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所谓的命运并未眷顾过她。 只是她不明白洛迷津这样出身的孩子,为什么会像是一个随时会无家可归的小孩。 “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她看着洛迷津。 “嗯,爷爷要我戴的假发,”洛迷津如梦初醒般把假发取下来,“会不会不太好看?” “不会,都好看。”容清杳回答。 “那就好,但我更喜欢银色的头发。”洛迷津紧紧抱住容清杳的羽绒服,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 “你的腿怎么了,很痛吗?” 洛迷津对于疼痛不以为意,“不小心摔到的。” 原本空无一人的山间马路上出现一道光,夹杂着有人叫喊洛迷津名字的声音。 眼神迷茫半秒,洛迷津忽然拉住容清杳往路灯后的树干后靠。 “清杳学姐,我们快躲起来。” 是宴会上介绍给她相亲的那个男生,姓袁。估计是长辈打发他出来找自己的。 山间的乔木树干粗大,加上天色昏暗,差不多能将她们两个重叠的身形遮掩。 绵绵细雪落下,容清杳不自觉将洛迷津抵在树干上,她仰着头看向洛迷津,眼神微妙起来,“为什么要躲他?” “不想被带回去,”洛迷津乖巧地回答。 一时间,容清杳脑中浮想联翩,心底的不悦一闪而过,不免带上质问的语气,“他是你的什么人?” 洛迷津下意识低头,唇角几乎擦过女人眼尾的浅色泪痣,“相亲对象。” 闻言,容清杳的眼神玩味起来,想到室友所说的那些谣言,什么洛迷津男女通吃,但更喜欢女生…… 她抵在洛迷津肩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勾住对方的长发,“家里要你和他结婚?” 被容清杳扶住,隔着女人湿润的衣衫,洛迷津能触到她柔软曲线传递的香软热度,女人呼吸的热气打在颈间令他僵了僵。 她呆呆地摇头:“我不结。” “家里不会逼你吗?” “会,但我不结。” 被取悦到的情绪充溢,容清杳放纵自己轻佻地发问:“那你想和谁结?” 洛迷津眼瞳有一瞬的光亮,继而黯淡下去,“没有人会想和我结婚吧。” 想要问出“为什么”,但放纵时刻已过,容清杳微微点头,只是注视着洛迷津颜色偏浅的瞳孔。 “你的眼睛颜色好浅。” “我妈妈是混血。” 挂着霜雪的树下,两人气息交融,近到能测量对方的眼睫长度。 “他好像在给你打电话,”容清杳话音未落,就看见洛迷津未经驯服的眉眼弯出一抹狡黠的笑。 “我给他的电话号码是错的。” “那给我的呢?” “当然是对的啊,你可以现在就打给我试试,”洛迷津小声地说道,像是小孩子郑重托付自己心爱的玩具。 容清杳第一次觉得心虚愧疚,偏过头去侧脸微微泛红,过了好久才说道:“我没存。” 一般人都会生气的吧,她想。 “是我写在草稿纸上太不郑重,”洛迷津浓黑卷翘的长睫毛随着笑眼眨动。 她们之间只隔了十几厘米,容清杳神情寡淡,甚至有些疏离,但攥紧的手心出卖了她心脏的加速跳动。 “要不清杳学姐,你把你的号码给我吧。” 容清杳没回应,她微微笑着,指.尖挑起鬓边碎发,别在耳后,心里却有浪潮似的,一阵高过一阵。 “你的相亲对象走了。” 洛迷津稍稍探出头去,看见落雪的路重新恢复平静,她转过头对容清杳说: “谢谢你陪我躲猫猫。” 容清杳半阖着眼眸,神思微微出走,“下次躲个更好的地方。” 洛迷津知道自己的用词和形容一向怪异,但这是第一次有人会排除掉她不喜欢的回答,给出如此让她快乐的反馈。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能与她同频。 其实,她没想过会在这里与容清杳偶遇,看到容清杳的瞬间就好像上天嘉奖,让这个嘈杂的世界变得稍微顺眼一点。 两人在路牌下站着,雪夜的月光越不过女人深邃精致的五官曲线,漫漶出一片磨砂质感的影,将她平日的淡漠晕染出几分令人心慌的媚。 “清杳学姐,你好像很冷,要吃糖吗?”洛迷津把羽绒服还给容清杳,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快乐令她身体发热。 羽绒服染上洛迷津身体的味道,像是夏日清爽的汽水,容清杳恍惚想到被这个味道浸透身体的那天。 “你给过很多人糖吗?” 被容清杳深深注视,洛迷津感觉自己好像溺在一种陷阱里。 “也不会很多,”她心虚地摸摸额角,“我和你说过的,爷爷让我带上给同学,要我交朋友。” 容清杳心底说不清是否开心侥幸,她觉得洛迷津是个奇怪的人,表面好像很听话懂事,其实只是另一种我行我素。 女人仰着脸,洁净的脸庞被月光照亮,“你该回去了。” “但我没地方去。”洛迷津委屈地垂着眼,像一只无人收留的小动物。 这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洛迷津怎么会是没有地方去的人,只有她不想去的地方。 悬而不决的情绪久违出现在容清杳的脑海里,心里隐隐有几分冲动。 “清杳学姐,我该请你喝汽水。”洛迷津在漫漫雪雾里垂眸沉默片刻,银色额发遮住她微挑眉眼,掩饰住她此刻的不安期待。 容清杳明明神情寡淡,可湿润的眼睛却有种虚弱的诱惑,“我们去开房。”
第14章 【过去时】春色雪夜 “清杳学姐,你……不回学校吗?”洛迷津一时无法反应“去开房”到底代表着什么。 是雪天里被人收容,还是一句幻听时的话语。 容清杳清绝的脸孔在白雾后模糊不清,她垂着眼,“学校的宿舍有室友在,收留不了你。” 闻言,洛迷津雾蒙蒙的双眼亮了,“今晚我们一起住酒店吗?” “嗯。” 单字音节落下,容清杳大梦初醒般地心悸起来,明明自己始终漠然凉薄,活到现在为止,一切举动都是为了往上爬。 为了摆脱噩梦一般的家庭,为了不被人欺辱,她汲汲营营,屈意奉承,可以付出一切。 所有的考量都出于功利出于利益,不在不值得的人或物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和精力。 她需要一刻不停地朝着定下的最高目标前进,摒除杂念和干扰。 容清杳明白自己是个追逐功名利禄的功利主义者。 而洛迷津仿佛属于一个鲜花锦簇的光明世界,是她抬起头拼命也仰望不到的世界。 她们之间的差距是如此客观,如同地球围着太阳公转,无论是否愿意,都不可否认。 按道理来说,洛迷津是个很好的利用对象,天真、直白,对自己也很有……好感。 姑且算是好感吧,容清杳折算过肉.体诱惑的限额,至少现在看上去这份诱惑还未过期。 她这个如此现实的人,几乎对所有人都只评判可否利用,是否值得花费时间,今晚却只想单纯地靠近洛迷津。 这里地处偏僻,她们沿着马路走了很远,还去便利店里买了东西,但没有找到酒店,只有一间简陋的小旅馆。 老板娘坐在柜台后看电视,撑着脸昏昏欲睡,速度飞快地把房卡给了她们。 “大床房,有热水有暖气,有事可以叫人,柜台这一直有人值班。” 容清杳点点头,接过房卡,余光瞥见洛迷津好奇的眼神。 生在富贵温柔乡的大小姐,应该从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小旅馆。 楼道走廊散发着淡淡的潮气,有的墙壁已经发霉了,老旧的木板吱呀吱呀的。 好在房间看上去还算干净,散发着洗衣粉和晾干后的清洁味道。 “你先去洗澡。” 看见洛迷津还在研究怎么打开花洒,容清杳勾着唇在心里轻笑,大小姐果然是大小姐。 “笨。” 听着容清杳用又娇又软的声音嗔骂自己,洛迷津羞恼不已又毫无办法。 “清杳学姐,你睡吧,我去沙发上睡。” 容清杳长发如墨,纤长的睫羽垂下,半掩的眸光沉沉,“沙发上睡?” “对啊,我以前下棋的时候经常在沙发上睡,”洛迷津乖乖地解释,“有时候还会在椅子上睡,反正睡哪里都可以的。” “过来。”容清杳忽然发问,“为什么送花的署名是电子羊?” “因为我是不喜欢人类的电子羊。” 她是误入人类社会的电子羊,被当成宠物当成物品,要高贵要优秀要听话要稀有。 最重要的是要有人性,要正常。 在分开后的七年里,容清杳反反复复阅读那本名为《仿生人会遇见电子羊吗》的书,她并没有思考文中任何一项值得深思的内容。 她只是阅读,并幻想某一刻和洛迷津看着同一页。 “我还很讨厌医院,喜欢吃虾,不喜欢吃小番茄,觉得它的味道很奇怪,”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太乱,洛迷津转移了话题,“学姐,柠檬味的汽水比别的都好喝,气也很足。” “你不是不经常喝吗,怎么知道的?” 刚才洛迷津在便利店里直接挑了这款饮料,她还以为是随便选的。 “我这段时间偷偷喝的,想找出口味最好的再买给你。” 汽水酸甜的滋味在口腔爆开,气泡的刺激感让容清杳的眼睛微微湿润。 虽然老板娘说房间里有暖气,但温度依旧冷得吓人。 她们不得不坐起来,一人喝了点刚买的红酒企图让身体暖起来。 洛迷津忽然坐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薄毯,“用这个铺上吧,它很大,能包住我们两个。” “你平时还会带着毯子?”容清杳有点惊讶,温柔地笑说,“你的书包和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 洛迷津孩子气地跟着笑,“我小时候很喜欢看。” 因为毯子稍微小一点的关系,她们之间的距离比刚才躺下时要近许多。 近到能听清对方的呼吸。 黑暗中,女人纤薄漂亮的锁骨在被面下若隐若现,洛迷津目光游移,“学姐,你渴不渴?” 不等容清杳回答,她坐起身咕嘟咕嘟反倒又喝了半瓶酒。 结果,干渴更甚。 她闭上眼不断规劝自己安静,最好能马上睡着,不要抱着某种期望和幻想,打扰到容清杳。 尤其当棉被下她的手指触到一片温软的肌肤时,某种不可言说的燥.热开始攀升,理智逐渐下沉。 “清杳学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容清杳的肌肤太白太薄,轻轻触碰就绯红一片。 “我知道,”女人玫瑰色的唇瓣开合,毫无掩饰地蛊惑人心,“我是故意的。” 与洛迷津在黑暗与喘.息中对视,她突然想到那天和洛迷津看过那部粤语电影里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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