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锅碗盘盏啊,去西市呀,那里这些东西又齐整又便宜。”瘦嬢嬢一面榨青蔗汁一面指点陈洛清。 陈洛清目不转睛地看瘦嬢嬢如何用石碾榨汁。她有总想向身边人学点什么的习惯,不由自主地就注意起新知识来。 “好呀好呀。”她小心地从瘦嬢嬢手中接过满满一杯青蔗汁,凑上嘴迫不及待地吸溜一大口,满意极了:“这个真好喝……大娘,能不能借用一下您拉青蔗的那个车?我要买的家什有点多,实在不好拿。” “板车吗?行呀。拿去用,明早还给我就行啦。”瘦嬢嬢对租了自己偏僻房子的房客还是尽力照顾,不忘提醒这位看起十分年轻而不晓世事的租客:“你记得下午去肉集,在他们收摊前,多买点骨头。” “骨头?” “我们永安人不爱喝汤也不太会做汤,骨头没什么人要的啦,卖得也便宜。你姐姐腿断了倒是要多熬些骨头汤吃。这段时间不要吝啬钱,多买点骨头啊肉啊猪蹄什么的给她吃,这样才好得快晓不晓得啦?” “哦!好!” 正如瘦嬢嬢所说,陈洛清以低廉的价格买到了骨头。整根的腿骨刮剃个大概,三剁成四,一共要了三根十二块,包了两张大荷叶。她又听肉摊老板的建议,买了配汤炖的白萝卜和豌豆。再买上卢瑛说的米面酱醋,首次菜场体验就算完成。 忙忙碌碌一天,想要的东西基本买全了。只剩下她心心念念的点心和糖果。打听之下,她来到了一家卖炒货几十年的老店门口,还没进门就有香气弥漫,让人迈不开步。店里店外客人很多,和其他店的萧条对比鲜明。陈洛清把堆高高的拉板车靠街放着,满怀期待地挤进店里。热气腾腾的石子锅里翻炒着板栗。炒瓜子和蚕豆刚刚出锅,在大铁盘上冒着抓人鼻尖的香气。陈洛清找到最想买的花生糖,半透明半稠黄,怡香诱人,含一块在嘴里肯定又甜又糯。陈洛清食指大动,正要掏钱,却瞥见旁边的价钱牌,顿时一桶凉水浇下。 怎么这么贵啊?! 时至今日,陈洛清已经能较为准确地判断昂贵的标准。特别是和之前买过的甜点作比较,真是贵到肝疼。她不知道逢年过节这些吃食就是硬货,随着姊姜节的临近,炒货点心糖果的价格是水涨船高。 今天买的东西太多,陈洛清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她捏紧空瘪的钱袋,终于狠狠心,走出了炒货店。 “古人云,先有所抑,所得功倍。我越是忍耐,后面吃到的快乐就越大。嗯……等我找事做赚了钱,再来买!” 既下了决心,陈洛清便不在炒货店踌躇,拉起沉重的板车就往家里赶。拉着车走不快,紧拉快赶也要一个多时辰,正好黄昏能到家。 两个时辰后,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中,有个撑拐的女子站在井旁,断腿披发,可怜兮兮的样子。 卢瑛不是跳井。她是在等人回家。 杀手翘首以盼被杀的人回家一起吃饭,这个花生糖涨价的人间就这么荒诞。既然已经想通了为达到最终目标现在要好好生活,卢瑛就暂时放下杀人的念头,努力养伤。 “咋还不回来呢……”卢瑛踮起瘸子那条好腿,略显焦急的望着从井延伸过去的路口。邻居还是没有回家。方圆只有她自己的喃喃自语和野草与秋风厮磨的沙沙声。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拄着手杖往外走走时,小路尽头终于出现她期盼已久的身影,还有身后小山般的影子。 “诶?卢瑛!我回来啦!” 欢快的呼喊随风而来,吹散了卢瑛的担忧和心焦,吹起了唇角的弧度和嘴硬。 “咋这么墨迹呢?天都要黑了。”说着,她忍不住挪前了几步。 “太不好拉了这个。”历经两个时辰,陈洛清总算是把板车拉到卢瑛面前,垂手弯膝长舒一口气:“东西太多,好沉啊。” “这个车不会是你买的吧?”卢瑛打量着满满一车,觉得公主殿下干得出,却猜错了。 “车是向我们房东大娘借的。还好她借给我,要不然不知道怎么弄回来。呼……让开,我一鼓作气把车拉进我们院子。” 卢瑛只恨自己现在是个废物点心,只能乖乖让看,干看着陈洛清呼哧呵嗤地把板车艰难拉上小道,拉进院子,心里难以言状。 公主拉大车,这情景真是难得一见。这点东西算啥,要不是我腿断我肯定拉起这个车健步如飞…… “卢瑛,来啊!” “来啦!” 卢瑛想帮公主拉车的奢望被打断,拄起手杖回到一瘸一拐的现实。
第二十二章 陈洛清没时间休息,趁着还有些夕阳光亮,赶紧把大件卸下。卢瑛站在车旁,帮她理顺小东西。 “蜡烛、碗一二三四五六,咋没盘呢?筷子、锅,锅倒挺全,还买了汤锅、这啥……”卢瑛看到个奇怪的把手被压在一堆杂物下面,伸手一拽,恍然大悟。 “拐杖?” “是嘞。”陈洛清把盆和桶搬进厨房旁的小隔间,带着疲倦后的轻松拍打双手道:“你快试试,用这个应该好走路多了。” 卢瑛丢开一直凑活用的木枝手杖,把拐杖顶在腋下,试着走两步,点头道:“的确,省力又稳当。” “那就好。”陈洛清喜笑颜开:“我本来想买双拐的,转念一想你是武林高手,应该单拐就够了吧。” “谁跟你说我是武林高手,真是的……”卢瑛听到恭维,还是颇为受用,嘴上还要揶揄:“想省钱就直说。” “你当时左腿刚刚重伤都能飞石打鱼,还说不是高手。”说到鱼就想到烤鱼,说到烤鱼肚子就响了,陈洛清拍拍脑门,从车上还没收拾完的东西里翻出了荷叶包的骨头棒子和萝卜豌豆。“饿了吧,我们今晚吃这个。” 卢瑛看着荷叶上红白相间的骨头棒子,微有吃惊。她以为陈洛清会买熟食回来,没想到还要生火做饭。 “行,要咋吃?” “你说怎么吃就怎么吃。我听你的。” “我没关系,我啥都吃。”卢瑛没明白陈洛清的意思,不合时宜地谦让起来。 陈洛清只好明说:“说实在的,我的意思就是……你做饭。” “啊?!”卢瑛身为伤员,此时没有挑大梁的自觉。“我做?可是,你……” “按理说,应该我做。但是,就是说呢,我不会啊。”从基本理智而言,做饭这种事可不能瞎推让乱逞能。 “你不是会烤鱼吗?” “我只会烤点什么,危急关头吃上一吃的那种。做饭,我不会。” “那你买生肉生菜……” “我觉得,你能会。” “这从哪看出我能会啊?!” 好在卢瑛是真的会,否则面对新鲜的骨头棒子,两个人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了。 卢瑛顾不得佩服陈洛清直觉之准,没办法,新拐杖一拄就开始准备晚饭。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又不会做饭的公主看来是不会对怎么把她手上的东西变成菜变成汤有什么概念的。 步骤多着呢!特别锅是新锅,肉是生肉。 卢瑛端起汤锅凑到眼前细看,许愿着今晚能吃上筒骨萝卜汤。“还好!这锅已经开过锅了。” “你怎么知道?!”陈洛清惊佩,也想凑过来看被卢瑛嫌捣乱挥掌挡开。“我买锅的时候,掌柜就说他们已经开好锅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当时急着买别的,也没细问。开锅是什么啊?” “开锅就是砂锅呢在第一次用之前,要用小米煮……哎呀,还不够麻烦的,算了,我下次再跟你说吧。快去打水。” 陈洛清还想问清楚开锅的事,不凑巧肚子咕噜噜响起。她才觉得忙了一天也没好好吃饭,现在饥肠辘辘,赶忙听指挥去打水。 当她提着沉重的水桶进院时,卢瑛已经把两个小马扎弄到院里,坐一个,翘脚架一个。 陈洛清把水桶蹲下,水波晃荡打湿双手。她顾不得擦手,先问卢瑛:“这样腿会疼吗?” “没事,翘着可以,不碰到断的地方。”卢瑛握着匕首一下一下削萝卜皮,还要跟陈洛清夸赞刀的锋利:“这刀好削的很。”明明不久之前,这把匕首是为了杀人的。谁能想到世事流转之中,削铁如泥的锋刃没尝到血,却吃到萝卜皮。 不提到吃陈洛清还不觉出饿,现在肚子咕咕作响,又想起那方沁人心脾的花生糖,后悔自己没有狠心买下。 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赶紧打下手吧。 “把锅洗一洗,把骨头洗一洗,把碗筷都洗一洗。”卢瑛发号施令,手中萝卜皮翻腾如飞。陈洛清埋头干活,拿一个盆放碗筷,拿一个盆放骨头,倒上水就要洗。正要下手,发现一个问题。 碗好说,冲冲就行。骨头怎么洗? “骨头里那个软绵绵的,是不是要抠出来?” “软绵绵的……大姐,那是骨髓啊!你抠它干啥?!”卢瑛很错乱。她觉得自己老是在某些方面低估陈洛清,又不可避免地在某些方面高估她。 “啊,这是骨髓啊!”陈洛清惊奇地抓起一根骨头,闭上一只眼睛瞄去:“怎么这么满?以前吃过感觉就一点啊!” “生的是这样的。熟了就会缩小些。”卢瑛摇头,嘴上配合陈洛清号称的身份:“你这个大小姐平时在家没见过做饭吧?是不是发现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 “我就是觉得,以前的日子想做什么可以直接做到。想吃就有吃,想喝就有喝,想洗澡就有热水。现在的区别是,想做什么要从第一步开始。想洗澡就要先打水烧水,想吃饭就要先洗菜生火。” “有没有觉出苦来?以前这些杂务,都是你家下人干吧?” 陈洛清蹲地弯腰,双手在盆里搓着,此时不停手抬头笑道:“一步步都自己做,踏踏实实的。累是有点累,并不苦。” 卢瑛听罢,盯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把她唤来身旁。“你过来。” 陈洛清正给卢大厨当小工呢,依言过来,滴答着手站到卢瑛身前:“有何指示?” 卢瑛垂握匕首,在萝卜上凿出一小条,举高手捏着,想喂进陈洛清嘴里。 “白萝卜也能生吃?!” 卢瑛点头:“能吃。”说完,陈洛清微弯膝盖,轻启朱唇,咬进那条生萝卜。 嘎嘣咔嚓…… “唔……挺脆的……还有点甜……不难吃。” “哼,就说能吃的。你饿了吧。” 陈洛清咽下萝卜不好意思地笑开来:“有点……你怎么知道?” 卢瑛见陈洛清这个扭捏羞涩的样子,暗自感慨公主殿下有时深沉得可怕有时又把心思写在脸上。肚子咕噜得那么响,想不知道都难?! “碗和骨头冲冲就行了。去厨房把小炉子搬过来,把你买的炭拿来,再抱一点厨房的干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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