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可能性实在太多了,子受跨出了右脚,左脚还在后边,顿住,“你是想说,她或许是敌国派来的吧。” 元长低下头,“元长不敢。” 蜷在腰间的手攒紧袖口边缘,“毋宁死,也不愿疑她。”横眉冷对,“可懂?” 元长心下一惊,连连点头,“是元长该死,元长多嘴,元长今后再也不敢胡乱猜测了。” 元庆殿右边是文官行事的大殿,左边是军殿,处理军情武将所在的大殿。 樊无期也是南仲的心腹,天子降罪了南仲,连虞起都被派出去了,唯独他被迫留守这空城,牧野已派兵镇守,王城守着作何? 身为武将不能抛头颅,洒热血的樊无期很是郁闷。 “将军,大王来了。” 正闷着不快的樊无期从坐上跳起,抖动着大胡子箭步迈了出去,“叩见大王。” 子受抬手,绕过他单膝下跪拱手的身姿进了殿内,武将都在军营里整顿,或回家收拾行囊与家眷辞别,所以里边办事的地方今儿就清净了许多。 樊无期知道天子专门找他一定是关系后廷那位,于是透着一双不知云的眼问道:“王前来是?” “寡人亲征,王都势必会空。”天子四处走动着,围着案桌,手划着案桌上的沙盘,一路向东,随后又折回,“王都虽空,可他仍旧是王都。” 樊无期看着天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划着沙盘,心中一愣,拱起手,“臣下一定不负王所拖,守好王城,不让奸人贼子作祟。” 天子收回手,笑着脸,“有卿这般誓言,寡人便放心了,只是...” “大王请言。” “只是这天下奸人数不胜数,光寡人这畿内就不少,王城内的寡人尚且看不见,就更别提城外了。” 樊无期心中沉思,微微抬起眼,“臣,愿做王的眼睛,也愿做王手中的利刃。” 都说这大胡子将军为人耿直冲动,曾经差点祸害了自己的主帅差点没命,还是由师长夫人恳求先王,用一诺才救了二人的性命。 这么些年过来,倒是学会了一些稳重,子受轻咳一声,他是见过这个曾经的冲动,也见过帝乙对着南仲求死为难不堪的场面,子受感激他的父王,给他留了一班能用的大臣。 “寡人东征,后方安稳就有劳将军了。” 面对天子的客气,樊跪下重重磕头,“不负君恩!”
第113章 三十年如一日 九华宫的水漏一滴一滴的滴落到漏筒内, 竹排敲打青石,发出有序的声音。 才是寅时,窗外的天还是暗沉的一片黑, 床榻上的人睁开眼, 侧身将她枕着的手臂轻柔的抽回, 起身时尽可能小声, 生怕吵醒她。 刚坐起掀开自己这边的被褥,腰间的衣角就被紧紧拉住。 子受先是一愣, 旋即回转俯下身柔声道:“是我吵醒你了?” 元长算着时辰于是让宫人掌灯,寝房外的火光通过窗户透了进来,微弱光芒下他看清了榻上娇柔女子露着失神的表情。 原来, 一夜未睡的不止他这个将要远赴东夷亲征的人。 女子轻摇头。 “我该走了。” 她仍不肯松手, 张望着道:“阿德何时回来。” “...”他斜坐在床头僵住,“朝中我已经安排妥当,我的印玺给你, 任凭你调度他们。” 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以东夷的形势最少需要一年,一年说长不长, 但也可足已让有情人望穿秋水。 故意避开的话, 她是明白的,于是问, “阿德就不怕回来了, 你的臣子都不见了吗?” 微微动了几下剑眉,轻声笑道:“不怕。” 于是她才将手松开, 子受正坐床头准备弯腰穿鞋子, 身后便被柔软与温暖贴住。 “阿德早些回来。” 往常这句话经常在他去元庆殿朝议的时候听。 他总会温柔的回,“好。” 王畿各地的屯兵一早就集结在了王城外大河边原野上, 恶来带走了先锋部队。 部队出征,城外的马蹄声将城池撼动,城内不少内门里的女眷紧起了心。 此次东征,比以往的声势都要大,东夷不似鬼方,只是北蛮,也不似南方的南蛮,而是东南沿海与她门一样的大国。 此一战是恶战。 前方进战,后方备战,粮草,武器等供给。为保证充足,税收提了三成,将原先降下的一成抵了还多增了两成。 天子出征前以征税不利将大司徒撤换,换了费中。 大司徒是掌管钱粮用度,掌管国库的最高官,也就是掌管着大商朝的开支。 天子的罪诏比援军来得快,秋风吹着汝水,引汝水为护城河的水面激荡着石岸,汝城地势高,风吹的从容。 亦如他面对罪诏脸色的从容,任凌厉的秋风如何肆意,他都无所动容。 金颜浣跪在后面与她们一同听着大商天子下给将军的罪诏,辱骂得难堪,她听得替将军不忍。 南仲的部下曾找过他质问,到底有没有私藏,也厉声斥责他,苦苦哀劝他将人交出去。 但南仲都没有答应,甚至闭而不答,而后有人怀疑将军身边的哪个侍女,被他所斥责。 “你或许,可以将我交出去,这样你的王...” 他知道,这是东夷的离间之计,“战争是不能避免的,女子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我绝不会因为害怕,而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受迫害。” 金颜浣是东夷的公主,但对于南仲来说不过也只是一个无辜又可怜的女子罢了。而且南仲有更长远的打算。 “可是这样一来,你的国,你的王皆会....” 南仲撇笑,登上汝城城墙,对面营地升起炊烟的地方便是东夷的几万大军。 笑容在秋日的阳光下灿烂明媚,旋即转头轻轻皱起似刀锋的眉,“你知道吗,我的国,我的王,我用命护了三十年。” 眼神里,语气里,无一不透露着他的心酸,心寒,以及无助。“若三十年的拼死,抵不过一夜的烽火。” 他看向敌方大营的炊烟,颤声一笑,“可笑!” “那你...就没有一个信任你的人吗?” 金颜浣的话说到了他心里,闪烁的目光里,渐渐浮现了一个人影出来,“有,但是我对不起她。” 听着他的话,金颜浣明白了,“你的...夫人吗。” 即便她没有得到南仲的是与不是,都不能否定,南仲内心对他夫人的肯定,她是见过子淑一面的,确是个能让人钟情不忘的女子。 “究竟有什么原因,是让你不想去解释清楚的呢?”这个疑问困在她心里很久。 但是每次,都得不到回答,于是她自答,自语,“是你知道战事要发生,你怕回不去了吗。” 战场九死一生,金颜浣想到的是这个,“可以你的本领,是不应该的。” “与你没有关系!” 她的关心,只换来这个将军的冷言。 “你回去吧,他们的炊烟停了。”她在城楼上暴露出来是极其危险的,尽管现在城池下一片空荡,敌方也没有像他这般能看清远处的人。 金颜浣僵持了一会儿,重重撇过头,离去。 南仲招来传令官,“传令下去,三军戒备,无论发生什么,不得开城门应战,将守城器具备好。” “是!” 南仲将手撑在城墙上,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拳握,“三年,再给我三年!” “这仗没个三年五载,恐怕是结束不了的。” 太师府内,宴厅坐着的是少见登门的年轻人,长相清秀,簪长发披肩,看着不到三十的年纪,却鬓发如雪。 吴世齐的话子干与弟弟子胥余是知道的,东夷国力强盛,即便天子亲征也没有完胜的把握。时间一久,赋税增重,臣民负担重,必然会起内患。 而如今最经不起风浪朝中,奸人作祟,党派之争严重。 丞相来拜访,子干多半猜到了,他已经坐不住了。 “久必生乱!”子胥余厉声道。 “今天子放权宠臣,以樊费二人暗中助九华宫,将高宗之剑都赐予她了,若咱们一个不慎重,什么时候被砍了头恐怕都不知道。”子干沉声道。 吴世齐端放着的双手合到了一起,轻轻揉着手背,“王刚走不久,司空大人已被祖伊排挤出廷。” “这是她授意的!” 吴世齐抬着头,“咱们要,先下手。” “如何做?” “樊将军历经几年前一事处事变得圆滑,暂不会露其锋芒,祖伊大人一向忠正,只是被事物所蒙。唯独费中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能留的祸患。” 子胥余端着手,子干摸着长须,“国相之言,句句在理,可是费中眼下是九华宫眼前的红人,如何能动他!” “只要是贪心不足的小人,就会犯错,他如今握着司户与司寇的大理官正好相对。”说着说着,吴世齐侧着身子,“只是,有一定的风险。” 一个管着钱,一个管着律法,吴世齐是提醒子胥余在法一方面下手,天子自登基严行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若动了费中,想必九华宫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哼,我们皆是宗室子弟,岂能容忍这些贼子在朝堂作祟。” 王城附近有一座高大的鹿台,大商位于中原有大河灌溉,土壤肥沃,盛产粮食,鹿台是用来储存粮食的,粮食富余便酿成酒,所以沫城的酒业也兴盛。 三里地之大的宫苑,鹿台高千尺,耸立在山间。登上可观王城的全景。 费中身后跟着一堆的司户底下的小官,点头哈腰对他极为尊敬,带着他在宫苑各库房查看,“大人,这是司户的账本,请您过目。” 费中瞧了一眼旁边那两个侍卫抬着一箱的竹简,皱眉,“不用看了,这些虚的东西。” 司户计相当即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躬身眯笑道:“下官带您去各大库房。” 费中心道,这还差不多。 计相揣摩着这个新长官,知道这个人曾是奴隶出身,于是先从小库房带他看起。 费中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宝贝,更何况还是满屋子,面对应接不暇的奇珍异宝,他故作镇定。 直到看到后面高台旁那一库房的钱时,费中瞪大了眼睛,“吾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币。” 于是进去抓起几把,感受着厚实的重量。 “大人有所不知,商以粮食与酒最为多,请随我来。” 费中提着下裳跟着过去了,高台的库门被打开,里面冲出一股灰尘,差点将费中呛住,用大袖扇了扇后,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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