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了面相对干净的箱面,侧头时,能从前方集装箱的缝隙中看到巷子口的情形。 温砚笙似乎已经发现她的失踪,陆陆续续传来些说话声和脚步声,夜色给了虞卿辞很好的保护色,她看着巷子外攒动的人头,从他们的走路姿势中辨别温砚笙的身影。 夜雨蒙蒙点缀在眼睫上,压得视野很快模糊不清。被调成静音的手机亮起,虞卿辞低下头,是来自温砚笙的电话。 她没有接,继续去看刚刚那个她认为是温砚笙的人,直到铃声停止,那人又重新打了一遍电话,手机屏幕发出亮光。 那就是温砚笙,虞卿辞的直觉并没有错。 就在这时,温砚笙也似有所感的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隔着重重集装箱,隔着深沉的夜色。 虞卿辞的唇角不自觉浮起笑意,在这方面,她似乎也没必要羡慕苏柠玥。她转过身,脚步往里避了避,也不再着急了。 手机屏幕很快第二次亮起,虞卿辞的中指搭在手机侧边,根据温砚笙的脚步频率,轻轻打着节奏。 暗巷不算深,温砚笙离她却又好似很远。 长长的一条路,夹杂着朦胧的雨幕,把时间拉得格外漫长。 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很多跟温砚笙相识以来的片段,陌生的,亲昵的,沉默的,欢笑的,点点滴滴渗透进她归国后的生活。虞卿辞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回忆,记忆里的每一件事,都好像能跟温砚笙牵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连她爸妈都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占据过如此密集的存在。若是回国前有人这么告诉她,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被绑架囚禁了。 偏偏这些纠葛,还是虞卿辞自己主动促成的,从她跟温砚笙最初的那场交易开始,以游戏的名义让她们密不可分。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虞卿辞其实不太能判断得明白,那本身就是很多种复杂的感情相加的结果。就像温砚笙吸引她的地方,是初见时出色的外貌,与酒吧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亦是谈判桌前从容有度的自信,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专业风度,以及让很多人忌惮万分的狠戾手段,那并不能用纯粹的某一项来定义。 平心而论,温砚笙是虞卿辞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让她如此有危机感的对手。若她们没有相识于酒吧、相见于晚宴,也许她们会是惺惺相惜的宿敌。 可命运总是出其不意,虞卿辞愿意将其归结为——幸运。 温砚笙没在车里找到虞卿辞时,确实有过惊慌,港城时被雇凶的经历让她比以前更为警惕,但烟花仓库为了安全,在外围封上了铁丝网,她就是从唯一的出口进来的,很显然,是虞卿辞在躲她。 直到她捕捉到暗巷中升起的一点光亮,温砚笙的脚步终于缓和下来,她穿过集装箱构成的阻碍,看到了靠在里面的虞卿辞。 四目相对,两人的发丝皆被水淋湿,贴合在外衣上,显得有些狼狈。 “怎么待在这儿?”温砚笙压着声音,目光沉沉的盯着虞卿辞。 “苏柠玥赌气离家出走时,我陪着她,我看着她拉黑了三遍找她的号码,但最后柠商姐还是找来了。”虞卿辞的声音很轻,飘散在雨幕里,“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很羡慕苏柠玥。” 温砚笙眸光微闪,想要说点什么,虞卿辞抬了手,向她招了一下,示意她过去。 乌黑的长发黏在虞卿辞的脸颊两侧,其中一缕从眼侧落下,勾在扬起的嘴角,漂亮的狐眸微眯,被雨珠带出晶润的水泽,脆弱而靡艳,像是堕入人间的魅魔,轻而易举的打破人类的心防。 “为什么羡慕?”温砚笙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有对虞卿辞躲起来的不满,有被虞卿辞这副模样吸引的压抑,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心疼。 “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被人很坚定的选择过。” 虞卿辞曾跟温砚笙提过小时候曾被人绑架的事情,当时提起时就像是说笑一般。她第二天就被家人找到了,可事实却是,她家里人,也是在第二天才知晓她失踪的事情。 生她的父母有比她更为重要的事业,而她为了陪伴找寻的那些前任,也有更适合他们的新欢。 “我就是想知道,你会找我多久。” 温砚笙抬手,抚上虞卿辞的脸,轻轻撩开她散落的碎发:“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虞卿辞侧了下头,却被温砚笙捧得更紧,她索性放弃了,雨还在继续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没有要进屋避雨的打算,温砚笙也没有提。 她似乎还不能做出判断,目光从夜空中收回,重新落向温砚笙,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问:“如果你没有发现我在这里呢?” “那就继续找,烟花仓库不大,总能找到。”温砚笙答。 “如果我想在这儿站上一晚,你会陪我吗?” “可以。” “即使等会儿雨下得更大,大到我们得半夜叫救护车?” “嗯。” 温砚笙垂眸,仔细的为虞卿辞抹去脸颊沾染的水珠,即使那并不能奏效,很快就会被新的雨水所覆盖。 虞卿辞就靠在集装箱侧笑,温砚笙的话像是点燃了体内的热血,在她被雨水淋透的苍白脸颊上,映出几分血色。 “温砚笙,我最近发现我还挺依赖你的,像是种难以戒断的行为障碍。” 雨水反射出的亮光映照在虞卿辞的眼中,染上诡谲的迷恋和兴奋:“但我现在发现,你病得也不轻。” 温砚笙笑了声,鼻梁上的镜片已经被雨水打湿得模糊,她抬手将眼镜取下,折叠放入大衣口袋里,深邃的眉眼没了遮挡,显得更为凌厉。 任虞卿辞如何说,或猜疑或诽谤,她的眸光皆如冰雪般沉稳内敛。 虞卿辞扬起的唇角渐渐落下去。 温砚笙本能的抬起手,像是要安抚她,可虞卿辞的动作更快。 在一片更沉的雨幕中,虞卿辞伸出手,掐住温砚笙的肩膀吻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柔软令温砚笙愣怔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抬起在半空的手像是终于寻到了归处,紧紧的揽在虞卿辞的后背,将人压向自己。 像是两个久经沙漠的旅人终于寻到了绿洲,不断的攫取、掠夺彼此间的气息。偏偏这时天幕中划过一道闪电,酝酿了一整晚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落雨声彻底将她们这一角隐藏。 冰凉刺骨的雨水钻入口中,又被滚烫的气息所熔化。虞卿辞皱着眉,心头因为雨下大而涌上的燥意还未消散,就被又重又热的吮吸所安抚。 灼热的气息透过唇缝直达心底,纤细的腰肢渐渐绷紧到极致,模糊的视野让虞卿辞难以看清温砚笙脸上的表情,她大口喘息着,唇色如血一般红,即使气息都不稳了,还不忘跟温砚笙挑衅:“怎么,是真被我说中了?” “……”温砚笙沉默片刻,笑了一声。她用手上下抚弄过虞卿辞的背脊,清冽的嗓音带着起伏,“所以这就是你躲起来的目的?” “也许是吧。”虞卿辞的嗓音很淡,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说罢,虞卿辞的下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淡淡的血腥味从唇上弥漫而开,虞卿辞发出呜呜的不满声,有些茫然。 微卷的长发披散开来,锁骨上溅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珠,没入层层衣领,染出微薄的透色。 虞卿辞也跟着笑起来,在亲吻的间隙中,她像是终于寻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勾着温砚笙的脖颈再度压了回去,温砚笙的后背触碰到另一边的集装箱。 湿热的吐息纠缠在一起,重新靠近的体温驱散了雨水带来的凉意,生出难耐的灼热。虞卿辞的后颈被温砚笙按住,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再度充盈口舌之间,甚至比刚刚更为凶狠,像是带了一丝惩罚的意味。 虞卿辞脸上的神情闲适懒散,主动张开的唇显露出她十分享受,并非真正得到了教训。 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虞卿辞终于松开了人,目光向下移,示意温砚笙接电话。 温砚笙想将虞卿辞往屋檐的方向推,虞卿辞却不肯,执意要挂在她身上。她抓着温砚笙披散在后背的头发,脸上泛着薄红,眼底的兴奋灼灼。 电话那端是帮忙寻人的烟花老板,刚刚那一切也仅仅只过去了十分钟。老板去查了监控,并未发现虞卿辞从仓库大门出去,但仓库的监控不全,他们目前还没找到人。 温砚笙告诉他们已经找到人,不用再找,今晚天气不佳,也放不了烟花。 虞卿辞在他说‘查监控’的那一刻,缠在温砚笙脖颈上的手倏地一紧,温砚笙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直到老板说还没找到人,她才又放松下来。 分明刚刚不管不顾的胆子大得很,如今落在她颈间的指尖都变得冰凉,温砚笙对虞卿辞的转变很是无奈,便将虞卿辞的手拿过来放在脸颊暖热。 “怕还这么胡闹?” “嗯……”虞卿辞长长的拖着调子,舔了舔唇,看着温砚笙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回味着刚刚的吻,带着不可一世的放肆:“挺值的。” 一个人的上瘾是求而不得,两个人一起疯便是心照不宣。 虞卿辞的眼眸里存有一丝疯狂过后的懒散,温砚笙的眸色暗了暗,拉着虞卿辞从集装箱的包围圈中走出,径直往虞卿辞车的方向而去。 虞卿辞不太愿意,拽了下温砚笙的袖子:“不是说今晚来放烟花的吗?” 温砚笙侧头的目光警告了她一眼:“今晚不放烟花。” 放烟花本就是见温砚笙的一个借口,如今人见到了,烟花并不重要,虞卿辞自认没有在雨中湿身看烟花的浪漫细胞。 “有点冷。”她往温砚笙的方向靠了靠,半个人挂在温砚笙的胳膊上。 “找个酒店,先洗澡换身衣服。”温砚笙没有将人推开,只是加快了脚步,然后把虞卿辞塞进了车里。 虞卿辞的后背撞到车座椅时,才发现自己被塞的是驾驶位,颇为荒唐又觉好笑。她的目光跟随着车窗外的温砚笙,看着她从容的坐进副驾驶,吩咐道:“开车,找酒店。” 虞卿辞突然又不着急了。她慢条斯理的点开中控屏幕,将空调调整到适宜的温度和风速,然后不紧不慢的问温砚笙:“你就没其他想同我说的吗?” “你想听什么?”温砚笙将问题反抛回给她。 虞卿辞低头笑了笑,温砚笙总是很谨慎,她会纵容虞卿辞的胡闹,纵容她的脾气,却又会在这种时候,狠心得让人窥看不到一点答案。 但今晚有所不同了。 刚刚在亲吻时,她从温砚笙口中尝出一丝微不可查的酒气,很淡,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直到此刻温砚笙主动坐在副驾驶,才让虞卿辞更加确定了这一件事。 温砚笙现在没法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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