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测风云飘到了她的头顶。 因为被检举偷税漏税,财务报表纰漏严重,锦安然父亲锦天雄的公司被监察机构查封。 公司是这个男人半辈子的全部心血,他不肯卑躬屈膝的去做别的工作,便整日饮酒消愁。唐素馨外出工作,回家还要当出气筒。打骂都不可避免。 不知是第几次,锦天雄酩酊大醉,晃晃悠悠地跌撞进她的房间,发现了她书桌上的那些素描,发神经似的将她的心血全部撕碎,随后借着酒劲将她数落一通后,把她关到了门外。 其实自从锦天雄的公司出了问题,她就停下了所有绘画课程,剩下的基本上全是自己的兴趣在苦苦支撑着,这些没有藏起来的画纸,就是平时兴趣的积累。 她站在一闪一闪的楼道灯下,手里紧紧的攥着从锦天雄手里抢回来的一幅素描。 老旧的楼道灯最终还是支撑不下去了,挣扎着闪烁了最后几下后便将生命托付给了黑暗。 整个楼道瞬间变得寂暗无比,锦安然的身体开始哆嗦起来。 害怕,她很怕黑。 失重感,无力感和莫名的恐惧一瞬间涌入了她的胸腔。十二岁的她独自被淹没在黑暗里。 同一栋的所有邻居基本上都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没人愿意理会一个家庭出问题的孩子。 她的思维在夜里越陷越深,寂静的黑暗中也有廖廖闲言碎语不断的笼罩着她。 恐惧到了尽头便是愤怒,她突然想把手上那唯一一张素描也撕掉。 就在她再次紧紧捏着已经褶皱不堪的纸张时,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她。 “别这样,安然。” 锦安然转过头,看见了她。 邀请她学习绘画,课上会坐在她的旁边,给予她指点与关怀的那个姐姐。 左手拿着小手电,右手握着锦安然因为绝望冲动而想把纸撕烂的手,颤抖着的手。 她带来了光。 “姐姐……” “会好起来的。” 姐姐轻轻地搂住她,抚摸着她的脖颈,让她冷静下来。因为害怕而颤抖地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锦安然紧紧地贴着这依靠,不愿松开。 - 她又思考了一番后,并没有将两只手握在一起而是都匍匐向上,一高一低,手颈处形似暧昧的贴合。 然后轻轻的用渲染工具刷上一层淡淡的蓝色,开始不断地试色。 “轰隆”一声闷雷,把全神贯注的她吓了一跳。她朝窗外看去,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乌压压一片悬在头顶,看这架势,难逃一场大暴雨。 雨倒也不迟到,下班时间一到便倾泻而下,办公室上下被这意外的雨搞得乱作一团,全都在找伞、披雨衣。 锦安然并不着急,她一刻钟前发现自己没有带伞,想着等这暴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暴雨应该不会持续很久的。 “安然,没带伞吗。”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是陈傲雪。 “没事的陈姐,我等这雨停了就走,这样的暴雨应该不会持续很久的。” 陈傲雪撇撇嘴:“不一定哦,天气预报说这暴雨过后要一直降雨,降到很晚,要不我送你回去?” “谢谢陈姐,我一会自己想办法吧。”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锦安然一直在很刻意地保持着和陈傲雪的距离,并不是陈傲雪有多么可怕,只是她的第六感在作祟。从第一次接近她开始,到现在,她都觉得陈傲雪有一种很奇怪的目的性。 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A组组长,想从她这边得到些什么,又或者,拿她当工具,来获取一些什么。 陈傲雪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惋惜道:“安然,你今早路过白总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苏总监和白总好像吵得很厉害,发生了什么吗?” “《Sensibility》的子产品《Haze》在竞标收稿首期封面的设计,白总出差的时候刚好了解到了,便把这个项目交给了苏总监。” 陈傲雪很想保持冷静,但是听到了《Sensibility》的名字,眼睛还是不自觉地瞪大。 “你没事吧,陈姐。” 陈傲雪握着伞的手有些颤抖,听到了锦安然的声音立马把动作压了下去。 “这么重要的项目,白总为什么不开会呢?” 陈傲雪还想问写出什么,但是锦安然倒是突然变得呆头呆脑的模样:“不清楚,我也只是被叫到办公室听她俩吵架。” 装傻装的不合时宜。 “好吧,安然,下班注意安全。”陈傲雪不再多问,怕暴露自己的意图,转身向电梯走去。 闪电的弧光从乌云中穿梭而过,伴随着一声猛烈的霹雳声,在阴沉的空中拉出一道极长极细的光。锦安然连忙把自己的桌面收拾干净,手机覆在桌面上,她拿起来时屏幕一亮,迟到的天气预警列在屏幕上,没有存留多久屏幕便被她的面容解锁打开了,还是微信页面,苏以冬的头像列在第一个,什么消息也没有。 此时的心中和办公室的环境一样,空荡荡的。 纵然梅雨季,日照时间也是长的离谱,她在公司玻璃大门内看着外面的绿植被暴雨浇打得抬不起头。心里莫名堵得慌。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保安亭前,司机打开车窗向里面看去,跟锦安然对上了眼。锦安然指了指天,示意雨再小一点就出去。司机摆摆手,扭头就要走,锦安然绷不住了,咬了咬唇,直接就往外冲。 钻进后座的时候,该湿的地方都湿了。只是程度不大,算不上是落汤鸡。 “小姑娘不要紧的哇,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就行了。”司机操着一口锡州特色方言,开始自顾自地说着。 “世贸福邸,师傅麻烦快点。” “好嘞阿妹,安全带系好。” 到达目的地后,车只能停在小区的门口,进了门口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自己的宿舍,锦安然在车里有些犹豫。 “到了阿妹,怎么不下车?” “师傅,”锦安然有些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伞,我可以花钱买。” “哎呦小姑娘,几步路的事情,淋一会雨没关系的,赶紧下车吧。” 锦安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便在司机一声声的催促中下了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雨水又淅淅沥沥地砸在她的领口,她缩了缩脖子,一头朝小区里冲了进去。 平时这个点,苏以冬一般都已经躺在家里了,只需要她轻轻地敲敲门,苏以冬就会帮她把门打开,因为苏以冬跟她约法三章暂时不允许她录入指纹,所以这样奇怪的共生关系持续了蛮久的。 倒也无妨,不妨碍她的正常工作。她倒也没有多在意这个奇怪要求的原因,可能多半是因为出于对苏以冬的信任。 但是这一次好像出了点意外。 当她浑身滴着水站在楼道口按着门铃的时候,没有人回应她。 她怀疑苏以冬可能是在洗澡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肯定应该是在家里的,就这样湿漉漉的在楼道口站着。 十分钟后,她不再按门铃,开始敲门。 没有人回应她。 发给苏以冬的消息也没有回复,拨打的电话全是关机。 被雨水打湿的身体粘稠的不行,跟汗液交融在一起,她有些燥热,敲门的力度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呆住了,还是站在门口,19楼好似要顶到了天,闷雷的声音炸入耳朵,她的胸腔有些若隐若现的难受感。 像是呼吸的气流往骨缝里钻,生疼。 苏以冬……还没有回来吗? 她承认自己有点感性,空荡荡的楼道,无法进入的家门,莫名巧合的要素挑起了她藏着不愿回忆的那根神经。 “你在哪里……” 潜藏在希望中的最后一丝安全感在最后一次轻柔地敲击中烟消云散,泪水裹挟着滞留在脸上的雨水滑落而下。 - 夏夜,大雨。 最终法院传票还是寄到了锦安然的家中,他们一家人将要面对的是三天后的无家可归。 其实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已经伤心到麻木了。锦安然不知道自己能够为这个家做什么,只能忍受着父亲的怒火。 锦天雄撕毁了她所有的纸张,无论那些纸张上面有没有画过东西。他好似已经疯狂,不断的扔砸着家中的一切。 小锦安然躲到了门外,身体向内缩着,父亲那凶狠的眼神突然盯了她一眼,她立马就将门关上,躲避。 将自己关在门外,躲避一切。 “安然,你没事吧,又被你父亲打了?” 自从第一次被反锁在门外的两周前,那位姐姐就一直会来跟她聊聊天,听她倾诉,鼓励她要坚强。 她下意识地扑进了姐姐的怀里,可能是第五次,也可能是第六次,她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已经渐渐形成一种依赖感,只有在怀里才能有一丝安心。 没有哭,她很坚强,她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 “没有……没有,姐姐,这次……是我自己逃出来的。” “安然,会好起来的。”姐姐温柔地像往常一样抚摸着她的后脖颈,尽力让她冷静。 “姐姐,我好像……马上要没有家了。” 姐姐将她搂紧了一点:“安然,你天赋异禀,聪明伶俐,你一定会是个幸运的人。” 陈词滥调也句句在理。 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楼道的灯两周都没有人来维修,仍旧是漆黑一片。闪电劈落,一瞬的光充斥着楼道,有些惊悚。 只是跟在闪电后面的雷声中,好似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尖锐的玻璃碎裂伴随着尖叫,从门的内侧传出。锦安然猛抬头,大眼扑闪扑闪着,泪水还有些涌动在眼中,只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将自家的大门打开。 走进门之后看到的一幕,成为了她十几年难以忘却的梦魇。 客厅中,锦天雄手上握着碎裂开的啤酒玻璃瓶,瓶身沾着鲜血,他的身体不断的颤抖,而唐素馨则已经倒在地上,额头不断渗血。 大约五秒后,锦天雄看到了锦安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凶狠,只剩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朝着锦安然跪了下来,他将这份绝望通过眼神全部传递给了锦安然。 几乎就是一瞬间,这个眼神将锦安然脆弱懵懂的心灵侵蚀。 锦安然没有哭泣,没有尖叫,她没有看见后面的一切,她的眼睛被一双手蒙住了。 “别看!安然。” 是姐姐的声音,包含着基于恐慌所产生的颤抖。 听到尖叫,邻里之间也意识到了问题,几个靠的比较近的大人匆匆赶到锦安然居住的楼层,后面就是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雨越来越大,小区的门口停了警车和救护车,惹得喜欢看热闹的人聚在一堆,姐姐将锦安然护在身后。驱赶着想从锦安然口中套话的缺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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