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见霜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走时到底是没忍住,脚步一顿,看向丘凉:“去书房吗?” 丘凉下意识地点头,乖乖跟了上去。 宋见霜便让小橙子也退下,今夜不用来伺候了。 小橙子站在书房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底一阵嘀咕,丘姑娘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如果是真的,那小姐以后可是要跟丘姑娘成亲? 她寻思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干脆不想了,主子们的事,主子自会定夺,她听吩咐就是。 书房里,宋见霜意有所指道:“你若是不习惯让小柚子伺候,就把她送回牙行吧,省得白花银子。” 丘凉听了这话,忙摇头道:“那怎么行,都已经买回来了,再送回去,她以后还怎么再找主家。” 话语间,没有否认自己确实不习惯。 “丘凉,人本应没有三六九等,但天下大势如此,我们暂且改变不了,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会人人平等,而今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顺势而为中尽量去争取一份公平。” 丘凉轻叹一声:“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只是不能适应,我以后会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啊,有的人生来便尊贵,有的生来却为奴为婢。 宋见霜抬手按了按额头:“你买的是丫鬟,难不成还要把小柚子当小姐养着,你可曾想过,若你不把她买回来,她一直无人买走会如何?若是没有遇到好的主人家又如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遇到你这么宽厚的主子,是她的福分,罢了,明日你们便离开宋府吧。” 她并不想看丘凉待自己的丫鬟如亲姐妹,那样府中的丫鬟该如何想,小橙子整日跟在她们身边,两相对比又该如何自处。 她自然知晓丘凉所行没有错,且乃大善。 但百钺注重礼教,京城各府更是讲究一个规矩。 丘凉这番做法一旦传扬出去,主不主仆不仆的,只会惹来闲言蜚语。 宋见霜并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 换言之,在没有任何影响力的时候倒行逆施,是做无用功,那样只会让路更难走。 古往今来,有才之士不知凡几,有人懂得借势、顺势,才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有人不屑随波逐流,却郁郁不得志,最后只叹怀才不遇。 宋见霜自认不是什么高洁之士,她要做的是前者。 她也不想强行去改变丘凉的做法,相反,她还很欣赏丘凉性格里的一部分执拗,那是许多人所没有的。 赤诚,纯粹,坚持自我。 丘凉一愣,虽然离开宋府是她提出来的,但一听宋见霜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好像一刻也不愿等似的,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好受。 宋见霜见她神情困惑又落寞,抿了抿唇:“我明白你的想法,也知你没有做错,可很多事正是因为明白却无力改变才让人为难,世道不公,女子艰难,凡事欲速则不达。” 丘凉可以放了小柚子的奴籍,以后也不用丫鬟伺候,却只能救小柚子一人,救她这一时,救不了她一世,更救不尽天下为奴为婢的女子。 在百钺,大多女子都深受三纲五常之害,把自己当作男子的附庸,从未学过谋生的本事,也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你直接把她们推出去,那不是救,是害。 就比如小橙子,生下来就是奴籍,所学所接触的都是怎么伺候主子,若让她直接出去谋生,恐怕连三餐都难以为继。 任何事都有个过程,她们穷尽一生或许都求不到最好的结果,但可以为之努力,在未来慢慢去影响更多的人,而不是在此刻就与大势相悖,惹来不必要的攻讦。 她现在要走的便是第一步…… 丘凉默然,好似明白了什么:“是我想当然了,你说的对,若我此刻放了小柚子奴籍,允她出府,她无依无靠,恐怕还是会去给别人做丫鬟,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 宋见霜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正是如此,我们要做的不是救她一人,更不可能接济她一辈子,我们应该做的世去改变更多人的想法,让女子生来也可以与男子一样,可以学习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以依靠自身追寻属于自己的天地,这一代不成,还有下一代,那才是根本。” 丘凉心底骤然开阔,她望着眉眼含笑的宋见霜,嘴唇动了动,想说那一天会到来的,在现代,许许多多女子的能力都不输于男子,她们在各行各业一展所长,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又咽了回去。 她笑了笑,转移话题:“文安公主那边可问清楚了,丘家人的事怎么解决。” 宋见霜神色肃了肃:“这两件事都不用担心了,我们来聊一聊你的事。” “我?什么事?”丘凉疑惑。 “你今后饮酒要适量,不可再因酒误事,否则我有必要重新考量一下我们的契约,我需要的是可靠的伙伴。”宋见霜冷着脸,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话虽然说重了,但也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她可不想今后一见丘凉饮酒,便总要担心这个傻子会否酒后失言。 丘凉面上尴尬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今天又酒后失言了,她想了想,随后更尴尬了。 她只是醉了,并不是断片,酒后说的话还记得。 她还真说了不该说的话,完了,有什么手段能让两个小丫鬟失忆吗。 宋见霜观她神色不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在偏厅都跟她们两个说了什么?” 丘凉:“…” 她选择沉默。 “丘凉,你不会说了关于起卦之事吧?”宋见霜心里一惊,心道幸好不是外人,但也少不得要敲打一番,或者找个理由蒙混过去。 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 “不是这件事,大事上我还是知晓轻重的,喝醉了也不会乱说。”没错,反正她没提这件事。 丘凉心底惴惴,但好像自己说的事也不小,那两个棒槌指定会误会她和宋见霜的关系。 宋见霜轻舒一口气:“那你说了什么?” 不是这件事就好,别的事,无足轻重。 她脑中才划过这个念头,就见丘凉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跳,难道还有别的大事? 看来这酒,以后不能让这个傻子沾了。 丘凉捂脸,选择装傻:“我好像还有点晕,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宋见霜盯着她,语气轻飘飘道:“是吗,那要不要再喝一点,醉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也不是不可以……”丘凉小心瞟了宋见霜一眼,喝酒就喝酒,反正那些话她是不会交代的。 不然就太尴尬了。 宋见霜笑了,气的,她也懒得问了,直接拿出纸笔,重新拟了一份契约。“签上你的名字。” 丘凉接过来一看,内容跟之前的差不多,就是把时间改成了文安公主继位后,还有原来的三千两变成了五千两。 不过,最后这一条是什么鬼。 若是今后再因酒误事,或是酒后失言,契约照旧,但五千两报酬不再作数。 丘凉看着宋见霜递过来的毛笔,眨眨眼:“阿巴阿巴……” 她现在醉过去还来得及吗? 宋见霜蹙了蹙眉:“不要装傻,你若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就可以离开宋府,顺便带上丘家人一起回宋家村吧。” 丘凉翻了个白眼:“我带他们干什么,就是走也是我自己走。” “你可以自己走,若是身世被人发现,等着朝廷的海捕公文吧,想必你的尊容会贴遍各县衙门。”宋见霜放下毛笔,神色淡然。 丘凉咬牙,吓唬谁呢。 “签就签,你够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能屈能伸。 收好崭新的契约,宋见霜瞥了眼还坐着不动的人,不咸不淡道:“你可以走了。” 丘凉揉了揉头,感觉酒的后劲又上来了,因为她一想到明日就要搬离宋府,竟然有点不舍得! 坑了个爹的,这个女人倒是潇洒,说赶人就赶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我有点头晕,歇一会儿。” 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看着宋见霜研墨提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好像当她不存在似的,不由心塞了一下。 丘凉深吸一口气,手指敲了敲桌子,在宋见霜抬头看过来时,一本正经道:“我明天就搬走,是不是着急了点,总要找好落脚的地方吧。” 宋见霜闻言,好心提醒道:“之前给你的那个房契,位置就在朱雀街另一边的后宋街上,宅子里面家具也都齐全,打扫一下就能住人。” 丘凉嘴角抽了抽:“谢谢。” 话落,就听宋见霜问:“你怎么还不走?” 有这个傻子在,她总觉得无法静下心来,思绪也比平时乱,总之就是妨碍到她想事情了。 丘凉望着她,忍了忍,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我明早就走了。” 宋见霜点头,她知道,然后呢?!
第79章 “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丘凉得心跳微微失衡,她们从明天起就不住一个院了,不一起吃饭了,不同进同出了,这个女人心里就没一点不舍吗? 宋见霜望着她,眼帘飞快地眨了一下,淡淡回了句:“明早你搬家之后,记得来铺子里。” 虽然不住在一起了,但她们依然可以日日相见,又不是生离死别,无须费神纠结这等不重要的小事。 她头脑冷静,不想纠结,可是丘凉纠结呀。 见丘凉半晌不作声,宋见霜心神微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低,轻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话落,她呼吸微滞,与丘凉默默对视在一起。 “我们……” 不等宋见霜再问,丘凉猛地起身:“我没事,你早些歇息。” 说罢,转身就走,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出了门,一股脑跑回自己房里,丘凉倚着门大喘气几下,心跳才逐渐平复下来。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问出不该问的话了。 她想问,“宋见霜,你对我可有不舍?” 幸好忍住了,不然她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女人听到之后,肯定会冷冷来一句,“你想多了”。要么就是觉得被冒犯到了,直接赶人。 丘凉长出一口气,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太不争气了,她怎么就突然舍不得宋见霜那个女人了,肯定是酒喝到脑子里去了,还没完全清醒。 她在这边庆幸又懊恼,殊不知书房里的人亦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宋见霜怔怔望着房门,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缓缓抬手,落在胸口,手指轻轻点了点,好似这样就能压住乱了节奏的心跳。 良久之后,她茫然收回视线,手又执笔,却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在纸上留下一个晕开的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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