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扶着那位绣娘坐下,却听那位绣娘失神落魄地呢喃道:“完了,完了,怎么办……” 柳翠微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那名绣娘,柔声道:“喝口水缓一缓吧,也别太紧张了,毕竟还在城外。” 那绣娘却一把抓住了柳翠微的小臂,苍白着一张脸,语无伦次地低吼道:“他们会把我们都关起来,关在一间屋子里等死,然后把人连着屋子用一把大火烧掉,跑不掉了,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了。” 一个伙计听到这话,竟突然哭出了声音,吴蔚扫视了一圈,见除了柳翠微的表情还算镇定外,就连小梅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慌乱。 吴蔚的镇定来自于她从没有真正接触过时疫,而且还有过硬的常识,而柳翠微的镇定,则是源于对吴蔚的信任。 吴蔚知道那名绣娘说的是什么,吴蔚也记不清自己曾经在哪本书里看过:有一些朝代应对时疫的办法非常简单粗暴,他们会把所有出现时疫症状的人集中到一个屋子里面,若是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没熬过去,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把大火。 若是遇到狠心铁血的地方长官,这些人不仅没有大夫可以看,连吃食都少的可怜,古代社会本就是人治社会,一个地方的最高长官多数情况下,是可以凌驾在所谓的律法之上的,而得了疫病的百姓,就不再是人了。 …… 吴蔚安慰了好久才稳定下来那名绣娘的情绪,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众人才得知:这位绣娘也并非泰州人士,她的家乡距离泰州有一千多里地,在她六岁那年村子里出了时疫,她眼睁睁看着好多亲戚邻居,被关在一处又一处的房子里,那是临时修建在路边的特殊的房子,窗户又高又小,有些甚至连窗子都没有,一层又一层的板子被楔在一起,和棺材似的。 起初,每一间房子里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哀嚎,直到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然后被人点燃。 后来他们举家逃难,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死在了逃难的路上,沿途人家听说他们来的地方发了时疫,都躲的远远的。 走到泰州城外时,这位绣娘最后一位亲人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她是由泰州善堂养大的,在善堂里她选了女红来学,被养到十六岁后,由善堂的嬷嬷做主,说了一户本地庄子里的一户农家。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至今提起,依旧令这位绣娘无法自持。 吴蔚听完,也沉默良久,她努力地扯动嘴角,想要说些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可却发现她自己的心里其实也没底。 时疫是一种公共传染病,吴蔚也无法保证,做好防护的个人能幸免于难,包括吴蔚自己。 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搬出了宜王的名头,说道:“大家不要害怕,我这里有宜王殿下给的一些法子,是宜王府和泰州城内最好的郎中一起想出来的,咱们只要能按着上面的东西准备,按照上面的法子仔细地生活,一定能挺过来!” 吴蔚把写好的物资清单交给柳翠微,请她帮忙誊写几份,分给大家,吴蔚又裁了一张大号的宣纸,把适才写给宜王的内容,挑了所有人都用得上的,写了出来。 包括七步洗手法,饮用水要烧开,什么是消杀,如何消杀,面巾的重要性,以及衣物和用具的消毒办法,都写了出来。 待墨迹干透,吴蔚叫上小梅,把这张宣纸贴到了后院的墙上,随后又写了几张一模一样的,打算留给米庄和榨油坊还有张尺和栓子他们两家。 吴蔚对柳翠微说道:“三娘,你先带着店内所有人把这单子上面写的,逐字逐句的熟读,背下来,今后每日上工先读一遍上面的内容。” 随后吴蔚又叫上了李大姐和小梅以及大丫,四个人拿着采购清单出门去了。 直到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吴蔚才带着几个人回来,吴蔚今日带的银子不够,好些东西还是记账的。 回到成衣铺,吴蔚将马车里一半儿的物资卸了下来,给所有的伙计,绣娘们各自分了一份,剩下的放到了成衣铺的库房里,另外一半吴蔚则拉回到了米庄,给伙计们分了,并将告示交给掌柜的,让他找个地方贴起来,每日带着伙计们念。 隔壁的榨油坊没开门,大概是酒席还没散的缘故,不过也不要紧,两家人住在一起,张水生家的那一份由吴蔚亲自准备。 吴蔚并不打算停下,她找了两包银子分别交给小梅和李大姐,对她们说道:“按照我刚才采买的那些,你们兵分两路,赶着米庄里的两辆马车出去,继续采购,一直到银子花完,或者宵禁之前再停。用不了多久宜王殿下就会有动作,等到宜王殿下出手,这些东西怕是很难买到了,辛苦你们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小梅的李大姐郑重地点了点头,各自赶上马车,离开了。 李大姐虽然没赶过马车,但是吴蔚进大牢的那些日子,她时常赶着牛车去看吴蔚,积累了一些赶车的经验。 吴蔚则是背上了竹筐,戴上面巾往泰州最大的药铺去了。 进了药铺,吴蔚点名要见首席郎中,从内堂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吴蔚不记得对方,但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吴蔚。这名郎中今日也在城外,和一众郎中站在一起。 郎中将吴蔚请到内堂,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姑娘,所谓何事?” “老先生,我今日来是想开几副能提升阳气,固本强身的药,若是能对抗时疫,就再好不过了。” 在这个时代的中医理念中,所谓的“阳气”其实和蓝星所描述的“抵抗力”差不多,吴蔚读过几本梁朝的医书,这里的中医普遍认为,这世间许多的病都是因为自身“阳气”不足,才让邪气有机可乘。 反正不管对不对,吴蔚是这样理解的。 郎中捋了捋胡须,心中也在权衡,因为今日宜王下了命令,要求城中所有药铺广囤货,少卖货,特别是大宗采购草药的生意,一律不许接,随时等待王府的命令。 见郎中许久不语,吴蔚心下了然,从怀里掏出了宜王给的令牌,说道:“还请先生行个方便,该付的诊金,开药的银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您。” 时疫爆发之前,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吴蔚用起“特权”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郎中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知道一副古方,正好是吴姑娘所需。”说完便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 吴蔚当场要了五十副,这副草药里面有几位名贵的药材,在蓝星也是享有美名的,价格自然不便宜,五十副药直接花去了一百五十两! 吴蔚的银子又不够了,只得约定好明日再把银子送来。
第253章 三吉皆占 说不心疼是假的, 吴蔚背着草药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但吴蔚知道,这个银子不能省, 吴蔚甚至有些后怕, 听适才药铺首席郎中的口吻,自己要是再晚来一点儿, 恐怕就买不到这些药材了。 宜王贵为一州之主, 他的命令在这泰州城里就是天。 若是时疫真的爆发,药品立刻就会变成管控且紧缺的物资,就凭城里这几个药铺, 根本不够支撑泰州几十万百姓的消耗, 到时候分到每个人手上的汤药估计会和水差不多, 心理安慰的效用更大,至于真正的药用价值……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儿了。 这五十副药, 可是他们两家人的救命物资,一百五十两花的不冤。 吴蔚快步回到了宅子,一路上都挑那些行人较少的小胡同走, 免得被太多人瞧见,惹出麻烦。 …… 柳翠微也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二丫和三丫,李大姐和大丫负责一辆采购的马车,还没回来, 柳翠微便将剩下两个丫头领回了家。 吴蔚第一时间给几人做了消杀,二丫和三丫还不知道什么是“时疫”, 只是因为见到大人的反应, 没理由的跟着惶恐,吴蔚找了一盘干果出来, 让她们两个和柱子在后院里玩。 吴蔚把药材拿回书房,让柳翠微找了些油布纸来,把每一包药材的外面再包一层,以免受潮生虫。 吴蔚自己则守着酒精提纯设备,加快了反应速度,一边把蒸馏出来的酒精收集起来。 …… 宵禁的锣声响起,李大姐和小梅驾着马车回到了宅子,之后喝的醉醺醺的张水生也回来了,强打着精神询问吴蔚,宜王找她过去因为什么事? 吴蔚给后回来的几人,连着货物一起做了消杀,让李大姐和小梅搀扶着张水生回去了。 “李大姐,马上就要宵禁了,今夜你们就在我家住一夜吧。” “好。”李大姐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咱们边吃边说吧。”吴蔚在后院单摆了一桌,和柳翠微一起端了吃食过来,七人一起在后院吃了。 李大姐饿了一天,却没什么胃口,倒是吴蔚端着碗猛往嘴里扒饭,柳翠微见了又是给吴蔚夹菜,又是添汤的,柔声细语地劝道:“慢点儿吃,当心积食。” “嗯,我今天跑了一整天,就早上吃了那么一顿饭,快饿死了。” 吴蔚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公筷给三个丫头一人夹了一大块排骨,说道:“吃,多吃点儿才有抵抗力。” 三个丫头并不知道吴蔚口中的抵抗力为何物,道了一声谢谢,大口吃了起来。 吴蔚已经在盛第二碗饭了,李大姐还是一副愁苦迷茫的表情,吴蔚劝道:“李大姐,要想抵抗时疫,多吃饭,多运动,早睡早起是必要的,你要是不吃饭,身子一弱下来,当心病气找上门!” 李大姐吓的打了一个哆嗦,闷头吃起饭来。 直到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吴蔚才开始说道:“关于时疫的事儿,大家不要过度恐慌,我们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预防和应对,即便得了也未必就治不好了,别太担心。” 李大姐抹了抹嘴,说道:“你今天没听那个崔绣娘说嘛?染了时疫的人是要被官府抓起来的,关到那个小房子里,肯定是出不来了。” 吴蔚扫了小梅一眼,说道:“这一点你们都可以放心,崔绣娘说的那些往事,一定不会发生在泰州的。” 李大姐挺了挺腰身,问道:“你怎么知道?宜王殿下和你说的?” “大姐,有些事儿不用别人告诉,咱们自己分析就是了。今日我去药铺抓药的时候,听药铺的首席郎中说:宜王殿下下了命令,要求城内药铺大量进货,不允许出大货,一切等待王府的安排,这证明了宜王殿下对抗时疫的态度是积极的,这便是人和。再有,我问了那位崔绣娘,她老家所在的地方和泰州不同,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属朝廷直接管辖,并不是任何一位藩王的封地,这就是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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