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徽柔小心地把手搭在那双腿上,轻缓地揉了揉。 “重一点。” 女人顺滑地躺下,眯起双眸。 燕徽柔手上一紧,便听得她轻轻哼了一声,不悦道:“你掐本座?” “对不起,门主。”燕徽柔抿唇道:“一时没控制好。” 量她也不敢。江袭黛感觉腿上的力道逐渐适中起来,便也没有再去责怪她。揉了半晌,舒服得偏了下头。 还可以,小丫头。 燕徽柔的手法生疏而拘谨,直到她揉到感觉自己有点手酸的时候,她才扭头看了江袭黛一眼。 女人闭着双眸,但是没有睡着,只是在养神。 “江门主?” “怎么了。” “没什么,琼华殿周围很安静。”燕徽柔听见自己的手揉皱她衣裳的声音居然清晰可闻,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垂又有些发烫,嘴上便想说说话,给盖过去。 “那你给本座唱个曲儿听听。” “……我不会。”燕徽柔:“您会吗?不如门主也教教我好了。” “你怎的什么事都得人教。”江袭黛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嫌弃,她眼睫毛动了动,抬起来,却发现燕徽柔正望着自己。 她便说:“不教。” 燕徽柔:“为何?门主的声音这么出色,唱起歌应当是极为不错的了。” “……”江袭黛目光幽幽的:“放肆。” “好啦。”燕徽柔笑了一下:“不教就不教。” 晚上风紧天凉,有长风呼啸过山林,自然也不是一直这么安静,“呜——”地从琼华殿的窗沿拂过去。 在这短暂的间隙里,燕徽柔终于听不见如此暧昧的摩挲声了,一时手上的力气也重了些许,专注而认真起来。 而过了很久以后。 却有一阵轻淡婉转的调子自两人之间响起,夹杂在嘈杂的风声里。 野老柴门,深隐水云乡。 林下草堂尘不到,亲枕簟,懒衣裳。 故人重见几星霜…… 燕徽柔有些意外地看向江袭黛。 江袭黛闭着目,与其说是在正儿八经地唱,更不如说是随便地轻轻哼了一首。 她靠得更加舒服了一点,字词咬得模糊不清,含在唇齿间,倒是多了几分缱绻之意。 “好听。” 门主大人好不容易开了金口,不适时地送上夸奖,恐怕是会被责怪的。 燕徽柔紧跟上了一句“好听”,倒也不是恭维,确实挺好听的。所以她便顺着问道:“这首是门主从哪里听来的?” 江袭黛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展珂教的。我只会这一首。” 燕徽柔揉着她腿的姿势没有变化,然而她垂下眼睫,没有再说话了。 良久。 燕徽柔道:“好听的。” “小时候,晚上怕黑睡不着。”江袭黛轻轻一笑:“她总唱这首歌哄着我,听得久了,倒也不自觉学会了。燕徽柔,有时候人真是古怪,能对另一个人那么好,却也能那么坏。本座怎么就从来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她确实不在真心地笑,只是有些怅惘罢了。江袭黛随口说了几句,没有沉溺很久,言罢揉了揉眉心,“罢了。跟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作甚……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揉,那块地方都快被你戳青了。” 燕徽柔依照她的吩咐,换了个地方,只是她的注意力却没有换到江袭黛的腿上。 “那您当年如此……” 现在亦然吗? 燕徽柔本想问的。 只是江袭黛在说话时,她没有去细看江袭黛的神色。 所以余光只能看见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用穷极想象力,也能想象出她是如何温柔又明媚的笑着的。 在燕徽柔浅浅的心事里,已经描摹出江袭黛提到那个女人时,每次都会有波澜的神情。 话头便就此顿住。 她的感情像是秋山上落下来的一片叶,覆在泥土上了无声息。 微小的情绪百折千回,仔细想想,还是没有必要了。 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现在也好。” 燕徽柔低眉温和地笑了笑,把话接上。想起先前说自己是不是早先年见过她的话,实在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江袭黛问,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更早一点认识她。 所以,是“也好”。 燕徽柔如今不愁吃喝,不愁穿,没有被人拳打脚踢,没有再毫无尊严地活着,眼前也再没有深不见光的地牢。 她身子也比从前好了,还能修道,也能登山赶一趟杀生门的日出。平日里和门中的闻师姐、以及那个小姑娘碧落也能说得上话,算是有了朋友。 她想这一辈子,最好的事,一定是遇到了江门主。 但是没有最最好,有人比她先来了。 燕徽柔想着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学会唱歌给江袭黛听,也没见过她小时候怕黑的样子。 遗憾吗? 不算遗憾的。 这个词太重了,不适合她和江袭黛短得一眼能看到头的光阴。 只是浅淡地来了,又浅淡地释然,不过一句“也好”而已。 还未曾出土的小苗,被她掬起了一捧土,安分守己地盖了回去。
第43章 燕徽柔自那一日以后, 练剑的进程好了许多,一直在专心致志地模仿江袭黛。 她兰心蕙质,悟性不低,加上先前体能跟了上来, 愈发知道该怎么调动自己的身体。 这一日接着一日的长势, 已经非常可喜。 江袭黛就是有心想要刁难她, 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燕徽柔向来是嘴甜的, 闻弦音和碧落总是夸她,她一直谦虚地说:都是门主教得好的功劳,与她自己的天赋并非有太大的关系。 这话儿顺着闻弦音这个传话筒,自然地飘进了江袭黛耳中。 被人当面褒奖和背着褒奖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前者总得细细去分辨其中的恭维, 后者么—— 那她说的多半是真心话了。 江袭黛闻言笑了笑, 心想着那小丫头不仅嘴上话说得好听,倒还挺知恩图报的。 她喜欢识趣儿的晚辈, 但也瞧不起太懦弱和只会摇尾乞怜的。 但神奇的是燕徽柔却中和得很好, 她能恰好卡在江袭黛喜欢的点上——既懂事知趣, 也不卑不亢。 “那小东西……不枉本座每日花些功夫教导她了。” 江袭黛此时正赏玩着她早先年从死人身上抢来的珠宝,独为欣赏一颗红色熠熠生辉的宝石。 她将其放在手背上,瞧着那血珠子一样剔透的宝石, 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番:“闻弦音,这个好看吗?衬本座如何?” 闻弦音知道门主的脾性,自然说:“门主风采过人, 戴什么都是好看的。只不过弟子倒是不怎么会欣赏珠宝,听闻燕姑娘倒是有些心得……” “敷衍。本座瞧久了, 倒是觉得一般。” 江袭黛却甚是善变,也许是看出了点瑕疵, 她便漫不经心地任那宝石滚落在手心,顺手又丢给了闻弦音:“喏,赏你了。” 闻弦音伸手忙接住,恭敬道:“谢门主赏。” “闻弦音,你把燕徽柔叫来,今日给她放假一天,她怎的人都没了影子?” “燕姑娘清早去了一趟山脚附近,买了几册诗书和些许食材。” 自打燕徽柔逐渐有一些修为自保以后,至少杀生门附近的一些没什么宗门势力渗透的地方,她可以一个人去了。 “是吗?和往日倒也没什么分别。你将她唤来。” 座上的女人打了个呵欠,又自箱子中拈起了一块玉扳指,对着窗外的光线闲闲地看着成色。想来是这绿油油的玩意让她没什么好感,她便又丢了回去,顺便对闻弦音吩咐了一句。 闻弦音眼明心亮:“是。” 她转身走出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燕徽柔不在,门主便要从她口里听到些恭维话了,每天绞尽脑汁地夸这个女人,还实在有点让人头疼。 还好有燕姑娘在。 闻弦音这段时日轻松惯了,便时不时在江袭黛面前提上燕徽柔几句。 门主每次都会若无其事地把燕徽柔唤来。 这以后,至少在哄门主开心这件事上,便没有闻师姐的事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能成功把燕徽柔提到门主面前—— 闻弦音站在明月轩门口,默默地看着一地狼藉的水迹,异常焦灼的碧落,还有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块骨头引狗的憔悴的燕徽柔…… 燕徽柔的身上全是水,有点儿狼狈,她拿着衣袖拈了拈鬓发,只是发现越擦越湿,又有些尴尬地放了下来。 她回眸,和闻弦音打着招呼:“闻师姐?你来得有点不巧了。” 碧落则在一旁炸毛:“啊啊啊啊燕姑娘我刚擦的地!你能让这几只狗崽子乖一点吗!” 她们二人天天同住,倒是愈发熟悉了。燕徽柔没什么架子,也比碧落大不了多少,比起说是主仆,倒不如更像是姐妹。 燕徽柔抱歉道:“碧落,你辛苦了,先下去吧。待会儿我来收拾就好。” 床底板下,一只杂毛狗睁着绿幽幽的眼睛,夹着尾巴瑟缩成一团。它把三只小狗护在肚皮下,冲燕徽柔咧牙咆哮,死活不让她靠近一步。 “奇怪。刚回来的时候还挺乖的,也不咬人,怎么一让洗澡就变成这样了……” 闻弦音一时叫不走燕徽柔,连忙返程回了琼华殿,向江袭黛禀告此事。 江门主已是在百无聊赖地盘着一串红珠子,听到燕徽柔今日消失一天,竟是为了——洗狗? 又听到燕徽柔被那几只狗甩了一脸的脏水,她的神情先是难以言喻了一会儿,随后便笑了一声:“真是丢人。” 江袭黛勾着唇,故作老神在在的再玩了会儿珠子,便起身去往殿外。 “本座去瞧瞧,她是怎么个丢人法。” 燕徽柔此时还在拿骨头引狗,只可惜成效甚微。虽然那条大狗已经被勾引得垂涎三尺,但还是寸步不让地蹲守在床底,不迈出半步。 她正思索着别的法子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自窗口飘来。 “燕徽柔,你何不钻进去捉一捉?说不定还能被咬上一口。” 燕徽柔抬头,从窗户瞧见了女人娇丽的身姿。 燕徽柔道:“我不如那只狗瘦,大概是钻不进去的。” 敢情她还真想过。 江袭黛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燕徽柔此刻脸上沾了许多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她低头拧干净了衣摆,又蹲下来对那只狗说:“乖乖,过来,不洗澡的话,你就只能睡到外面了。万一下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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