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让人摸一摸。 她谨慎地去触碰苏以冬摊开的左手,动作之轻,像是探索般地抚摸着上面的道道烧痕。 没有纹理的褶皱,只有人体自我修复后产生的光滑皮层,突兀的肉红色像针扎进她的心里。 越触及掌心的位置,烧伤就越严重。 好似什么也没有剩下。 智慧线和生命线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但是在偏上一点的地方,感情线的尽头,还留有一小寸。 她不曾注意到这一小寸。 是我给予了你面对这伤痕的勇气吗? “苏以冬,”锦安然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触就断的细丝绒线,软绵绵地在空气中徘徊,“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呢?” 她垂下双眸,审视着自己。 “我如此普通,平平无奇,你与我不一样,你天马行空,闪耀夺目,就连面对这些的勇气都是我难以企及的。你喜欢我这件事,怎么看都毫无理由。” 我不在乎你的取向,我只是会在乎我们在感情中是完全不对等的状态。 像是天平的两端,永远都无法平衡的翘板。 说罢,她叹了口气。 她盯着后视镜上那块熟悉的黄铜怀表,思绪随着指针失真的声音飘然,眼神迷离间,她脑海里闪过了在锡州湖的两幅画面。 一个是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雨中,望着被雨水打击着的湖面,像是不断在心上挖口,遗憾与失望随着潮湿闷热的雨水渗透进每一个毛孔。 另一幅是苏以冬牵着她的手,绕着锡州湖一路小跑,湖岸的风吹涌起阵阵波浪,新生的日出将自己的阴暗情绪灼烧的滚烫。 两股完全不同的感受在脑中重叠,像是变成了电影里抽帧的画面。是她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如今又重新回到了身边。 一直到被抚摸着的手掌传来轻微的颤动,熟悉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爱并不需要你与众不同哦,安然。” 她一惊,转过头,恰好撞进了苏以冬的眸光里。 又是那股深情,深潭般的瞳色像是要将她往里拖拽。 “你……什么时候醒的?” 苏以冬坐起身,轻轻按压了一下太阳穴,将衬衫的第一与第二颗纽扣轻轻打开,露出白皙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 锦安然的耳根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变红。 “什么时候醒的呢?”她笑了笑,“也许是在你抚摸着这只手的时候,也许是叫我‘苏以冬’的时候。” 她一只手拎着锦安然衬衫的衣领,另一只手穿过发丝,绕到她的后颈,抚摸着,将锦安然拽向她微微张开的胸口。 拽着的劲是粗蛮的,抬着的劲是温柔的,像是两股奇妙的力相撞,猛烈的心跳便油然而生。 “爱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与众不同,因为你给予我的,无法用世俗的语言来描述。” 因为你是我年少时就认定的至宝。 第30章 锦鲤 钢琴曲和心跳整齐划一地协调鼓动,每个音符都敲击在见心尖上,当本能的感受超越了理智,锦安然渐渐失去了控制自己思绪的能力 她只能肯定那混乱的心跳来源于自己的胸腔,原因她正被某人紧紧地贴在胸口,那人却还脸不红心不跳。 苏以冬的身躯像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包裹着她这尾不断躁动的锦鲤。 清甜的香根草与柑橘交融的香水味缠绕在苏以冬的脖子上,只要锦安然呼吸着,就会被这股香水的味道侵蚀。 往日里柔弱的味道,在现在的情况下杀伤性十足。香味就变成了苏以冬的武器,像是枷锁,缠住她的神经。 但她没想过要主动去脱离这枷锁,每次让她逃避苏以冬热情的不是厌恶与害怕,而是潜藏在其中浓厚的暧昧感。 可是现在,这股暧昧也要被她慢慢所接受。 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搂紧,狭窄的车身里,她紧贴着苏以冬那层轻薄的白衬,像是虚掩的伪装,可以感受到她皮肤的炙热。外面人群的脚步与其他车辆反反复复进进出出的声音都也只是沉溺于此时此刻的些许陪衬,像是鱼群入水,不见踪影。 闭上眼享受了一会,那拥抱却又松开,锦安然抬起头,对上苏以冬有些歉意的目光。 “不好意思,”苏以冬眼睫迟钝地轻颤一下,“我记得你说过,我在这样就……” 她脸一红,不远不近的记忆突然复苏,立马背过身,抱怨着:“下不为例。” 锦安然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过于刻意,像是把自己的弱点故意展现给苏以冬,于是不断地用指尖捏着座椅上有些翘起的皮屑,装作漫不经心。 直到传来苏以冬浅浅地哼笑,纤细的手指在她鼻尖上柔软地一划,发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挑逗: “锦安然,小锦鲤。” 拥抱的余热还未消散,脑袋又被刺激的一怔,反问道:“你好像很喜欢锦鲤?” 察觉到这句话的歧义,她赶忙住了嘴。 只是偶然在后视镜上看到自己的窘样,锦安然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身体白皙,面色却涨红鼓囊的犹如一个熟透的苹果,可不就是个锦鲤模样么…… “锦鲤寓意着好运与幸福,得到锦鲤的人会被眷顾,但能够拥有锦鲤的人,本身就已经足够好运了。”苏以冬戴上眼镜,将座椅调回到正常水平,“我很喜欢锦鲤,更喜欢你。” 她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也没说出来,只是习惯性地将安全带扣上。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锦鲤,至少她与“幸福”与“好运”完全不沾边, 她自认为自己一直都是带来厄运的扫把星。 第一次承认这个想法的时候,是在她最后一次进入医院。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民警与医生都在安慰她。可她甚至没有看到唐素馨的最后一面,就要在确认死亡的白纸黑字上签下自己稚嫩的字迹。 那张纸像是写满了她罄竹难书的罪过,每一个笔画都像在心口割了很深的一刀。 只要没有了利用价值,身边将会不再有一切。人性的丑恶在此时无比的清晰。 锦安然,多么的讽刺,她的一切都已经跟这三个字背道而驰。 没有锦鲤般的好运,也没有安然的幸福。 当她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已经成为孤独本身的时候,她潜意识的就将这一切的错误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她想要寻求一个原因却又苦苦寻求不到,只能用来欺骗自己的理由。是思想里的自我保护。 可是稚嫩的她又能做什么呢?她甚至连最基本的哭泣都做不到。 当哽咽却无法流出泪水,才是真的痛苦到了极致。 医院蓝色掉漆的塑料长椅上,她背着铁栏窗户透进来的白色日光,失神的双眼紧紧盯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 一个身影进入了她视野中的余光,踩着水泥砖上的光,与她颓丧的影子站在了一起。 “安然,”人影说,“我知道承受这一切很困难,但是振作起来,好吗?” 锦安然抬头,看到了那个让她在这作呕的世界上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身影。 她站起身,紧紧地拥抱上去。 “安然,”身影也迎上她的相拥,温柔地安慰着,“你会和你的名字一样,幸运又幸福。” 她渴望着安慰,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 紧紧相拥着,好似是属于她溺于绝望之海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别走……求求你!别走!” 精神已然崩溃,歇斯底里已经占据了她麻木的躯壳。 她收拢了思绪,将自己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拉出,她看着将外衬重新披上的苏以冬,回味着刚才的拥抱,顿时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 幸运又幸福,真的会属于我这样的人吗? - “忘记告诉你了,乔茉七的厨艺很不错哦。”苏以冬绕过每天都会经过的环岛,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 “说这个干嘛?” “当然是饿了。” 言下之意,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窠臼。 在天色完全沉入黑暗的时分,微轰的声浪盖过了酒吧街的喧闹,银色的保时捷停在了窠臼的门口,成为了无形的招牌。 不少人的视线都被这辆跑车吸引。 两个人在入口的台阶上伫立,苏以冬轻轻推了推她。 “我跟在你后面。” 虽然来过一次,但是锦安然仍是社恐发作。今天的客人格外的多,一楼的座位已经被坐满了。 她僵直地走到吧台的一角,对着手速飞快shake的酒保打招呼:“Blank先生,你好。” “Bonjour。啊!我记得你,你是上次和Soo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 Blank看到锦安然,也是送上热情洋溢的微笑。 刚好吧台的客人离开,苏以冬便从锦安然身后走出,顺势坐到椅子上。 “欢迎再次光临窠臼,Soo。” 苏以冬看了看Blank不断shake着的双手,好奇道:“忙的过来吗?” “马马虎虎。” “你的两位老板呢?” “那个词用中文怎么说来着,腻歪,对,腻歪。” 这个词汇在Blank蹩脚的口语中怎么听都不对劲,惹得锦安然轻轻笑了一下。 “想喝吗?”苏以冬被她的笑声吸引,目光投落到她的脸上。 复古的吊灯散发出明晃晃的暖光,铺洒在两人身上,像是轻柔的薄纱,将亲密的氛围笼罩起来,显得私密又温柔。 锦安然随手拿过桌上的酒水单看了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 想起上一次不太愉快的回忆,她实在不想又一次面对自己喝醉的窘态。 决不能再“任人摆布”了。至少现在不行。 苏以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悄悄地勾了勾唇,看着锦安然将那张花里胡哨的酒水单递到自己跟前,侧过身问:“你是怕我醉,还是怕你醉。” “我把你送回去的本事还是有的。” 言外之意,你想喝就喝。 苏以冬笑眯眯地将酒水单递给Blank:“两杯Whiskey sour,谢谢。” “我一直都没来得及跟你说,”点完酒后,苏以冬的语气淡然,像是在阐释,“你可能在别人的口中能听出来我很喜欢酒,但其实酒量很一般。” 锦安然的肩膀颤了颤。 “为了逃避一件事情,一件让我差点就抱憾终生的事情,我会选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我知道这很不好,但有时候,借酒消愁真的是非常立竿见影的方法。” 锦安然没有看她,不断的拨弄着桌上的小铜盅,无心地道:“是你的左手吗?” 苏以冬抿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 余光中捕捉到了苏以冬的微表情,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转过头:“还有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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