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摇了摇头,说道:“那哪儿成呢?德芙它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不喂要饿坏的,还有那些小鸡也正是长肉的时候,还有后院的菜园子……李大姐一家的午饭我也要张罗,家里一杆子事儿呢。”虽然绣娘也很想陪着吴蔚去。 吴蔚勾起嘴角,道:“行吧,那咱俩就各司其职吧。” “嗯,时辰不早了,上路吧,免得误了时辰。” 吴蔚来到堂屋,从木架子上取了牛皮手套和肥皂,扯一块净布包了塞到怀里。绣娘一直把吴蔚送出家门又走了好远,直到吴蔚第三次劝她回去,绣娘才停下脚步,吴蔚朝绣娘笑着挥了挥手,下山去了。 望着吴蔚越来越小的背影,绣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要是明日也回不来,记得找人带个口信儿给我!”显诸付 “知道了!” …… 吴蔚和绣娘都多虑了,吴蔚刚走到小槐村的村口,就看到张猛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还扯着一匹无人乘坐的黑马,吴蔚挥了挥手,张猛就停在了吴蔚的面前,朝吴蔚拱了拱手:“吴姑娘,请上马。” 吴蔚暗自腹诽:早知道就多和绣娘说说话了。 吴蔚虽然不能纵马飞驰,骑着马慢慢溜还是稳当的,反正时辰尚早,吴蔚摸着马儿黝黑的鬃毛,感受着清风拂面,心情开朗了不少。 走到半路,吴蔚问张猛:“张二哥,东方大人找我过去,所为何事?” 张猛想了想,说道:“我要和你说了,你可不能表露出来啊。” “那是自然的。” “东方大人请了常知府过来,亲审一桩案子,你在其中也是蒙了冤屈的。大人不让我们提前告诉你。” 吴蔚心头一紧,立刻就想到了是什么案子,自然是那桩差点被人做套当场打死的案子了。 先是平佳县主高宁雪凭空出现在义庄的空棺材里,之后祥瑞不翼而飞,护送县主和贡品回京的禁卫大概也都蒙了难……吴蔚在一次验尸中发现了藏在遗体中的秘密,写了两份仵作手札,结果被清庐知县洞悉,竟然牺牲了师爷也要置吴蔚于死地! 吴蔚攥紧手中的缰绳,咬紧了牙齿,狠狠挤出一句话来:“苍天有眼,善恶有报!” 张猛劝道:“吴姑娘还是表现的平和些,大人亲查此案,已是证据确凿,逃不掉的。只因牵扯到清庐,清河,两县的知县,罪名又重,未免两县百姓失治,东方大人才请了知府大人过来,案毕之后,知府大人也可派人暂代两县衙务,待奏明天听再派人过来接掌大印,吴姑娘是本案的人证之一,本不应事先知晓内情的。” 吴蔚当即表示:“放心吧张二哥,我不会露出端倪的。” …… 吴蔚和张猛来到县衙时,堂审还没开始,县城的百姓却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猛将两匹马交给衙役,带着吴蔚分开众人,穿过天井,进了大堂。 县衙还是那个县衙,只是因为坐在堂上的人不同而多了几分庄严贵气,只见原本属于知县的大案后面,此时正端坐这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男子枣色面皮,神情刚毅,五捋胡须,正翻看着些什么。 在大案右侧又设了一套长案,东方瑞正坐在后面,今日的东方瑞也穿得颇为正式,头戴玄色官帽,一颗拇指大的红玛瑙镶嵌在官帽正中,两侧暗行金丝,三千青丝尽数收在官帽之中,只鬓边能看到些许发丝,两条玄色丝绶笔直垂下,越过耳畔垂至肩头,贵不可言。 东方瑞身上的官服也是玄色的,只是这布料并非凡品,举止间暗暗有华光闪动,胸口是一只绣工极其精致的狴犴,目光炯炯,腾云驾雾,肩头还各绣着两只张口吞吐的兽头,端的是威风凛凛! 东方瑞身后立着张威,单臂曲在胸前上面搭着东方瑞脱下来的披风,另外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之上,同样的精神抖擞。 或许是两位大人物坐镇,大堂之下格外肃穆,两边站立的衙役各个昂首挺胸,就连手中的杀威棒戳在地面上的角度都一丝不差。 吴蔚快速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忍不住在心中赞叹道:玉面神机,名不虚传! 又过了半晌,一名衙役看了看时辰,上前道:“大人,时辰已到。” 知府大人放下卷宗,看向东方瑞,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东方大人?” 东方瑞略一颔首,知府见了便朝衙役抬了抬下巴。 那衙役一路小跑出了大堂,穿过天井,来到门口拿起鼓槌,抡圆了胳膊擂响鸣冤鼓。 鼓点声声与心脏形成共鸣,敲得吴蔚一阵心潮澎湃。 “威……” “武……!” 杀威棒敲着地面,衙役们低沉整齐的声音响起。 “啪!”随着惊堂木拍下,鼓声,棍棒敲击声,口号声,戛然而止。 知府威严道:“带人犯!” 一位师爷模样打扮的人朗声道:“带原清河知县方少樘,师爷钱江,原清庐知县张宽,衙役张兴,李六……”师爷念了一连串的名字,聚在衙门口的人群掀起一阵骚动,今日师爷念得可都是“大人物”! 很快人犯就被带上来了,均是上了枷的,脚上还带着镣铐,听声音,分量不轻。 所有人的身上都穿着灰黄的囚服,说不是披头散发也差不多了,吴蔚站在末位,竟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来到堂上,衙役才给这些犯人去了枷,随着阵阵锁链拖地的声音,犯人们纷纷跪在地上,拜见东方瑞和知府。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连门外的议论声也听不见了,整个衙门内外,安静极了。 吴蔚也感觉有些紧张,她还是第一次参与到古代的堂审中,还是规格如此之高的堂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誓要把这一幕好好记在心里。
第89章 如此诡异 上座知府大人目色一凛, 捻着胡须低沉道:“方少樘,钱江,本官现判二人矫造供词, 草菅人命, 无顾律法,知情不报, 意图嫁祸, 你二人认是不认?” 听着知府大人罗列的罪名,吴蔚的眼皮一跳,心中逐渐有了些猜测, 之前东方瑞已经给她透过底儿, 无论是高宁雪突然出现在清庐县的义庄里, 还是禁军的尸体出现在清庐县,都直指另一桩大案——祥瑞失窃! 这二人一位是隔壁清河县的知县, 一位是师爷,如此一连串罪名下来,案情……似乎清晰了。 吴蔚忍不住朝东方瑞望去, 只见对方神情自若淡然,目不斜视, 吴蔚知道东方瑞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只是没有看过来罢了。 吴蔚又将目光投向跪在堂下的一众犯罪嫌疑人身上,穿得都是一样的衣裳, 各个蓬头垢面……吴蔚实在分不清知府大人点的是哪两位。 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 道:“下官冤枉!” 随之响起另外一个虚弱的年轻声音, 同样是:“下官冤枉。” 吴蔚目露轻嗤,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狡辩。 知府的表现倒是平和许多, 只是从桌上一众卷宗证词中翻找几下,抽出一沓来举在手里,说道:“本年,三月初八,清河县县衙曾抓捕一对本地父子归案,罪名是……惯偷。是也不是?” 方少樘和师爷沉默片刻,这次由方少樘回答道:“是。” “判了什么罪名?” “……是,惯偷。年前清河县境内频频失窃,调查发现作案手法似曾出现过,下官一路翻阅卷宗找到了多年前的一名嫌犯,是一位颇有手段的小偷,沿着此线追查下去发现那一脉早已绝户,却调查到大人所言的这对父子曾在那人晚年时照顾过一段日子,遂推断那人可能将偷盗的手法传授给二人,下官立刻发了捕快前去侦办,在那父子二人家中的地窖里发现了赃物若干,唤来失主也都对得上号,便发了逮捕手令将那父子二人缉拿归案,二人见证据确凿便当堂认罪了,之后的判决……均依照本朝律例,只是那老父年纪大了,挨不住脊杖,死在了刺配的路上,其子殴打守卫意图逃跑,慌不择路之下坠落山崖,那二人的落了手印的认罪书还在卷宗室内存着。事后下官……本一片好心还为这家人的遗孀破例发了抚恤,大人所述罪状,下官绝不敢犯,实乃诬告,请大人明鉴。” 常知府听完,冷哼一声,说道:“诬告?你可知是谁将你们送进天牢的?” “……知道,是明镜司的人。” “那你可知这位是谁?”说着知府朝着东方瑞抬手示意。 方少樘并不抬头,低声答道:“明镜司正使,东方大人。” 常知府捋着胡须斥责道:“明镜司位同六部,是御赐钦点的办案衙门,东方大人官居三品,会不远千里特意从京城来诬告你们?!” 堂下鸦雀无声,这些跪着的人里面,都是知道东方瑞的,那可是号称“洞若观火,执法如山”般的存在,谁也不敢呛上一句。 方少樘梗着脖子,不吭声,却也不认罪。 吴蔚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常知府罗列的罪名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杀头罢了,可若是认罪……常知府势必会进一步追查方少樘等人的动机,若是被扯出他们有意混淆视听,抹去祥瑞失窃的线索,一个落不好……夷三族,诛九族,甚至县里的大户也会跟着遭殃,那才真的是万劫不复,方少樘是聪明的。 常知府也不恼,陆续取出两个卷轴和几张纸,说道:“这里,是那父子二人,三代人丁,籍贯,职业,以及这家的田产,一个五口之家,有旱田五亩,良田两亩完全能养活自己,他们三代之内虽然出了一个惯偷,可毕竟于这父子二人而言并非直系,其父母,祖父母都是老实可靠的庄稼人。这份卷轴里,记录了五十二户同村百姓的证词,对这父子二人的评价颇高,都道这二人老实本分,勤劳肯干,其家家宅和睦,友爱邻里……至于你说的那个曾照顾过那惯偷一阵子,确有其事,不过也只是尽了晚辈的孝心罢了。”说着常知府大袖一挥,将其中一份卷轴甩开,卷轴顺着大案一直滚落到地上,停在了方少樘面前。 吴蔚眯眼去瞧,只见那卷轴上记录的乃是五十二户同村百姓的证词,有的是农户自己写的,有的是由旁人代为书写,不过每一段证词下面都落了手印,且清清楚楚地标注了是何人,何时,何地所陈述,何人代写,何人询问,证人家的具体位置,如此详细妥帖,工程浩大却也经得起校验推敲,不用问也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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