愿的耳朵:“能请整个下午的假吗?” 时愿反应了两秒,才明白顾知忧的意思。 淡色的琉璃瞬时流光溢彩,一口答道:“当然行!” 她并非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中午跟时瑶请假的时候,时董就颇为体恤地讲:“反正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你下午不来也行。” 笑容挂在脸上,时愿又想到了别的事,拽了拽顾知忧的衣袖:“宝贝,我给你做助理呀,反正没什么人认识我。” 意思很明白:苏悦不用陪着去了,她愿意代劳。 顾知忧思忖了一下,觉得时愿说得有道理。 这次参会助理的作用并不大,说难听点,就是单纯凑数,谁去都不影响。 而且,出差的工作安排算是挤占了苏悦的假期,虽然公司会提供补贴,但她心里总过意不去。 顾总的义正词严之外,还夹着一点私心。 她也希望和女朋友过二人世界。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苏悦在距雅竹居五公里外的十字路口接到了顾知忧的电话,通知她不用过来了,结尾还表达了出尔反尔的歉意。 她无奈地叹气,正准备开口劝自家总裁不要任性,这种场合不适合孤身前往,就听见电话那头继续说:“你放心,有人陪着我。” 这是要换人做助理? 苏悦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节后我还来上班吗?” 顾知忧哑笑,苏助理好像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要你失业的意思,只是不需要麻烦你陪我去广州了。仅此而已。” “明白了。” 苏悦打开方向灯,预备掉头。 顾总对员工向来大方,“这次是我临时改变了计划,补贴会照常发放。”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苏悦没推辞:“谢谢顾总,提前祝您元旦快乐。” “嗯,假期愉快。” 挂断电话后,顾知忧从背后揽住时愿的肩膀,温声催促,“时助理,我们出发吧。” 前往机场,换登机牌,安检候机,再到航班起飞,诸事顺遂。 时愿坐在靠窗的位置,与顾知忧十指紧扣。从背包里拿出耳机,一人一只戴好,听轻快的音乐消遣时光。 遮光板打开后,时愿扭头望向窗外,天空蔚蓝澄澈,让人看了心情大好。指腹贴上玻璃,细细描摹了两个字。 谢谢。 一笔一划,真挚虔诚。 她不知道具体该感谢谁,只好又把这一切归功于上天。 谢谢它的慷慨,将跨年夜还给她。 没有顾知忧陪在身边的夜晚,不作数。 落日朝珠三角的地平线奔赴,飞机也抵达机场。这次峰会的主办方招待得十分周到,不仅派了专车在航站楼外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还专门包下某家酒店所有的套房。 顾知忧与时愿在前台出示身份证件后,等待工作人员递上房卡。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参加会议居然要提前一天出发;说小也小,办理入住手续的功夫都能撞见熟人。 “顾总,时总,你们也来了。” 林君从电梯出来,入目便是熟悉的身影。这叫什么?他乡遇故知。至于她们为什么下榻这家酒店,不用问,肯定和自己一样。 两人一齐转过身,打招呼,“林总别来无恙。” 广州的气温最喜欢挑战人们对冬天的刻板印象,林君穿了件薄荷绿的衬衣,纯黑阔的腿裤休闲舒服。她依旧是那副温婉的眉眼,目光却在面前二位身上流连。 渐渐地,林君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直觉告诉她,时愿和顾知忧在一起了。 朋友和恋人的相处状态是不一样的,前者会时刻留意分寸,后者则没有那么多顾忌。距离、眼神、微表情,方方面面。 因此在外人看来的感觉也会有差别,就好比现在,她们虽然没有半点肢体接触,却让林君觉得,周围的空气全是粉红泡泡。 “你们在一起了?” 问题的主语明明是两个人,林君却只盯着时愿看。老实说,她对结果抱有很大期待,毕竟这关系到那个无私奉献的晚上,她的开导究竟有没有效果。 时愿垂眸点头,“嗯。” 顾知忧暗中观察着她们的互动,内心微微讶异:阿愿居然主动接话? 在她的认知里,时愿不会对几月前才有一面之缘的人做出如此回应。虽然她的态度称不上亲切,落在旁人眼里也只是普通的社交,犯不着小题大做,但是就是不像她。 其中必有猫腻。 “恭喜。” 刚说完恭贺的话,手机铃声就打断了林君的思路。她啧了一声,举到耳边:“我快到了,正塞车呢,再等我一会。” 时愿淡淡地腹诽:睁眼说瞎话。 顾知忧抿着唇,偏头望向时愿:都是骗子。 林君挂断电话,讪笑,“不好意思,晚上与朋友有约,先行一步,明早再与两位见面。” 顾知忧笑说:“林总慢走。” 目送林君走远,顾知忧领过房卡,牵着时愿走进电梯。封闭的小空间里,蓦然冷幽幽地抛出一句:“你跟林总,貌似很熟。” 时愿下颌压在她的肩上,笑:“吃醋了吗?” 她联想到七月份去北京,目睹顾知忧和楚今笙说笑,自己在出租车上询问心上人的情景。 她当时是这样描述的:“你和一个女人说话,形容亲密。” 是不是跟眼下顾小姐所言极为相似? 因此,时愿自作主张地代入那时吃醋的心情去理解。 “没有。” 顾知忧否认得果断,而且没在口是心非。 她的阿愿才不会跟旁人有什么呢。 只是她很好奇,中间发生了什么,让性子冷淡的时愿和林君熟络起来。 没有就没有吧。 时愿垂眸浅笑,将一切和盘托出。从她为什么去酒吧,到怎样跟林君叙述她们的故事,再到热心的林总如何一步步开导她。所有的细节,知无不言。 只稍稍隐瞒下林君同样为情所困的事。那是别人的隐私和心事,时愿不会冒犯,更不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尊重永远是待人接物的第一准则。 听完时愿的坦白,顾知忧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接着补充了一句:“要感谢她在那个晚上花时间给我的阿愿辅导功课。” 无法否认,这个世界上总存在真诚、善良、温柔、美好的人,于千万人之中与你相遇,于千万年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出现。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她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也是宇宙闪耀的星星。 2019年的最后一天,若是只待在酒店里,一分一秒地守着新年来临,未免辜负良辰美景,得不偿失。 尽管人生地不熟,热爱生活的人总有无限的创造力,给有纪念意义的夜晚添上浪漫的色彩。 比如,搭出租车去一家游轮餐厅,一面欣赏璀璨的珠江夜景,一面和女朋友享受烛光晚餐。 生了双桃花眼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的西装,坐在帆布沙发上。内衬是件纯白色衬衫,脖子上系了条黑领带。 半透明的英文报纸裹着一枝红玫瑰,静静地躺在桌角。花瓣上藏着露珠,冷艳又馥郁。 她轻轻捻起,眉目绽放情愫,递向对面套着相同款式的黑西装的美人。 美人是清冷禁欲系的,不喜言笑。她优雅地使用着刀叉,却在收到心上人的花时,停下动作,羞怯地垂下眼眸。 她的西装,是从心上人那里借来的。 盛装出席,只为赴她的约。 船舱里,烛火摇曳,歌谣似情人的呢喃。江面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岸堤旁,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喜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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