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本,大人请过目。” 吴蔚摆了摆手,二人从吴蔚的身边退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二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堂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吴蔚翻到最近的一个案子,问道:“犯罪嫌疑人是否是张余氏?” 二人还是第一次听到“犯罪嫌疑人”这般新颖的词,不过也很好理解,赵捕头答道:“就是犯妇张余氏杀夫那件!” 吴蔚蹙眉,却并未多言。 所谓的“张余氏”并不是犯罪嫌疑人的姓名,这三个字真正传达的信息是:一位姓余,嫁到一户姓张人家为妻的女子。 在梁朝,寻常百姓有机会读书习字的人很少,若是家中喜得男丁还能找找关系,请读过书的人帮忙起个名字,而寻常百姓家千千万万的女儿,大都像从前的柳翠微一般,是没有名字的。 要么是在姓氏后面直接唤齿序,比如:二娘,三娘;若是这女子恰好有一门特长,那便能多一个称呼,比如:柳翠微从前就被叫做:柳绣娘。 这份卷宗上,张余氏已经被前任知县判了斩监候,但本着“坚持少杀,反对多杀、错杀”的死刑政策,吴蔚还是决定复盘一下。 随着目光的移动,吴蔚的表情愈发严肃,眉头深锁。 十日前,清庐县城内的一户张姓人家,前来县衙击鼓鸣冤,报案人是张家的老夫人和二儿子,二儿媳三人。 状告张家的大儿媳余氏,杀害了张家的长子。 死者张波是一位游方货郎,据张老夫人称:余氏不守妇道,因张波常年在外,时常与娘家同村的一位渔夫有说有笑,被张波撞破奸情后,先是假意认错将张波灌醉,趁其熟睡,用剔骨刀一刀刺穿了张波的胸膛。 虽然余氏极力否认,称那日自己也吃了几杯酒,醒来时已经被绑了,但人证物证具在,卷宗内还附上了张家邻居的证词,证明余氏的确和那位姓王的渔夫时常交谈,说笑,那渔夫还总是赠鱼给余氏。 虽然余氏抵死不认,前任知县还是根据张家老夫人,二儿子夫妇的证词,以及物证和邻居的证词断定:余氏丈夫罪名成立,判处了斩监候。 只等做了最后的核准,就可提交刑部,将余氏押解至刑部大牢,等候金秋问斩了。 梳理完整个案件,吴蔚直起身子,问道:“仵作的验尸文书呢?怎么没见?” 李师爷和赵捕头对视一眼,赵捕头起身道:“回大人,县内……尚未招到仵作。” 吴蔚差点被这个回答给气笑了,反问道:“没有仵作,你们是怎么断定张波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的?连真正的死亡原因和时间都没弄清楚,怎么就能宣判了呢?” “回大人……死者张波的胸口插着一把剔骨刀,没入胸口,一看就是被人一刀刺穿,当场毙命的!” “是你带着衙役去现场看到的?” “不、不是,是张波的家人用牛板车拉着张波的尸首,捆着余氏来县衙投案的。” “那你有没有带人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赵捕头挺直胸膛,回道:“回大人,去了,案发现场非常血腥,流了一炕一地的血呀,太惨了。” 好家伙,吴蔚直呼好家伙,吴蔚真想立刻发明一部手机,给赵捕头的回答录下来,拿到蓝星去,给自家老爸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专业”! 吴蔚实在无法接受,仅凭三个目击证人,一把剔骨刀,就能宣判一个人的死刑。 吴蔚坐正了身体,将放在案上的官帽拿起,重新戴在了头上,拿过惊堂木重重一拍:“来人呐,升堂!” “啪”的一声脆响,把赵捕头和李师爷都给震懵了,在堂外侯职的衙役们听到惊堂木,纷纷从长凳上起身,拿过杀威棒朝大堂跑来。
第330章 开堂重审 赵捕头和李师爷急忙起身, 将大堂的位置让了出来,不小心把茶水撒了一地。 鱼贯而入的衙役们分立两侧,双手握住杀威棒, 敲击地面的声音犹如雨点般响起:“威……武……!” 将凳子放好的李师爷快步来到了吴蔚的身侧站定, 赵捕头则是站到了堂下案前。 李师爷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此时升堂, 所为何事?” 吴蔚目视前方, 从签壶中取出一支令牌,丢到堂上,命令道:“即刻将张余氏带来, 本官要亲自提审。” “是!”一名衙役弯身捡起令牌, 转身出了公堂, 往天牢的方向去了。 吴蔚又转而对赵捕头说道:“赵捕头,你带上两个人, 一起去一趟张波的家,通知张家老夫人,次子张涛夫妇, 还有一众参与指证张余氏与那同村渔夫似有奸情的街坊邻居们一声,本官近日要重新审理此案, 所有涉案人等不得离开清庐县城,违令者律法处置!” “是!” 赵捕头点了两个衙役跟着他离开了公堂,吴蔚这才侧过头来, 询问一旁的李师爷,道:“师爷, 上次堂审过程中, 张余氏母家的亲属是否到场?” “回大人,因此案与张余氏的母家无关, 而且张余氏的母家在小溪村,徒步要走一天一夜,所以……” “这不要紧,待本官修书一封,赵银……” “小人在!” “会赶马车吗?” “会!” “那好,就由你带上本官的亲笔书信,驾着本官的马车,去一趟小溪村,把相关的人证给本官带来。” “是!” “师爷,劳烦研墨。” “……是。” 墨研好之后,吴蔚的纸也裁好了,提起毛笔便写了起来,师爷站在吴蔚的身后,偷偷扫了一眼,见吴蔚字虽然说不上什么风骨,但很工整,行文的措辞也很严谨,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在心中对吴蔚的评价又转变了几分。 在清庐县这些衙役们的心里,吴蔚是个很神秘的存在,只知道她是宜王帐下的近臣,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子,旁的一概不知。 从前衙门里那几个知道吴蔚底细的衙役,都在上次变动中死绝了,两个牢役倒是知道,可他们在确定了新上任的县太爷,就是昔日身陷囹圄的吴蔚之后,两个人整日的提心吊胆,生恐吴蔚会报复他们,哪里还肯主动提起这段旧事? 清庐县中的这些乡绅,目前对吴蔚倒是没太多恶意,呈观望心态的居多,但衙门里的……师爷,捕头和刀头,心里多多少少存着几分不服气。 不服气又有什么办法呢?前任知县可以被乱箭穿心而死的,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被人射成了马蜂窝。 …… 吴蔚写完信后,烧了蜡,将信封好,递给赵银道:“准备一下,即刻出发。从县衙的后堂小门穿过去,去和吴宅的门房说一声,再让他给你准备些路上的水和干粮。” “谢大人!” 这一套操作下来,偌大的县衙内就剩下四个人了,吴蔚,师爷和堂下另外两名衙役,吴蔚又对另外两名衙役说道:“去问问张波的尸首埋在了何处,你们两个先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 虽然不知吴蔚想要做什么,但这二人已经从这片刻功夫中,见识到了吴蔚所展露出的气魄,明白了吴蔚绝对不是绣花枕头,更不是一般女子,乖乖的领命去了。 县衙大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师爷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大人,张波都死了十天了……” “我知道啊。” “大人何必派人去看守一个死人呢?” “办案嘛,总是要讲究证据的,若是我们通过常规手段收集到的证据,足以侦破案件,那自然最好了,要是不成……就只要问问被害人,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李师爷莫名感觉到了一阵阴恻恻的寒意,又惊又疑地问道:“大人……大人还有玄门手段?” “什么玄门手段?” “大人不是说,要让张波开口吗?让死人开口说话,难道不是玄门手段?” 吴蔚无奈地笑了笑,扭过身子看着一旁的师爷,笑道:“师爷,你知不知道本官的老本行是什么?” 李师爷摇了摇头。 吴蔚垂下眼眸,脑海中不禁闪过了许多年前东方瑞对她的评价,平静地说道:“我是梁朝第一位女仵作。” “啊!”李师爷彻底震惊了。 吴蔚没有再管对方,但心底却涌出了一股力量。 吴蔚不再分心,用镇纸压住一张宣纸,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在其位,谋其职。 吴蔚觉得清庐县的办案流程问题非常严重,决意趁着这次机会,制定出一套公正的,科学的,规范的办案流程来。 吴蔚虽然不是相关专业出身的,好在借阅过许多公开的刑事卷宗,即便是过去了很多年,但童子功修炼出来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很快,吴蔚就写出了一份标准的文本,只是许多位置都是空白的,等待取证调查,询问,后再补充。 待宣纸上的墨迹干透,吴蔚拿开镇纸,将这份格式文本递给了一旁的师爷,又压了一张宣纸埋头书写起来,头也不抬地对师爷说道:“明日张贴告示,招一位专职的文书官到县衙里来,今后衙门里所有的案件,卷宗的规范书写格式都按照我给你的这份来,另外……咱们府衙内的卷宗要建档,今后所有经手过卷宗的,不管是借阅还是借调,都必须在档上签字画押,标注好借走的日期和归还的日期,还有经管人的姓名。明白了吗?” “容我试一试……” “嗯。” 随着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至近,先前出去传令的那名衙役回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两名戴刀的牢役,他们正一左一右架着张余氏,进了公堂。 吴蔚抬眼一瞧,一股怒意从心中升起,那衙役站住脚步,朝吴蔚抱拳禀道:“大人,犯妇张余氏带到!” 话音落,那两名牢役便将张余氏往地上随手一掼,张余氏就这样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好在脖子上的刑枷帮她抗住了大半的冲击,这才没有受伤。 吴蔚熟读过梁朝律例,她知道如张余氏这种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需要戴三十五斤的枷,并佩戴脚镣。牢役此举并没有错,可身为仵作的吴蔚也同时清楚,一副三十五斤的枷意味着什么,若是自己再晚几天上任,张余氏的死刑就不用核准了,这副枷就能要了她的命! 梁朝死刑犯的枷是不摘的,即便是在牢房里,也要无时无刻戴着,直到行刑的前一刻,才会被取下! 当初东方瑞之所以能在牢房里生活的那么“舒服”全是高宁雪或者是萧盛关照下的功劳,看张余氏这副几近脱相的身板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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