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百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前来求援。 谢明庭皱眉, 随后连忙弯腰扶起了这个同道:“受不起。” “三日之内,那妖女让我续上一个女子断开的经络,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天下有无此法, 区区三日!三年还差不多!” 法百川长吸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不由得悲从中来: “想必她一定是想要大开杀戒, 特地寻个由头消遣罢了。” “谢宗主,展阁主, 你们二人若不帮扶一下我神机阁,神机阁危矣!恐怕就要亡在我这一代了!” 展珂双眸一动, 心中诧异地想:江袭黛身边的哪个女子? 莫不是说的燕徽柔? 展珂宽慰他道:“也不必如此心焦,三日之期还没有到。说不定万物还有转机?” 谢明庭眉梢却蹙得更紧,似乎在沉吟些什么。 随后,她对法百川颔首道:“既为同道,一方有难,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展珂却错愕地看向谢明庭,悄悄揪了一下她的衣袖:“明庭,此事重大,是否需要再商议——” 展珂倒是只想怂恿法百川去削弱江袭黛的羽翼,并不想自个儿帮忙。 这老头死了关她什么事? 自从上次两战没有讨得什么好处,她也不想亲自蹚这一趟浑水,决定先休养一段时日,隔岸观火。 可谢明庭她…… 谢明庭不同于展珂所想的那么复杂,她这人向来直来直去。 江袭黛作恶多端,随便拎出来一件命案,也是该杀的——那女人万死难辞其咎。 道理上讲,这事她不管,神机阁难免死伤无数,那都是累累的人命。 情义上讲,神机阁的法百川也是为了“平息妖女之祸患”出力的同道。 浩然宗如果坐视不理,有愧于“正气浩然”的宗门教义。先前由于清虚派掌门骤然身死,整个仙盟陷入动荡,清虚派群龙无首,不过多时,又传来了复仇的弟子全部折损的消息。 这件事……再坐视不理下去,引起的不是仇恨,而是整个仙盟的神思动摇,军心溃散。 甚至已经有人传出了谣言,说那妖女乃是不死不灭之身,寻常人根本奈何不得。 仙盟严惩了好久,这股风气才勉强下去。 展珂瞧着谢明庭,只是谢宗主浑然不知道展珂在看她,而在思索江袭黛的事。 展珂收回目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好。只是我阁内弟子尚散在揽月阁的几个分部,一时调集起来,还需要些许时候……” 她将声音放低,委婉道:“明庭,我有几句话与你私下讲。” 谢明庭奇怪道:“有什么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 法百川见谢明庭应了他,自然是大松一口气。谢明庭一直一诺千金,人品担当得起。 他有活路了! 于是这老头眼力见极高地道:“多谢道友相助。那我就不再叨扰了。” 谢明庭唤来一个弟子,道:“你带着法阁主去歇息一下,好生招待。” 待法百川走后,展珂终于放下了脸上客套的微笑。 “说实话。对于江袭黛,我试过几次了,眼下这个情况,我们很难一举拿住她。”展珂苦口婆心说:“你是应得轻松了。神机阁那边死的人是人,我底下的,你手下的弟子便不是了?” 谢明庭却道:“哪有小辈打头阵的道理。何况对于江袭黛而言,也无需用人命消耗她,如同精卫填海,这根本没有意义。” “那……” “我亲去会她。” “不可!”展珂一惊。 “有何不可?” 谢明庭蹙起的眉梢略松,看向展珂,很快下了决断:“不说拿下江袭黛,如今仙盟折损过半,至少也要尽力保护神机阁弟子的性命。更何况……” “上一次揽月阁失火,江袭黛倒未伤你门下弟子性命。” “不知她是没有兴趣,还是突然起了怜悯之心,总还是有些希望的。” “以江袭黛的修为,她想要与神机阁宣战,完全不需要找这样的由头消耗三日。” 谢明庭重申道:“所以我认为,总归是有点希望的。” 展珂面上没说话,只是心中倒是紧咬了一口牙——她宁愿江袭黛把那些没用的外门弟子砍了,也不愿江袭黛烧了那些宝贝。 外门弟子跟韭菜似的,割了一截还有一截。金银财宝,法器神兵,还有她的宝阁,却极为难以积攒。 对上江袭黛,一个不好是一番恶战,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展珂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些着急:“我知你心中有天下大义。但是太冒险了。江袭黛对我或许还会心软几分,她与你并无交集——” “救得一个是一个好了。不应下来怎么办。”谢明庭有些疲惫地撑着额角,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这世道乱,谁活着都挺不容易的。难不成让你去吗?” 展珂顿住。 谢明庭握着茶,对着她宽慰一笑:“之前答应展阁主的,有浩然宗在,必护得你们无忧。此乃承诺,我谢某从不失信于人。” 清正之气犹存,仿佛汪在了那一碗茶汤里。谢明庭收起笑容,只是一饮而尽。 展珂双眸不动,直盯着她的侧颜瞧,听了谢明庭的话,她的心中半是喜悦半是忧愁,只是那一向迟钝的谢宗主并不知道。 良久,展珂垂下眼眸,缩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 “既然如此,我与你同去好了。” “多一个人多一分心力,江袭黛虽是修为冠绝九州,但这一次乃是正面对上,她也难讨得什么好处,再加上先前受了伤……” 展珂语气淡淡:“想必也多少得掂量一下。” 谢明庭看了展珂两眼,那神色像是在认真的。 她也沉思起来,觉得讲得也确有几分道理。 于是这件事,便暂且定了下来。 * 话说这几日,法百川一行人过得惴惴不安。 江袭黛倒是舒坦。 她无非是换了一座大殿窝着,每日命别宗的小辈给她换点儿瓜果糕点尝。挨个尝过一遍,发现远不如杀生门来得好,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兴致了。 但是仍然有一些新鲜的事情。 比如神机阁的木石蝴蝶,虽不是血肉之躯,却能翩然飞起。 江袭黛捏着那机巧的小玩意,往上一抛,看着那小虫扑棱着翅膀,飞过一圈,又可喜地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有时江袭黛会故意避开那小虫,只是蝴蝶还是会黏过来,轻轻停在她的肩膀上,或是指尖上。 燕徽柔坐在她身旁——长老位上,瞧着江袭黛松松散散地倚靠着,一抛一落玩了许久,女人唇角翘了些许,似乎对这识趣的蝴蝶很有兴致。她手上有三只,颜色各不一样。 燕徽柔歪着头:“江门主,能给我看看吗。” 那女人瞥了她一眼。 “这刚才本是阁中弟子赠给我解闷的,说我年纪轻……” 结果全被任性的杀生门门主抢过去把玩了。 一只也没给燕徽柔剩下。 江袭黛在掌心中慢条斯理地挑拣了许久,终于选出一只朴素些许的,瞧着没那么可爱的,吝啬地扔给了燕徽柔,顺口淡淡埋汰道:“也不知那人琢磨得怎么样了,实在磨叽得很哪。” “说起此事,实在多谢门主费心。”燕徽柔松松攥着那只蝴蝶,抬头看着江袭黛:“虽然不明白门主为何一定执着于让我修道,但是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的。” 江袭黛:“你实在想多了。” 燕徽柔:“哦。” 正在此时,神机阁的殿门口,三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江袭黛抬眸看去。 确切地说,是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人是展珂,一人是谢明庭,身后还跟着个唯唯诺诺的法百川。 谢明庭为首,背后负着赤金重剑。 展珂站得稍次一些,很自然地挽过谢宗主的手,只是在对上江袭黛的目光的时候,那手垂了下来。 江袭黛勾了下唇角,笑得愈发明显,只是方才还有几分真心笑意的眼眸却彻底冷了下来。 她没有再去看那两人,而是把目光投到了法百川身上,婉转讽刺道:“法阁主,你人脉这么广,倒挺让本座意外的?” 女人就这样含着笑,幽幽打量着法百川,目光仿佛千钧之重,硬生生地将那个本就腰板不直的老头子,压得更弯了几分。
第32章 “江袭黛。” 谢明庭负剑而立, 不动神色地道:“不过短短几日之间,你再造下杀孽。清虚派掌门身陨,前来复仇的清虚派弟子,一共一百名内门精锐, 全部在屈舟城身首分离, 死无葬生之地。” “揽月阁的那场大火, 虽未造成门内弟子伤亡, 但山火蔓延,毁烧了山脚边果树良田无数,如若不是夜间下雨,边上的百姓就该遭殃了。” 燕徽柔在一旁试图挽救:“虽说, 江门主是不该滥杀无辜, 但她毕竟也是为了自卫……” 江袭黛却打断燕徽柔, 立马给她下了个禁言咒,扫了谢明庭两眼, 轻慢地嗯了一声:“又怎样?” 谢明庭:“凡事皆有代价, 往事不可追, 但不要再对神机阁做同样的事了。” 江袭黛嗤笑一声:“不妨告诉你。本座本来没有打算对此处动手——” “只不过这老头先违约在前,那只好让他变成烟花了。” 那女人的笑容漂亮又残忍,她甚至歪了下头:“谢宗主, 你瞧见过烟花么?” “飞上天,然后一瞬间炸开,红艳艳的, 四分五裂,嘣——不过这有些太快了, 是感觉不到多少疼痛的。” 江袭黛轻抚着掌心的蝴蝶,眼睫毛垂下来, 若有所思地瞥向法百川:“你说,还有没有更慢一些的法子送你上路。” “腰斩?炮烙之刑?毕竟人间风光好,法阁主瞧着又如此贪生怕死,可不得多留一二刻。” 她又翘起眼睛笑了一下,像是真的在认真询问那老头的意见:“嗯?” “……” 在场的人都有些恶寒,尤其是神机阁阁主,几乎又被吓软了半截腰。 谢明庭皱眉道:“这个约定,不过是武力要挟定下的。区区三日,与直接让神机阁阁主死有什么区别?” “死了就死了。” “你若这么说,本座偏要这神机阁一门陪葬。灭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江袭黛含笑道:“神机阁是些什么金贵命,杀不得?”
131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