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 没错,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切问题都是和政治紧紧相连的,【地球落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只是个书名。 在她指出这点之前,我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想班上应该不会有谁像我那么迟钝。 这可是能够断绝一个人未来的重要之事。 以我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国家的了解来看,那固定在天空上的不落太阳是一种证明:证明人类命运共同体当初决定太空探索的正确,证明人类这个物种的聪慧以及将这种聪慧化作实际的能力,证明星际殖民、征服宇宙乃是人类的昭昭天命、不容质疑。 人类无所不能! 但是,如果它落下来了呢? 我相信,谁都不会因此而责怪,但对于那些人来说,内心那种不可名状的怀疑和怒气总是存在的。 不是早就说过‘地球永无落日’吗? 既然当初都拍着胸脯保证过了,为什么还会出这样的问题? 那些科学家和工程师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是技术、态度、责任还是生活作风问题? 取这样的书名,你究竟是想要影射什么?内涵什么?有什么居心? 创作需要想象力,但是如果和某些事情牵扯到了一起,有些事那就是想都不能想的。 这种类似标题的文章向来是我们语文课极力批判的对象。 不可以这么写就是不可以这么写,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按照正常情况,在看到那个书名的当时我就应该条件反射地表示这个书名有问题。 但是我没有。 我骨子里对这类东西就不是很感冒。 一本书的书名按我的想法来说,就是和书的内容完全没关系都是可以的,如果别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强制我改名,那我还真的是非用原来的那个不可。 这本书我本来还想写作《拖拉机使用指南》呢! “对于不感兴趣的事情压根不在意,不会把别人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那样去乐于助人,也不会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来多管闲事,对于自己不想扯上关系的事情就更是敬而远之。尽管你有加入社团,也有朋友,但是你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到头来,你最关心的只有自己。大家所说的宏大叙事,你根本不在乎。安同学,所以你对我说的这些,以及这本书的书名,完全没放在眼里。” 被望舒说中了。 因为过去从未有人发现这一点,我略显慌乱,想要急忙做出反应来表示自己与她所想的不同,不自觉地便语带威胁:“你看的这种书是禁书吧?” 说完我就后悔了,但望舒丝毫不以为意:“我就是因为它是禁书,所以才看它的。” 我看了看四周说:“你不怕被谁举报到老师那里去吗?” “那你要举报我吗?” 望舒对我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咧嘴笑,好像她对自己要说的话感到非常高兴。 老实说,虽然……但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想要亲吻她的笑容。 紧接着我便意识到,这是基因的问题。 并不是我想要把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抹去,我就能办到。 我妈跟我说过,当初对我的基因进行设计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使得dax基因在x染色体上多重复了一次,于是,本来是男孩的我就被发育成了女孩,还有就是,我的xq28基因应用的是同性恋的一种基因形式。 好在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我有幸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性别也好,性取向也罢,直至那天以前,我从未想过我的基因在这方面会如此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从小到大,我见过、相处过的漂亮女孩并不算少。 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不……我……”我发声有困难,我通常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我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结巴后,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重新组织了语言,“我是说我不会做这种小学生都不会做的事情。” 望舒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她不顾我的尴尬继续说道:“先不管你会不会举报我,但这种举报没有用哦。我的这本书就是从老师们那里借来的。” “怎么会?”在我的印象里面,学校的那些老师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现今政府的狂热拥戴者。 张口就是伟大,闭口一定会感谢。 “只要不在公共场合臭骂政府,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私底下我们都可以是自己人。” “可是私底下怎么会是自己人?哪怕我们天天见面,对于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也还是一无所知的。” “嗯,安同学,就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才能畅所欲言。结果就算出了什么事,只要推到别人头上,确保自己不是击鼓传花中最后的那个人就好了。” 望舒如此说道,她的嗓音就像是一位有着女高音歌喉的男孩,给人的感觉很是清爽。 这时她将书包背向身后,走到道路中央——那是速度最快的部位。 道路看似固定在地面上,但内置的结构很像是工厂流水线的传送带,越往中央速度越快。 当初我为何会跟在她后面走,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或许只是觉得望舒说的字字句句都符合我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她很直率,直接回答了我的疑问,让我内心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逐渐变得清晰。 附带一提,我从前从未走过自动路的高速带。虽然那些人都再三保证引力场不会失效,但是我就是不相信他们的话。 “那么,安同学,我问一个问题,人如果一辈子就满足于做厨房里的异见者,是否会永远不知道什么是自由,就此结束一生呢?” 望舒没有转头看我,我只看得到她的后脑勺。 脚下的路飞快地将我们向前推进,但我们的衣物还是服服帖帖地按照我们站立不动的姿态贴在我们身上,衣角都没有掀起来过。 我觉得她并不是抱着疑问来问我这个问题,因为她一直在笑,根本没停过。 她之前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吗? 我非常怀疑这一点。 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她的笑容上,使得我回答她问题的态度都有些漫不经心。 “嗯,你是指机械叛乱还是刚刚那本书的书名?” “都是,不过算了,你随便挑哪一个来说都行。” “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与集体公开作对的结果就只是自己粉身碎骨。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 我选择了非常书面的一个回答。 我家的饭厅,不仅是吃饭的地方,也是演讲坛和进行集体心理辅导的地方。 小时候,我爸总是会在我睡觉之后和一些人聊到深夜……抨击很多人,对各种天马行空的规划嗤之以鼻,讲一些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政治笑话…… 我不认为他们作为高级军官和高级国家雇员真的会在公共场合说那些,他们会那样说,主要还是因为明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并非正义的心理补偿机制。 对我们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这些人来说。 狡诈是美德,诚实才是罪恶。 每个人都戴着两副面具,过着双面人生。 ----
第5章 望舒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因为个人的力量渺小,也就是说是双方力量上的差距使人望而却步,是吗?” “没错。” “安同学,你是怎么当上击剑队副部长的?” 怎么当上的? 说的好听一点,是因为我的实力,说的难听一点,是因为部长他们都升学了。 学校一百多个社团,每一届的管理层基本上都来自于前一届的直接指定,能在击剑队当上副部长,这也算是我人缘好的证明。 “安同学,我听说当时很多人都推举你当部长呢,为什么没有答应下来呢?” 望舒忽然转过头,望向我问道。 我告诉她我只想要好好练习,部长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我无法胜任。 我没说的是,这所学校里,光是元帅、议员的孩子就有十几个,而我跟他们都不熟。 如果我不主动争取,部长的人选注定就不会是我。 圈子里面的人都知道,我爸爸可是非常讨厌以权谋私的。 很多人推举只是结果尚不明朗的一种两头下注,结果一出来,大家就会改口,改的干净彻底。 近两百人的社团,骑墙派起码占了一百八十个。 这就是集体。 我绝对不夸张。 “这样啊。” 望舒似乎觉得无趣,又转过了身去。 我跟在后头,找起了话题:“舒同学,不参加社团,不会觉得高中生活少了很多乐趣吗?” “不会。搞社团的人都很喜欢抱团。麻烦总比乐趣多。” 这一点我挺赞同她的,不过……:“你要是参加我们击剑队,我保准你的乐趣更多一些。” “是吗?”望舒闻言莞尔,似乎觉得我的邀请很有趣,“可惜我完全没有运动细胞。” 又笑了。 虽然望舒总是浅浅地微笑,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出于礼节,在好几个瞬间,我感觉时间停滞趋近永恒的瞬间,我认为她是因为打心底喜欢和我聊天所以才会这么笑。 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啊,我! 不管她当时究竟抱有一种怎样的目的,我都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我看的非常过瘾。 “有没有运动细胞不重要。我是说,如果你有运动细胞,参加体育类社团肯定是最好的。可是很多情况下,除非你开始说了你对它不感兴趣,否则不会知道它会给你带来多少乐趣,高中社团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丰富我们的课余生活。” 望舒摇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也许有学校是这样,但是我们学校不是。人类在月球殖民才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不过随着殖民地的不断扩张,那种对于‘胜利’的歇斯底里症越来越厉害。在这种病症的影响下,所有人的梦想,就是去牺牲,去献出生命,为国而死。你还记得我们学校的社团入团誓言是什么吗?” “感恩政府,感恩国家,感恩身边的每一个人。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和平、尊严与平等,我根据成长成才需要,基于兴趣爱好,在学校领导和老师的指导下加入此群众性学生团体,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为符合国家发展要求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公民。我的生命属于全人类。” 不知道为何,这个誓言我背的特别熟。 “我背的还行吧?” 望舒没理会我想要得到夸赞的心情,继续说:“二十一世纪中叶,太阳活动较弱、全球强震频发、地球进入小冰期。美国内战、北欧电网崩溃引发大规模核泄漏,非洲土壤酸化导致全球性饥荒,人造食物贵比金砂,期间中南城市群还发生了针对医保体系和消费税相关的大规模抗议,并演变为暴动。那之后,世界各国逐渐意识到只有全人类团结起来,万众一心才能应对未来的灾难。各国或自觉或被动地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去民族化,进行科研以及经济的互通,将行政、军事各部门交由更名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联合国统一管理。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统治下,人类迎来了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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