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微惊了,急切地问道:“何至于此?东方大人……” 东方瑞摇了摇头,坦然一笑,说道:“翠微姑娘,可否把贞节牌坊的事情,和我们说说?即便我无力出手,雪儿定是有办法的。” 柳翠微看着二人诚挚的目光,抿了抿唇,她其实也不想把这件麻烦事儿留给吴蔚来处理,之所以不想让东方瑞和高宁雪插手,是因为她知道吴蔚是一个讲求分寸的人,没和吴蔚商量,不好去寻求这二人的帮助,但既然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柳翠微也不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事情还要从柳翠微的嫡亲长姐柳翠翠身上说起,去年时疫正盛的时候,李铁牛出现了时疫症状被发现,被巡防营的人送到了城外的安置棚,柳翠翠带着柳大虎来求救不成,回去之后没几日二人竟然也病了,一家三口终是在城外的安置棚团圆了,只能说这一家三口的身体底子不错,竟然被他们硬生生地熬了过来。 虽然这场时疫死了许多人,还是在各方的努力下挺了过来,可就在吴蔚离开泰州去扶桑后不久,泰州城门打开之后,吴家人突然拿着柳翠微的婚书找上门来,说要接柳翠微回去。 这个吴家,就是原先清庐县最大的丝绸庄的东家,他们家那位短命的少爷曾与柳翠微有过婚约,不过后来那位少爷没能熬到成婚就去了,为了聘礼一事两家人还闹了一场,最后是小槐村的里正出面,打了李铁牛的板子才把聘礼要了回去。 为此柳翠微被迫分家出来,还落下了一个“扫把星”的污名。 那婚书是柳翠微以柳家家主的名义与吴家签订的,此时的吴家受洪灾影响严重,家产去了大半,早就没了昔日的风光,但他们通过柳翠翠的嘴得知:柳翠微如今发达了,不仅在泰州有了两处大宅,还经营着两家铺子,日子别提有多风光。 也不知是怎么谈的,反而吴家与柳翠翠一拍即合,婚书的日期签的还是三年前,吴家公子没有死之前的日子。 如此,柳翠微竟稀里糊涂地成了吴家的儿媳。 柳翠微自然不肯答应,而且这吴宅也不是吴家人想进来就能进来的,事情闹得很大,还惊动了府衙。 柳翠微拿出了当日的分家书,上面有三家人的手印,表示自己早就被分家出来,柳翠翠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但柳翠翠一家谎称:根本就没有签订过什么分家文书,咬定分家文书是伪造,是她们在借住在柳翠微家里时,被灌醉了偷偷按的手印。 于是府衙便按照文书上面记录的分家人和见证人,传唤证人,当初这份分家书是在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的见证下签订的,不仅一式三份,还抄送了一份送到了清庐县衙门,原本是很好追溯,辨别真伪的。 可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竟当堂表示并未做过分家的见证,当时柳翠微只是称:接自家娘亲到自己跟前孝敬几日,从未提及过分家,而且柳翠翠一家担心自家母亲过得不好,还拿了几十两银子给柳翠微,作为老母亲寄住在柳翠微处的花销。 知府知道柳翠微的底细,不敢轻易断案,便派了衙役到清庐县县衙去调取卷宗,可清庐县衙被大水冲垮后又在积水中泡了几个月,所有的卷宗全部遗失,查无可查。 即便请来了柳老夫人作证,可若分家之事不存在,那么按照礼法,柳家没有儿子,但柳翠翠作为长女又招了上门女婿,生下了姓柳的嫡孙,从礼法上柳翠翠的身份与长子无异,柳老夫人应由柳翠翠供养,而柳翠翠也的确是柳家的“家长”,柳翠微作为未出阁的女儿,应听从长姐的安排。 即便柳翠微据理力争,当堂提出异议,表示签订婚书的日子,自己的父亲尚在,轮不到柳翠翠与吴家签订这份婚书,但柳翠翠辩驳说:当时自家父亲病入膏肓,无力主持,故而才由自己这个长女出面,后来父亲去世,柳翠微执意为父守孝,吴家也没有强行把人带走,吴公子虽然离世,但这份婚姻已经作数,柳翠微是吴家的儿媳妇。 如今,吴家已经打算在宗族里过继嗣子给柳翠微,袭成吴公子的香火,故此接柳翠微回门,合情合理。 而且,吴家还说,吴家还给了柳翠微一笔一百两的银子,允许她去做生意历练自己,如今的米庄和成衣铺,都是由吴家的一百两赚来的家业,应归吴家所有!
第281章 待你归家 听到此处, 高宁雪彻底坐不住了,高门出身,教养颇佳的她此刻声音有些尖锐, 眼中满是惊愕与愤怒, 仿佛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礼乐崩坏,道德沦丧, 寡廉鲜耻的人。 即便见惯了朝廷里那些风起云涌的争斗, 见惯了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看到了许多江湖上的惊现,高宁雪还是被柳翠微讲述的这件事给刺激到了, 这般……龌蹉不堪, 简直超出了一个人最低的道德底线。 “这些人, 这些人还有良知吗?他们串通,颠倒黑白, 逼迫你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他们还是人吗?” 无需任何解释,高宁雪已经看穿了这些人的阴谋, 柳翠翠一家,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 还有那个什么丝绸庄的吴家,在天灾之后将人性之中最丑恶的一面暴露了出来,不过是看着柳翠微无人可依, 父亲故去,母亲年迈, 又没有兄弟和夫家撑腰, 意图颠倒黑白,想柳翠微的一切都榨干, 吃净! 许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日子了,柳翠微闻言只是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并未予以置评。 高宁雪继续愤愤道:“我看他们绝对是失心疯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官眷,九品虽属末流,却也是士家了。他们这些刁民和下六流的黑心商贾也就是趁着蔚蔚不在,才敢联合起来弄这一出的!” 东方瑞拍了拍高宁雪的手背以示安抚,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好在他们一叶障目蒙了心智,不知道蔚蔚和翠微的关系,错算了一环,才让这计划制定的并不全面。如今柳姑娘和蔚蔚的铺子都还在,可见他们的计谋并未得逞。” 柳翠微点了点头,说道:“蔚蔚临走之前,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就给宜王殿下留了一封书信,希望他可以对我们家拂照一二,也多亏了宜王殿下及时出手,才让那些人消停了些。” 在案情一度焦灼的情况下,柳翠微虽然身心俱疲,却没有失了抗争的勇气,她一边积极梳理自己和吴蔚的致富经过,想要整理出一份新证据,一方面又花了十两银子请了一位讼师,即便柳翠翠他们把证据链条做得天衣无缝,讼师还是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把这桩案子搅成了一滩浑水。 在第三次开堂时,讼师拿出了一份文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家中的铺子和房产的占股,其中吴宅乃是宜王殿下赏赐,与柳翠微无关。 而原先的宅子也已经变卖折现,不能再计入到柳翠微的家资之中,两个铺子的认股,米庄吴蔚占了八股,成衣铺则占了六成。 讼师还指出,吴蔚乃是官身,即便不是科考出来的朝廷命官,却是有实在品阶的,根据梁朝律例,民若告官,民要先滚钉板。 且此案根本就不存在吴蔚侵占他人财产行为,只是柳翠微与吴蔚合伙共同经营产业后,柳翠微作为股东与他们产生了纠纷,鉴于两家铺子的大股东都是吴蔚,此案要吴蔚上堂再做进一步审理。 柳翠微也在讼师的提点下表示自己并无现银,所有的银子都在货款里,拿不出银子来,并表示知府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到吴宅里去搜。 知府哪里有那个胆子?他虽然是朝廷命官,但这里是泰州,是宜王的封地。 整个泰州的官宦权贵人家谁人不知,吴蔚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官,却住在一个具备了东西两个跨院的宅子里?只等一朝高升,两个跨院随时都要划入到吴宅的范围内,宜王如此安排,分明是要重用吴蔚的。 即便那些心里看不上吴蔚的同僚,对吴蔚也是一个观望态度,没有得罪过她的。 …… 之后的一日,宜王府的管事出现在了府衙里。 随后,这件看起来对柳翠微颇为不利的案子突然间峰回路转,知府竟然在结案当日硬生生将这件案子给压了下来,说要等待吴蔚回泰州后再行审理。 柳翠微没有错过知府那一抹略带讨好的笑容,她瞬间明白过来,定是宜王殿下出手了。 听到柳翠微说完后面的话,高宁雪的情绪才缓和了下来,端起茶渣喝了一口,说道:“这还差不多,若是宜王叔袖手旁观,我定要去他府上闹一遭!” 东方瑞问道:“那后来呢?那些聚集在米庄里面的村民,又是怎么回事儿?” 柳翠微叹了一声,说道:“柳翠翠一家,见到知府的态度以后便匆匆回家了。吴家也消停了不少,就是村长和里正……还不肯放弃。你们回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清庐县的损失惨重,经过这大半年积水虽然消退了,但是原先的县城也成了一汪烂泥,受灾的人家一贫如洗,连粮种都不止被冲到哪里去了,而且也错过了耕种的季节,想来这两年只能靠着粥棚救济过活了。” 说到此处,柳翠微也是一脸的唏嘘,这也是她每日还供那些静坐村民一顿饭的原因,这种无力的难处,柳翠微明白,但是她并不打算因此就牺牲自己,这是吴蔚一直以来教给她的道理。 柳翠微打量了一眼高宁雪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听说……往年到了这个季节,朝廷若是有减免赋税的旨意,也该到了。可这眼看着就是秋收了,清庐县和清河县却迟迟没有接到朝廷免税的旨意,先皇登基时曾放过一次恩典,正好到今年……若是旨意再不到,用不了多久吏部的官员就该来了。清河县还好,尚有知县在上面撑着,帮百姓周旋,可清庐县的知县张宽下落不明,洪灾过去这么久了,朝廷却一直都没有派新的知县过来,听说清庐县下各个村子的村长和里正,都在积极想办法自救,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他们不知道从何处看来的,说……我若是愿意立下贞节牌坊,整个小槐村就都得救了,他们愿意将我爹的棺木起出来,迁到祖坟去,开祠堂供奉。” 讲述完事实,柳翠微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可我,不愿意。”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柳翠微虽然不知这“贞节牌坊”立起来以后的种种利益,但她明白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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