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章寻宁接到助理电话,要回公司去看一眼。虽只是看一眼,但到底免不得有些忧虑。 苗烟的心不在这里, 章寻宁的心也一直悬着。 临去公司前, 她叮嘱苗烟要等她回来。苗烟随口的答应着,但彼此都知道, 她早已是个成年人, 有独立做事的能力, 是走是留, 其实光凭一句话是拴不住的。 苗烟不是五年前那个总是听她话的、有时倔强到似乎钻进牛角尖的那个孩子了。 现在她面对的,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步步诱骗,步步为营。可她甘愿落网之后, 苗烟却又将网掩藏起来, 不再给她明确的机会。 章寻宁心不清不净的走了, 苗烟却已打开了社交软件,和人聊着晚上的去处。 苏冉约她和肖冰晚上去夜店, 她其实今晚就要走,不会多待,但她没有告诉章寻宁。 她要让章寻宁自己发现。 天刚一黑,苗烟就出了章宅。 章宅又不是戒备森严的监狱,就那几个佣人还不够拦着她的。佣人再细心,也有要去忙的时候,她想走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大约十点多钟,苗烟就和苏冉肖冰二人在夜店碰面。都说浓情蜜意,苗烟觉得她们这对小情侣简直把这四个字具象化了起来。 登山过后,肖冰和苏家父母正式见了面。这几日来苏家父母也有自我反思,真正将女儿当成掌上明珠来对待的他们,已能良好消化整件事。 肖冰是个很好的年轻人,每个接触她的长辈都会这样评价。 苏家父母做过关于肖冰的背景调查,觉得肖冰或许是个能够真正托付的人。 等气氛嗨起来,苏冉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子站了起来,冲苗烟说起:“对了,我和肖冰的话,过段时间可能要出国旅行……” 她有点不好意思,紧紧拉着肖冰的手讲着:“爸妈说,是给我们的蜜……蜜……旅行。” 因过于不好意思所以自动消了音。 苗烟微笑,恭祝她们以后生活一帆风顺。 只是她在鼓噪音乐中晃动时,也会想起,那自己的呢? ——也许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但是在这之前,还需要有一些不大不小的考验。 下了舞池后,音乐嘈杂,灯光炫目,苗烟忽觉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看,是章寻宁的来电。 她接了电话,身体还随着节奏在蹦,苏冉和肖冰已经不知道被人群挤到了哪里。 耳朵被声浪灌满,勉强才能分神出来去听话筒里的声音。 那边的声音气质沉静,与周身快节奏现代化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在话筒里,倒还显得有些失真起来。 也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去哪儿了?”章寻宁问她。 苗烟玩得略带气喘,听起来不是在专注回答她,尾音也显得漫不经心:“当然是去寻欢作乐了啊,不然在你家里当尼姑啊?” 章宅不常接受客人到访,总是一副冷清样子,和章寻宁一个样。有时候待在那里,真感觉像个肃静的佛堂。 那边静了会儿。 片刻,苗烟才听见章寻宁压着火气问她:“定位呢?我去接你。” 苗烟想起刚回来时章寻宁也曾那样压着火气的和她在电话里讲话。那时是怎样的?是她主动打给章寻宁,章寻宁回敬她“与我无关”这四个字。 现在章寻宁打给她,要接她,但她暂时还不想。 她拿远话筒,装信号不好,说了好几声“喂、喂?”,然后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后面和苏冉肖冰再碰面,几人玩到很晚,她们两个都走了,苗烟也没有走。她独自一个人在纷杂彩光下的卡座里坐着,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也有人见她独自一个人待着过来搭讪,她也不和人讲话,间或抿两口自己的酒,不断去想自己接下来想要去做的事情。 感觉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苗烟才打算离开,回自己公寓楼里睡觉。 已是夏季末尾,深夜以后的空气是凉的,猛一从那热闹的场所出来,伴着点激情消散厚的乏累和不清醒,倒是感觉头脑都被冻得一激灵。 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苗烟摸了一把裸露在外的胳膊,偶然抬头转眸,瞥见一辆黑色车辆停靠在路边。 车窗降下,是个带古典东方韵味的女人,盘扣严密扣到脖颈处,如青花瓷瓶。 章寻宁坐在车里抽烟,烟雾散开,盖过了她面颊。 隔着一层稀薄的朦胧的雾,章寻宁看她。 没有想象中的怒气,也没有不耐,章寻宁头靠着车窗框,面容依旧是浅淡的疏离,带着雨夜过后的冷,就这样看她。 根本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却始终如一的等着她。 章寻宁的出现挺让苗烟意外的,这毕竟不在她的计划里。 她问:“还不睡呢?” 章寻宁将烟嘴凑到唇边:“你不在,睡不着。” 吸一口烟,章寻宁又问:“寻欢作乐完了?” 苗烟双手插兜,说了个“嗯”。 章寻宁看看她身后,没看出什么,才继续讲:“那怎么不见你带人回家?” 目光如生着青苔的一池凉水,平静地望住她,不见半点长辈架子,只是这样很自然的问着她,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吃得好吗。 越是正常越是平静,就越是十分在意。 这一点,章寻宁没有想隐瞒。 苗烟听到她讲出这句,不知什么意味的,轻轻地笑了。 霓虹灯牌在她脸上映照出五颜六色的光,艳丽,但是不俗气。她问:“你这么着急干嘛?催婚吗?这么急不如你介绍一个给我好了。” 半逗趣半认真的话语,到章寻宁耳朵里,到成了需要全神贯注去思索的话语。 章寻宁微低头,抽最后一口烟,烟蒂沾着点儿不深不浅的口红色,让苗烟想起自己年少时曾为此牵魂过的梦。 一口烟吸完,章寻宁唇形微动,香烟雾气被她含在口中,一点点倾吐:“你可以带我回家。” 午夜霓虹,雾气深重。 最适合一场临时起意的露水情缘。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含蓄。 可苗烟只是笑了下,拦下路边恰巧过来的出租车,没有应答她的话,就这样离去,留无限想象空间给她。 与其是说欲语还休,或不如说是在留她独自参悟。 凌晨时分,灯影静默,喧嚣仿若被隔绝到尘世以外,只剩下清凌凌的空气,指间的烟静静地烧,快要烧完了。 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现实的空间距离上,苗烟都好像在一点一点离远自己。而自己呢,握也握不住。那些朦胧的暧昧,苗烟想要勾销就可以一笔勾销,然后烟消云散。 就像今晚这样乘车离去。 章寻宁心间酸胀着。 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直至彻底浮出水面。 她是否不该再坐以待毙? ……她不想仅仅再是一晌贪欢。 第088章 酒桌上, 各位商业人士礼貌谦逊地互相吹捧。章寻宁安然坐在一边,向来不怎么参合。 商业合作上的老朋友做东请客,庆祝他女儿近来走入婚姻殿堂。 人们闲谈时, 她间或尝一口菜肴, 越发觉得食之无味。 那天出租车驶向深夜长街尽头, 也一并将章寻宁的情绪拽入一片晦暗之中。 往前望,辨不清哪儿才是明路。 她倒是很想约苗烟出来, 或是去见苗烟。想知道苗烟在哪里并不是很难, 难的是要以怎样的理由去见她。 苗烟的态度自然也摆出来了, 看着有些油盐不进,章寻宁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几乎一片空白。 按解决其他事情的思路,章寻宁习惯性的思维是,要先缓和关系、再拉进关系, 然后才是更下一步的东西。 只是在缓和关系这一步上, 就犯了天大的难。 苗烟简直是她人生中花费最多思绪和心力的人。即便是如此,却还是会被这个狡诈的人牵着走。 首席位置上, 东道主侃侃而谈, 讲他女儿当年成绩如何优秀, 国外留学时又多么不让人操心烦忧, 再讲起如今成为大人,寻到真爱, 又是一番感慨唏嘘。 现在的人普遍晚婚,在座几个人听他讲得这样幸福美满, 不免带上点羡艳, 纷纷讲:“不像我家那个, 带他相亲好久都没下文……” “要是我小孩也和你的一样不让我在这方面操心就好了呀!” “……” 一片轻微的抱怨声。 忽的有人提起章寻宁,讲苗烟情感状况如何。 章寻宁猛被提起这无关饭桌的事, 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回想起朋友拿给她看自家小孩的结婚照,俊男美女,穿洁白婚礼礼服,在海边笑得真心,倒是登对。 老友又劝她,千万上点儿心,别到时候想催发现晚了。 章寻宁思绪才回笼,但又禁不住再次飘远。 朋友的话,让她脑内开始浮起苗烟也穿洁白婚纱、手拿捧花的样子。苗烟这样上镜的人,拍订婚照一定会很好看。 会比他们所有人的都要好看。 幻想出的画面扩展,猛的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形。 章寻宁顿觉心脏收紧。 再想起那夜里出租车渐渐远行时自己的无力感,她隐约觉得倘若自己再不将双手攥紧点,将苗烟合在掌心里,那苗烟就将离她越来越远了。 心脏处传来的刺痛感缓慢的扩大。 自己要是抓的不够紧的话,要是放她走的话,总有一天结局会是这样的。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握着一张订婚照片,看那个笑靥灿烂的人身边是另一张完全的陌生的面孔,又该怎么办? 这是章寻宁此前一直从未深想过的画面。 她也许模糊的想到过,但强迫自己不去细细的构想那个画面、那个事情的发生。 可是逃避的话,等事情发生时,自己真的会水到渠成地接受吗? 章寻宁现在很难坚定的回答一个“会”字。 到后来,她耳边话音都已不再清晰,只盼着这顿饭结束,快点离开这里。 一定……要紧紧抓住,越快越好。 脑海里只剩下这样一句话。 冗长无趣的聚餐结束,章寻宁因沾了几滴酒,助理打算开车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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