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书页的翻动,册子上的人体结构图也随之变化,柳翠微亲眼看着册子上的画的那个人,逐渐从一个人,被剥去了皮肤变得恐怖,最后化作一支骨架。 虽然这个过程很短暂,但是柳翠微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种仿佛沧海一粟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柳翠微虽然没有学习过相关知识,却也知道人死后都将化作一副白骨,随着时光的流逝,千百年后成为一捧黄土,但知道是一回事,将这个过程用如此直白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所带来的震撼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见柳翠微沉默不语,吴蔚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来了对方的不快,轻声唤道:“三娘?” “嗯。”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那句话说重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柳翠微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往吴蔚的身边挪了半步,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 吴蔚这才恍然大悟,揽过柳翠微的肩膀,将手中的册子放回书案上,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其实我们绝大多数人的身体都是这样子的,别看我能把这些画出来,其实我第一次接触这门科学的时候,表现还不如你呢。”说着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被自己的父亲带到了他所授课的学校,有幸在课后见到了大体老师,当场就把自己给吓哭了,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吴蔚勾了勾嘴角,收起思绪拉着柳翠微坐了下来,安抚好柳翠微的情绪后,将自己年少时的这一经历讲给了柳翠微。 “大体老师,是什么?”柳翠微问道。 “在我们那个时代,医学分为中医和西医,中医呢……就是梁朝的这些大夫所掌握的医术,在我们那边被称为中医。但是由于某些复杂的原因,中医式微,相对来说西医更加盛行。大体老师,也可以称之为‘无语良师’,指的是将自己的遗体捐献给医学界的志愿者们,相关机构会将这些志愿者的遗体根据实际情况制作成标本,一部分会成为医学生的教具,他们用他们的遗体给学生们上了最最生动形象的一课。” 柳翠微有些害怕地往吴蔚的怀里缩了缩,这件事儿不仅仅是对柳翠微,对几乎所有梁朝人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吴蔚继续说道:“三娘,在我们那个地方,人们不再信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套了,我们那边的人同样也会珍爱自己的身体,但却不会对一些事情避如蛇蝎,比如我们那边的人会剪头发,把头发打理成各种各样的造型,还有一些人会在皮肤上纹身,类似于你们这里的‘墨刑’不过墨刑是在头部,纹身是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刺上自己喜欢的图案,虽然纹身并非人人都会如此,但我们那里的人早就不把它当成一门惩罚了,即便有一部分人并不能接受,也能保持尊重个人选择的态度。” 柳翠微再一次被吴蔚的话震惊到了,吴蔚轻叹一声,在柳翠微的额间落下一吻,说道:“相比于科技给社会带来的改变,观念和认知的改变更加令人难以适应,我真的很担心你会接受不了。” 柳翠微沉默片刻,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可以慢慢学习,慢慢适应,只要蔚蔚陪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给你介绍我们的新世界。” “嗯。” 柳翠微又将目光投向了书案上的册子,问道:“蔚蔚,你画的这些册子……是打算将它们流传于世吗?”柳翠微是了解吴蔚的,深谙她的脾性,她如此认真专注做的事情,绝对有更长远的打算。 “算是,也不是。我的确是想把这份理论知识交给东方瑞,我觉得东方瑞是整个梁朝,难得拥有‘法治思维’的人,若是在加上一些理论的支持,定能将梁朝的刑侦技术提升一个大层次,但是光有东方瑞还是不够的,我还在考察……若是成了,就交出去,若是没成,我会在离开之前,把这些册子烧掉。”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宜王登基。若说宜王有什么值得我欣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的不拘一格了,宜王曾经面不改色地见过我给遗体的头部解剖,若是他能上位,这门科学或许真的能在梁朝开设起来。”
第300章 炽火蔓延 转眼间, 便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期间,梅兰竹菊四人回过吴宅一次,六人又像从前一样举办了一个“茶话会”, 说的却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吴蔚看得出四人对自己和柳翠微的感情是真的,不想提及在宜王府发生的事情, 也是真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吴蔚和柳翠微早已练就了一副玲珑心肝,不过彼此一个目光的际会,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关于梅兰竹菊在宜王府发生的一切, 二人只字未提, 只说些天时,农耕, 米庄的生意,估计了一下今年田地里的收成。 至于周环襄,自从离开吴宅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也没听说什么关于她的消息,就连整日守在泰州各个城门口的那些“生面孔”也不知什么原因, 齐齐消失了。仿佛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但吴蔚和柳翠微都明白,有些时候没有消息, 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似风平浪静的泰州城内,也并非毫无变化, 只是这变化普通百姓很难发现罢了。 但吴蔚和柳翠微的手中, 尚有吴柳记米庄这一产业,正所谓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只要细细翻看米庄的账目,再与从前的账目做出对比,便不难发现一些细微而又关键的变化。 比如,精米的出货量和进货量,照比从前就有很大的变化,泰州虽然是一处富庶的州府,但平日里百姓们的主要口粮依旧是粗粮搭配着精米,从前的出货账目上,粗粮与精米的出货比大概是七比三。 在吴蔚与宜王密会之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精米的出货量激增,虽然并无大宗出货,但零零散散的单子积累下来,精米的出货量已经达到了从前的五倍! 借着这股东风,吴柳记小赚了一笔,吴蔚和柳翠微对这些精米的去处更是心照不宣,只是柳翠微有一事不解,待二人独处之时,便问吴蔚道:“蔚蔚,这精米虽好吃,但却不如粗粮顶饱,价格也要比粗粮高许多,你说……宜王所谋之事,不比居家度日,消耗何其惊人?宜王的家底究竟有多少?难道他就不担心后继无力的问题吗?”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我不太了解梁朝军队的日常伙食,不过我倒是多少能猜到几分宜王的心思。” “是什么呢?” 吴蔚压低了声音,继续对柳翠微说道:“皇帝虽然否失了民心,失了正统,但是朝廷掌握着天下的税收,无论是兵力,军备,定然是要强于天下藩王的。而此刻还不见宜王有什么大动作,我估计他一时半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所以这场战事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最开始的战局定然对宜王不利,或许会出现朝廷的兵马压着宜王打的情况……行军布阵的事情我不懂,这就要看宜王手下的谋士和将军们的能力了。如今宜王能做的,也只剩下提振军心这一条了。泰州府兵是宜王的基本盘,也是他的底牌,这些人的忠诚和士气是成败的关键,许以军功的展望是内核,将士们的待遇则是最直观的体现,精米细面,肉食的待遇最能提振士气,而且还能给宜王博得一个好名声。三娘,你想想,若是宜王兵败,不仅仅泰州府,就连与泰州府毗邻的这几个州府郡县,恐怕都要遭到清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一旦打起来,这些地方的百姓的心,自然也会往宜王的身上倾斜,若是再听闻宜王帐下的军队待遇比朝廷那边还好,那些吃不起饭的壮丁会不会动参军的心思呢?你别忘了,如今清庐,清河,还有好几个县的百姓,可是吃不饱饭的,谁能抵御精米白面的诱惑?” 柳翠微听完,恍然大悟,对吴蔚投来一抹崇拜的目光,说道:“原来我家蔚蔚还有军师之谋,若你生为儿郎,定能建功立业。” 吴蔚轻笑,刮了刮柳翠微的鼻尖,说道:“你别捧我,别管我是男是女,我对建功立业没有兴趣!生逢乱世,是天下百姓的不幸,若要我选,我宁愿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小人物,也不愿做乱世里的什么军师!” 说道此处,柳翠微和吴蔚均是一叹。 柳翠微见吴蔚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话锋一转,说道:“由此可见,宜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厚积方能薄发,朝廷和泰州的差距固然很难跨越,但如宜王这般,将准备落到细微之处,至少给这件事增添了几许可能。” “是啊,但愿能成吧。以宜王的性子,若是他能走到最后,女官或许也能真正在前朝站稳脚跟,从长远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嗯。” 吴蔚轻轻拍了拍柳翠微的手背,在心里也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也要为这个时代近一份绵薄之力,而吴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家传的这一点点法医的理论和实操的知识与经验。 若是宜王真的能开辟新朝,东方瑞必然会被委以重任,说不定能出任刑部高位,兼理一司衙门,从人治向法治的转变或许并非易事,但若是刑侦手段能得到一个跨越式的提高,对那些宵小歹人也算是多了几分震慑,于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 又过了几日,海州失守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州城,一时间引得一片哗然,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聚集在一处讨论此事的百姓,各大酒楼,茶肆,甚至专门安排了说书先生,将从各处收集来的海州战报,编成一折一折的故事,传播开来。 有一只无形的手……暗暗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而一场荒诞的闹剧,也在梁朝的朝廷之中上演,给泰州幕后之人提供了大量可以操控民心的养料。 先是扶桑将军府培植海寇,借滋扰的手段,迫使海州码头的船闭港不出,渔民纷纷失去了生计,待海面的“眼睛”被扫平后,扶桑又发出一支奇兵,打着番贸的幌子堂而皇之地进了海州港,在夜里对海州发动了夜袭。 因梁朝和扶桑开通番贸年头已久,海州对此并无防备,被扶桑军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一夜的功夫,城内诸多要地接连失守,三日……海州便彻底沦陷。 扶桑人占据有利港口后,源源不断的扶桑人随之来到了海州,他们一方面占据城池,一方面积极扩充军备,不仅将海州码头内停泊的商船洗劫一空,还几乎强光了海州的官仓和百姓家的存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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