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背了一半的地理书上,埋脸自闭,胳膊贴脸,直直垂到课桌外。 就连筋脉明显、看着就不足二两肉的手背上都是小红点点——被过分宠爱了。 闻遥没闭眼,觉得身边忽然暗了一下,她抬起脸,侧头,有种奇怪的感觉,看到了身边的空位上多了一个段思远。 段思远还是她傍晚时候看到的样子,清丽淡然,就是… 闻遥看了眼在讲台上玩手机玩得八风不动的苏姜。 就是…场合不太对。 这不是…她们三班吗? 闻遥唇角一弯,才顾得上目光疑虑,口型示意,问段思远:“你来这里干嘛?” 段思远把手上的数学试卷放下,食指竖在唇中,比了个“嘘”,她看了看讲台上的二班的数学老师,确认老师的目光绝对专注在手机上,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风油精和自己灌在喷雾瓶里的花露水。 段思远教室里蚊子也不少,她只挨了两口都觉得痒,一向皮娇肉嫩的闻遥估计更难受。 闻遥眼睛都亮了:“给我的?”她给段思远看自己的手背和裤腿盖不住的脚脖子,有的只一点点红,有的面积就大了。 闻遥控制不住,痒了就挠,挠出好深的红印子也没一点用。 段思远推了一点窗,风倏忽进来,夹着夏的味道,她把风油精敞开盖子放在窗缝之间,指腹在花露水喷口处沾了点,摁在闻遥最显眼、最红的手背上和手臂上,给她摁了摁,揉了揉。 段思远神情举止过于郑重,郑重到…闻遥想了很久,才确定那只是一个蚊子包。 闻遥心说,一个蚊子包…至于吗? 她低眼去瞄自己手上的包包,有她先前抠的“十”字,丑兮兮的。闻遥抬眼和不经意间目光掠过她眉眼的段思远对视。 偷看被发现。 段思远猝不及防一顿,然后指尖发烫、耳尖发烫、面孔发烫,一点点薄红隐在冷淡温柔的皮囊之下。 闻遥没觉得这偷看有什么的,只是在笑,觉得这样的心有灵犀很有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缺这个?” 段思远并不清楚的知道,只是怕…万一闻遥没有。 她淡淡抿唇:“猜的。” 大不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哦,那你猜对了,”闻遥眉眼弯弯,在日光灯下愈显漂亮,夸她,“好棒哦!” 段思远低头,乖乖承了她的夸奖。 前桌的严佳佳听到只言片语,撇撇嘴。她最知道闻遥爱说这样的话,把人哄得好好的,然后… 严佳佳不想回忆。 “你们班今天谁督班啊,你这样偷溜出来没事吗?” 闻遥想,段思远这样偷溜来她们班,被抓到了可不好。 “戴老师,”段思远说,“我说,二班督班老师是苏姜老师,我来这问数学题。” 好学生的常用套路。 而且戴老师…就是她们温温和和的地理老师。 何况,段思远拿在手上的数学卷子是个很好的借口。 闻遥想,这样啊。 然后时针一动,下课铃声蓦然响了。 讲台上的老师端着手机出了教室,静谧的班里忽然闹了,唰唰不停的落笔声没了,像突然有了喘几口气的空闲。 闻遥弯腰在脚踝有好几个蚊子包的地方喷了点花露水,手指抹匀,然后直起腰,递还给段思远:“谢谢啦。” 段思远说:“不客气。” 她目光在闻遥一绺一绺未干的发上。在操场遇见闻遥的时候,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她大约知道闻遥会来不及。 “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 “对啊,可是都是汗,不洗头很难受啊。” 小姑娘家最后的倔强。 “那…下次合理分配时间呀。” 段思远从她肩上取下毛巾,站在闻遥身边,帮她一绺一绺擦头发,拈干发丝上的水。 闻遥是个习惯接受别人对她好的女生,她觉得还得起,受得住,所以只是一愣神,便默许了,配合着转转脖子,还有点惬意——不要自己累死累活擦头发可真是太舒服了! 闻遥发质细软,日光灯下很有光泽,段思远垂眼看着,指尖细细捋了捋,顺的滑的。 严佳佳像是听见了后面的交谈,觉得讶异,转过身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卧槽段思远?!”然后看到自己好友被顺毛顺的像只温顺的猫,更惊讶了:“闻遥?!” 这俩? “嗯?”闻遥像是不明白严佳佳的大惊小怪,“干嘛呀?” “你让段思远给你擦头发?” 其实这样…确实不太好。 可是头发湿漉漉的更不好受。 闻遥摊了摊手:“我懒得自己弄,要不然你给我擦?” 她翘着二郎腿,端的是老大的姿势,严佳佳觉得欠揍。 “做梦。” 严佳佳想,所以段思远是怎么就忍了? 可能是严佳佳的表情愉悦到了闻遥,闻遥弯弯眼,不太善良地说:“还是我们远远人好。”她语气亲昵,极为自然熟,又补充,“难怪我喜欢她呢。” 忽然被叫“远远”的段思远一下红了耳尖 ,指尖顿了顿。 严佳佳:“……” 糟心,别问,问就是无语了。 严佳佳鼓了鼓腮,看了看闻遥和她身边的小女神,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搭话的必要,转过身去决定继续热爱学习。 闻遥想,段思远确实很好。她偏偏头 ,往后侧,仰头和段思远对视。 段思远顶着光,温和的低眼。 她从始至终面色都白,天生就清冷,唇色淡,不笑时候像人情寡淡,可此刻,在光下,手上动作温柔,捻干湿发这么枯燥的事情也做的认真细致。 闻遥懒懒倚在椅背上享受,唾弃了一下自己的懒惰,觉得别人家的孩子真好,然后叫她:“段思远。” 段思远安静的: “嗯?” 闻遥好奇:“你这样的性格,不会被人欺负吗?”
第18章 小时候 段思远顿了顿,才笑了笑,唇角轻轻勾起,笑起来的弧度很浅:“不会。” 她垂眼对上闻遥,眸光在她薄红的嘴唇上打了个转儿,眼眸明静,在灯下熠熠生辉。 段思远说,她不会被人欺负的。 闻遥双手环胸,挑眉:“这么笃定?” “嗯。” 段思远说这话时模样清冷从容。 闻遥当时信了一大半,后来才知道这话跟骗鬼似的。 段思远小时候经常被欺负。 她幼年时伤了膝盖,坐在轮椅上时,被同院的孩子欺负,那些人推她…害她撞树、从轮椅上摔下来,后来长大了一些,腿也好了,被别的人…欺负。 那些灰暗的记忆在脑海褪色变淡,段思远想了想,忽而只剩那年她在树下看到的女生。 只有那个画面有色彩,昏黄一片的路灯下,有枯叶掉落,落地清脆,树上的女孩子穿着小碎花裙,散着发,留着小朋友常见的齐刘海,乖乖巧巧、唇红齿白。 那年段思远还残着,只能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走近那棵树,问树上挂着腿、晃啊晃的小女孩:“怎么那么晚了还在树上,你是被人欺负了吗?” 被撤掉的梯/子就倒在树下,段思远之前看着那些小孩哄得嬉闹着弄倒了梯/子,笑嘻嘻朝树上的女孩扮鬼脸,心知肚明这小女孩被欺负,她垂着眼,等着树上的小女孩哭。 可是树上的小女孩说:“没有,没人可以欺负我,哼!” 她说话稚气,听上去就不是什么乖巧安静、任人揉搓的软包子,只是长相水灵,俏生生的眉眼向下看,看到了轮椅上沉默安静的女生。 轮椅上的女生仰面,路灯下皮肤生辉,说:“那你不下来吗?” “不下来,”树上的小姑娘倔强,“到时候…要他们求着我下来!” 段思远失笑,觉得果然是小姑娘。 可是…后来这姑娘果然是…被哄着下来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家小祖宗,小祖宗就坐在树杈上,坐的稳稳当当,一手扶着树枝,委委屈屈:“我不下去。奶奶…那些坏孩子把我丢在树上,我要她们求我下去!” 闻遥奶奶无奈地弯了眼,极深的皱纹、慈眉善目,她宠这个孙女不是一天两天了。 闻遥奶奶是这镇上有点名堂的人物,甚至于那些孩子的姓名都是闻遥奶奶过的眼。 几个小孩被家长骂哭了,在树下哭唧唧,闻遥仗势欺人完很快乐,一点也不觉得告状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闻遥奶奶抱起小闻遥,小闻遥攀着奶奶的脖子,坐在她胳膊上,被人簇拥着回家了。 闻家是个家族,家里有族谱的那种家族。 本家就闻白帆一个男丁,闻白帆又只有闻遥一个女儿,闻遥从小被惯的颐指气使、坏脾气小性子一大堆,长大了才稍微收敛一点。 然后偷偷看着闻遥欢喜笑着离开的段思远才从角落里出来。 那姑娘是个死倔的,很多人路过树下她连吭都不吭一声。 段思远仰头看看月亮,想这姑娘如果真的坐到月上中天,再怎么嚣张也要红了眼睛才对。 上课铃忽然响了,段思远神思从树下被拽了回来,低眼看着手上乌黑顺亮的发丝,闻遥头发也差不多了,段思远松开手,把湿漉漉的毛巾摊开在椅背上晾着,跟闻遥说了离开。 闻遥点点头,依旧是笑靥:“拜拜啦段思远~” 段思远低头笑了笑,收好试卷就走了。 只剩闻遥坐在位置上,看着走远的人,和眼前装着花露水的粉色瓶子还有点纳闷。 窗口吹进来的风带着风油精的味道。 闻遥想,这是哪里来的…贴心小宝贝? 段思远是她相处过…话最少的人,却最体贴的人。 “喂,严佳佳,”闻遥问前桌,“你所认识的段思远…是什么样的人?” 严佳佳椅子往后靠,听清问题后很无奈,“是个…”严佳佳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个成绩很好的人。” 这点大家有目共睹。 闻遥想,还要你说? 闻遥:“……” 又等了等。 严佳佳一副闭了麦,话已经说完的样子。 闻遥等不到后续:“就这样,没了?” 严佳佳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拜托祖宗,我和她也只是萍水相逢、见面一点头的交情好吗?” 她和段思远现在的关系还不如才认识没多久的闻遥和段思远的关系呢。 “不过倒是听说,她家境不太好。”严佳佳很努力的回忆,“爸妈都死了,好像还欠着债。” 闻遥一脸懵:“嗯?” “你没见过吗,她和我们一个初中的,那时候放学经常有人在校门口拦她,好像连着堵了一个礼拜。” 那件事情闹得不小,段思远倒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躲避,最后校长都出动了才解决好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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