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意识到这个,方才挂到衣架上的包又被她拿下来,转身出了大门。 佣人有点咋舌,难以想象章寻宁也会有这样急性子的一面。朱圆看着很着急的样子,不停问东问西,章姿还在说风凉话:“她老是这样不紧不慢的,也该叫她急一急了。” 另一边,章寻宁上了车。 顾不得太多,她拿起手机,快速的滑动到通讯录那一栏,然后点击拨通,放到耳边接听。 急促之中,只有嘟嘟的忙音,没有尽头,而后是冰冷的女声响起:“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这样的女声,好像也是一种倒计时。章寻宁想起五年前的机场,苗烟就是在一声声的催促中,踩着机场的倒计时,一步一步的离开。 再拨打几遍,依然是无人接听。 时间不等人,即便章寻宁不知道苗烟此刻身在何方,胡乱去找也要比这样等着一通不知何时才会接通的束手就擒来得好。 踩下油门,章寻宁一路直奔苗烟所租住的公寓楼。 路上每遇到一个红灯,章寻宁便要在心里难熬的想,当初如果从不提要苗烟搬走就好了。倘若自己如章姿所说,一开始就不提搬家,那么苗烟就会一直住在章宅之内,这样行动与动向,她都会一清二楚,也不必像今晚这样着急,找人都找的毫无头绪。 那千百般的顾虑好不容易都已消散,苗烟已真正长大成人,思想和言行都不会被其他事牵动。历经最重要成长回来,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有了坚定选择的能力。 而她也终于敢和她在一起,不再畏惧任何可能会打倒她们的东西。 然而苗烟却要走了。 在这样焦灼匆忙的想法之中,章寻宁行驶到楼下后,便一股脑开门关门下了车,往公寓楼上面跑。 电梯运行总要比爬楼梯来的快,章寻宁踩进电梯厢,心情莫名因冷气而跌落。 目光盯着那上行的红色数字。 章寻宁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的声音。 这不是第一次会有如此强烈到震耳膜的心跳,但每一次这样的心跳,都是因为苗烟。因为苗烟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成为自己的牵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血肉,才会致使她一次次的方寸大乱。 红色数字终于停下。 章寻宁两手空空从电梯间走出,置身夜晚的走廊里,伴随着她的,是她焦灼的心,与某种什么东西终于彻底无法控制的失控感。 她起初还是慢慢的敲门,但没有人应答。 一下一下,章寻宁敲得更用力,指节出白皙而薄的皮肤因这用力的敲击而发红发疼,可她却好像浑然不觉。 可不管怎样,里面始终没人应答。 走廊里明明是夏季夜晚的寒凉,可章寻宁却觉得呼吸逐渐变得闷窒,好像回到了那个曾经拥抱过一晌乌托邦与幻想乡的炎热的暑季。 然而那炎热暑天的最后,章寻宁后来是怎样捱过来的,她已不想再体验一遍。 那段时间里,是八月末的三伏天,苗烟随飞机飞到清爽些的北方,而章寻宁却好像被困在了那段闷热的季节里。 难捱的思念随气温计上的数字一点点升高,她因冲动已经犯下了罪行,作为年长者,她告诫自己不要再插手苗烟的人生。 她只能找人代她的眼去注视苗烟,就这样没有任何希望与尽头的望梅止渴。 多少次她都那样想飞过去看她一眼,只那样一眼,然而她却只能沉默的忍下,忍到胃病发作,痉挛到额头细汗密布。 这种胃痛折磨之下,她从不告诉佣人,好像只要不讲,自己就会一直健康,而她和苗烟的关系也终将无人清楚。 思念火烧,灼烫起她的内心。她只能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工作,像个机器,不冷不热的运转着。 稳重自持如章寻宁,没有被家庭绊倒,没有被事业上的为难绊倒,只是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虔诚且愚昧的祈求,只要自己越拼命工作,越能够打点苗烟在那边的人脉关系,苗烟一定能够越过越好。 她甘心做垫脚石,甘心为苗烟愚昧铺路。她为她规划人生,却把自己拘束在框中,这一辈子都甘心隐忍火烧般的思念。 可是这坚固的城墙保护罩,在苗烟回到青山市的那一刻,就出现了难以自持的裂缝。 她意识到自己终将会有一天无法隐忍,这样的隐忍只是因为苗烟远在北方,只是因为知道苗烟暂时还不会和其他人许下心意。 看到老友女儿婚纱照的那一刻,更是章寻宁那保护罩彻底破裂的时刻。 倘若就算苗烟没有回来,真的像当年那样说到做到,彻底如她的愿望,自己真的还能做到那样波澜不惊吗?她想,不会的。 那些隐忍不过如一层纸一般脆弱。 既然这样,章寻宁觉得自己不如不要再忍。挽留总比隐忍来得好,反正这么多年里,不是也没舍得下么。 她从敲门转为拍门,那门被她清瘦的手臂拍得直震,依旧没人应答。 走廊里的灯渐渐黑下来。 黑暗的楼道迫使她想起曾经无数个日夜里漆黑的梦,沉重而压抑,不能够呼吸,每次醒来浑身都是无比劳累酸痛。 不想要再那样了。 再也不想会变成那样子了。 漆黑将她包裹住,她终于认清苗烟不在家里的事实。章寻宁转过身,靠在门扇上,手里拨弄着手机里的社交软件。 她找到苗烟的对话窗口,发送消息,问她去了哪里。 心慌意乱之下,竟只能颤抖着手打出这么无关紧要的问句。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要再讲些什么,她不是善言谈的人,她只懂得当面去说、去做、去表达,即便是这样,也许也不够能使人欢心。 方才一发出消息,章寻宁视线被吸引,顶部弹出助理回复的一个小红圈,说好的。原来不是苗烟的回复,她点进去,心情更是往下沉去。 和助理的对话往上看,消息记录是她向助理讲的要多买些鲜艳花草、漂亮的鸟类,还有些其他年轻人会喜欢的设施,也都拜托助理多帮忙看看。 这一切都是为了过后接苗烟回家所做的准备。 但苗烟要走了。 这想法又紧紧扼住她的心脏,胃开始反酸,又像苗烟不在那时一样轻微的痉挛起来。 电话打不通,消息没人回,章寻宁沉默站在这漆黑的走廊里,只觉得五年前炎热的夏季和此刻漆黑无光的走廊都将她困住了。 竟动不了分毫。 站了好久好久,直到裸露在旗袍外的那两截小腿都发麻发冷,章寻宁耳朵里才听见电梯运转的声音。 她抬眼,注视红色数字的跳动。 一层、二层、三层……数字一点点向自己所在的楼层靠近。 会不会在这里停下呢? 章寻宁不自主屏住呼吸。 电梯门缓缓打开,白光乍露,章寻宁本跌落到谷底的心跳再次加速。 然而对上那张陌生的面庞时,章寻宁免不得垂下视线,感觉心跳节奏都落空了。 站得太久走廊又太冷,小腿忽然一抽一抽的,不知是不是失望情绪太大,腿肚子抽了筋,难忍的疼痛。 但章寻宁没有表露出来。 那陌生女人见到章寻宁靠在这扇门前,站露出一点儿惊奇的神色。她拖着行李箱,有些迟疑,又有些不确定:“那个……您是这里的住户吗?” 章寻宁:“不是,我在这里等人。” 避免被人误会,招来保安,章寻宁又补一句:“家人住在这里,我等她回来。” 陌生女人讶异:“这里吗?可这里是我的住户……啊!难道你是苗烟姐的小姨?” 听到住户二字,大概率就是苗烟已经从这里搬走了,章寻宁本就不高的情绪顿时有决出几分更冷。她觉得今晚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自己的面色都有些苍白了。 她僵涩着,开口:“是我。苗烟人呢?” “我换了工作,原先的公寓地点离公司太远,这边正好离得近,我就想说租住来这边,苗烟姐听说后就把这里她租的房子让给了我,她说她正好住到月底就不住了,要回之前的城市。”那陌生女人讲,“但是苗烟姐现在在那里我不知道,我跟她也不是很熟悉。” 想了想又朝章寻宁感激道:“我们只是普通同事苗烟姐都愿意把房子借给我住,苗烟姐真是特别好的人,太感谢她了。” 即便只是普通的同事,苗烟都愿意对她这样好。 对于自己,却只是不告而别。 章寻宁无力应付,她转身走进电梯,意识到自己毫无联系到苗烟的可能。那陌生女人盯着她背影看了会儿,莫名觉得章寻宁好像很累。 下了电梯,章寻宁回到车子里坐着。 她咬一支烟,社交软件界面还停留在她给苗烟发的消息,苗烟没回。 空空如也。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章寻宁仿佛才找回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冷静的头脑。 她想起朱圆的话。 方才一听说苗烟要离开,她的思维因情绪波动而被搅乱,竟然漏掉朱圆说苗烟要宴请熟人朋友这一件事。 既然章姿也在被邀请之列,那么她一定知道和苗烟吃饭的地点。 这么想着,章寻宁吐出一口烟雾,面容重回平静,指间夹着烟,似乎重新成为那个运筹帷幄惯了的自己。 电话拨通的一瞬间,章寻宁问: “苗烟离开前的聚会地点在哪里?” * 自从那天下午的甜言蜜语以后,苗烟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青山市。 明明人还在这里,可章寻宁就是怎样也无法得到任何一点儿有关她的讯息。因为苗烟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就只能煎熬等待。 就像五年前她成为自己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大麻烦一样,五年之后成年后的苗烟,更让她束手无策。 说回来就回来,说贴近就贴近,说给甜头就给甜头。 但是说离开、说消失不见,也同样可以斩钉截铁的做到。 而那唯一的可以和苗烟见面的机会,大约只剩下苗烟在青山市最后的那一场聚餐了。 向来稳重、操纵全局的长辈,这次彻底着了道,只能当砧板上的鱼肉,任凭下一刀要怎么落。 等待最后的聚会来临前,章寻宁心情一直很乱。心绪满满堆积在胸腔,又沉又重,没有任何一个缺口可以拿来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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