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此次竞标,白芊已经无法再做更多的渗透,她说到底只是个生意人,只是个评头论足欣赏家,没有办法干涉这些创作者的理念。 但是这次的工作又重到让她不断的激励着苏以冬,她这么多月来感觉自己已然不像是跟苏以冬平日里那般亲密的朋友,更多的还是从属关系。 如此想着,又听到苏以冬淡淡地应了一句好的,她也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Macbook上投放着苏以冬的定稿,视线悄然略过,好似蒂芙尼蓝的薄雾笼罩在那两只手上,触目惊心的灼痕好似突兀却又富有美感的撞色,视觉上的冲击和意境上的调和都无与伦比。 没想到苏以冬做出了这般决定,这帮搞艺术的,没一个正常人。 她现在烦恼的是,要如何面对景氏的那位小主。 - 锦安然终于是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整个人瘫倒在工作桌上。 上一位在这里久坐好几个小时的余温尚未消去,透过她薄棉质的衬衣面料,不断的从臀部传递到全身。 想找人说些什么,心中的怪异感觉没有可以宣泄的窗口。 她戴上耳机,点开了音乐,随后又打开了微信。她的社交基本上是零,聊天框已经很久没有闪烁过来。 最顶上的一条还是苏以冬,基本上都是文件传输的信息,往下便是白芊,有几个默认不打扰的微弱红点,跳到她的视野里。 是宿舍群。 已经各奔东西的几个女孩,时不时会在群里发砍一刀的链接,锦安然也不会去理睬,微弱红光像是燃起的火苗,烫的她杏仁般的指腹快速往下滑动。 跳转到一个头像,指尖轻颤。 很少有人会拿自拍当头像,但是景溪月不一样,景溪月天生姣好的面容搭配上那一身不缺钱的名牌穿搭,就是她最完美的名片,所以她也顺理成章的将自己的自拍当成头像。 福至心灵,她按下了拨号键,给景溪月拨去语音通话。 景溪月的去电铃声是《come thru》,很丧很丧的嗓音,很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Girl, come through, And let's do, What we do in your imagination, When I'm gone。 直到情绪化严重的歌声走完了整整63秒,也无人接听。 她闭上了眼,面带祈求地盲摸了第二遍拨号键。 歌词走到“in your imagination”时断掉,电话被接通,另一头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安然!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 景溪月突然欣喜的声音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烧烬了《come thru》所带来的的郁闷氛围。 “想找你聊聊天。” “哟,难得,”只是开朗的语气瞬间停滞,切换成了严肃地疑惑,“不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嗯……” - 思绪被窗外的蝉鸣带到了回忆中,记忆的碎片一片一片拼凑。 与景溪月一起生活的三年里,两人从一进宿舍,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是要产生摩擦。 一位很出名,是南州市大公司的千金。 一个也很出名,是当届唯一一个靠补助勉强进入锡美的贫困生。 一位性格娇烈如火。 一个性格阴冷似冰。 当热情的火迅速用自己高傲的身份和开朗的性格感染完周边的其他人,再去触碰凛冽的冰,却差点被冰熄灭。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这是锦安然对她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景溪月为了示意友好而伸出的手微微颤抖,整个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同宿舍的几个人见状连忙开始破冰,拥着景溪月,将她带出宿舍。 景溪月被拥簇着离开宿舍的那一刻,回眸看了一眼锦安然。 清冽与稚气相存在一张脸上,矛盾却又新奇,勾起了她心底的好奇心与胜负欲。 当晚,两个人都没有睡着,火焰在思考如何将冰块融化,冰块却在研究着课表。 景溪月因为高调地展露身份,身边总会有一大群拥趸,她一开始想用这样的反差刺激锦安然,故意气她,让她看看自己有多少“朋友”。 但是锦安然从来没有正脸看她,她总是独来独往。 两人第二次交谈,是在霜降。 锡州大降温,天黑的快,夜晚的操场上总会汇聚更多的人。 锦安然喜欢坐在观众席,借着操场高亮的场地灯画着素描。 景溪月喜欢成群结队,绕着操场散步。 霜降那天,景溪月鬼使神差地向观众席偏过头,看到了那张凛冽又稚气的脸。 她撇下同行的人,三步做两步跑上观众席,快走近时她放缓了脚步,调整了呼吸。 “你……你好。”景溪月走近,战战兢兢地说。 操场上放着流行音乐,很吵闹,但是锦安然听地很清楚。 她将绘画用的平板覆放在双膝上,转过头说:“你好。” 两个人在同一个宿舍住了几个月,这居然是第二次对话。景溪月品尝到了意料之外的欣喜,心疯狂地跳动。 像是怕她突然逃走,赶忙跑到锦安然旁边,拍了拍观众席上的灰尘,坐在了她的身旁。 换季的冷风有些刺骨,两人相依的影子被灯光拉的好长好长,喧闹嬉戏的声音占领了操场的每一处角落,可是却无法打破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你不闷吗?” 谁也没有看谁,两个人一起俯瞰操场时,景溪月问了一嘴。 “就这么坐着看着画着,你不闷吗?”怕锦安然误会,她又自顾自地解释。 “我喜欢观察,只有观察好了,才能够更好的画出来。” “我可以看一看你的画么?” 锦安然微微愣了一下,睨了景溪月一眼,缓缓说道:“可以。” 说着,她将平板抬起,翻了个面。 以主席台为中心,向外延伸的整个操场,从入口,到田径区,再到角落里的那棵沉睡的梧桐;从零零散散的运动者,到成群结队的伙伴,再到聚成圈歌唱的社团,尽收她的笔下,成为了一副众生相。 以旁观者的角度而言,很完美了。 景溪月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小洋裙贴着锦安然。 她痴痴地观赏着锦安然的绘制,像是美术亦又像设计,在基本功扎实又颇具洞察力的天赋下,着实让她有些惊叹。 突然间,一阵强风刺破空气的声音猛地冲进鼓膜,二人来不及反应,转过头发现是一个足球。 不知是哪位的高射炮,一脚踢上了观众席。 在空中高速回旋冲击向锦安然时,她下意识拿平板挡住。 思维的激化无法约束住肢体的条件反射,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平板的屏幕破开,散射出细小的玻璃碴。 玻璃碴像是刮到她的心脏,一阵绞痛 球落到地上,缓缓贴到她脚边,黑色的皮鞋粘上了一丝灰尘。平板的外屏完全碎裂开,从自己的手里坠落。 景溪月吃惊地张大嘴巴,不断的在足球与平板之间注视着,依稀听见孱弱又难过的声音淌过音乐,钻进耳蜗。 “完……完了,我的……我的……” 吞吞吐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包裹着无尽的无助与委屈。 不知何种怒意,一下子将体温拉升,景溪月从地上捡起碎裂的平板和足球,气冲冲地走下观众席。 “诶,美女,足球可不能用手拿。”操场中央的小团体中,一个高个子吊儿郎当地向景溪月走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戏谑姿态,景溪月当即把足球从手中丢出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反应慢了一拍,伸出的手没有完全挡住目的性明确的一击,还是砸到了高个子的额头上。 其他人碍于景溪月人尽皆知的身份,都不太敢吱声,但高个子曾经是景溪月的追求者,且被无情地拒绝,所以态度才会如此傲慢。 所以景溪月也知道,他就是肇事者,足球的目标就是自己身旁的锦安然。 “艹!你们这帮人是不是有病!高射炮往观众席踢!伤到人算谁的?” “不是没伤到人吗?吼那么大声干嘛?”高个子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她对峙。 景溪月亮出右手屏幕已经四分五裂的平板:“弄坏了人家的东西,给我赔!” 高个子语塞了一会,忽然从路灯稀疏的灯光下,看到了锦安然的身影缓缓向景溪月身后靠近。 “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多管什么闲事!诶!那女的,这东西,要怎么赔你?” 高个子凶狠狂躁的语气中带着很强势的威胁意味。 他昂了昂头,眼神直转到景溪月身后的锦安然。锦安然畏手畏脚,一只手搭在景溪月的肩膀上。 周围已经围满了看戏的吃瓜群众。毕竟以景溪月的知名度,这种情况确实可以算很爆炸的花边新闻了。 “算……算了。” 声音很柔弱,像是鸿毛一般落在广袤的操场,不见了踪影。 “看看,人家都说了不用了,你就算再有钱,这事儿也轮不到你管吧?景千金?” 高个子一副得逞之势,舔了舔嘴唇,刚想继续嘲讽,下一秒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全场的喧闹都被这充满怒意的一声脆响打住,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只有音响里放着Eminem强势的说唱声不断震荡。 “你他妈敢打我?!” 回过神的高个子怒目圆睁,挥舞着结实的右胳膊想去回击。 刚想下拳,他的身体被身后的几个同伴死死拖住。 “哥!三思!” “哥!冲动是魔鬼!” “哥!” 景溪月对着被五花大绑的高个子嗤笑一声,然后示威一般将碎裂的平板扔在高个子面前的草坪。 “以后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欢迎你随时拿着新的平板来赔罪,如果一周内见不到你,你就准备好吃处分吧。” 景溪月的眼神锐利如针,狠狠地扎在高个子男的胸口。 她扭过身,抓着锦安然的手,直直地撞破围观的人群,用自己高傲的身姿开出一个口子,潇洒地离开。 “芜!月姐霸气!” “月姐好帅!” 锦安然被她就这么抓着,对比之下是仿佛是无尽的柔弱。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一前一后的漫步在蜿蜒的路上,校园内的行道树总与路灯一隔一的分开,有些树木葱郁的枝叶会遮蔽本就昏暗的灯光,在茫茫稀疏中撒下一片雨一般的橘色。 景溪月牵着锦安然的手走了好久,直到完全听不见喧闹的起哄,她才放缓脚步,站在某个某棵行道树下,松开手,转过身看着锦安然。 “对不起,”景溪月一改刚才的强势,木讷地道歉,“因为我的原因,搞坏了你的平板,我还自作主张地丢掉了……你放心,他赔你的算一份,我会另外赔你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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