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把手往后一背,瞅着就要第一个迈进门的池田靖,和她身后毫无怨言的四个哥哥,神色有些复杂,“你大哥——” 任盛华闻言抬头看他。 “你走前面啊?”陈焰眼见任盛华的脸色不算和善,转头看着笑眯眯的池田靖,“咱们这里是当家的走最前面……” “她就是当家的。”竹昱站在她身后,冷声说,“还有问题么?” 陈焰不敢再说话了。 池田靖回头,带着礼仪性的微笑制止了几人的不满,又回头冲陈焰抱歉的笑笑:“我几个哥哥性子烈,说话不好听,您多担待。” 陈焰只能象征性的陪陪笑,心想难怪是这个小丫头当家呢,不然这行根本干不下去。 甘家是小姓,属于依附于陈家的氏族,所以没有资格走正门,只能从矮了一截的侧门进去。祠堂呈南北朝向,对称格局,中式古典江南建筑风格,有些类似于简易版的四合院。路过正门进来的荷花池,穿过关公屏风往后,就是祠堂内部灵牌供奉室。 正中间从上自下是按着辈分的陈氏灵牌,位于左右两侧的是各个小姓。池田靖看着一排显得单薄的甘家人的灵牌,接过一边马仔手里的香,上前拜了三拜。 任盛华等人上去擦了擦灵牌上厚厚的灰。 “甘老二也是当初跟着我干了很多年的。”陈三站在池田靖旁边,看着竹昱拿着香上前拜,说,“你老爹当年也是一番人物。” “不算。”池田靖笑了,回答道,“我老汉儿为人太老实,也不爱攀谈,当初就是这么把我几个哥哥教成这样的。” 陈三瞥了眼她。 “你倒是灵敏。” “算不上吧。”池田靖谦虚道,“但是我爹干活总是被挤兑也是这个原因。他不晓得,我晓得,家里总得有人站出来恭迎。” “那你挺有眼色。” “练练就出来了,谁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呢。”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看着烛光下晃动的灵牌字符,笑道,“人嘛,总得活下去。活着,才能说别的。” 陈三叼了支烟,一下一下的打着打火机,火苗时暗时明。他面对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无端的生出一种复杂而难言的感情,“等会儿去佛堂,”他说,“供供吧。” 池田靖笑的应了一声。 佛堂挨着祠堂,两边只隔了一道两米多高的围墙,红砖上着漆,爬山虎枯败的枝吸附在墙上,光秃秃的只剩蔓。昨夜又下了一场雪,今早家家户户都在清扫,包括佛堂。 佛堂里没有僧人,供奉给的是当家和掌管的毒贩头子。马仔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哆嗦的站在空旷的石台上扫着雪。池田靖跨过门槛,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一头黄毛在红砖枯树白雪间愈发惹眼。 “三叔。”当值的马仔见人来了,赶忙掏烟躬身递过去,满脸堆笑,“您怎么来了?” “唔,上香。”陈三挥挥手,叫他给旁边的池田靖点上,“当家在么?” 马仔摇摇头:“当家最近都没怎么出来过,也没人敢打扰。” 陈三让他滚了,带着人兀自的往里走。池田靖看着没结冰的祈水池,好奇多看了两眼,“大冬天的没冻住?” “底下有地暖。”陈三解释道。 池田靖笑着应和,眼底清明而深邃。忘了提醒警方大部队,佛堂的危险程度,眼瞅着这里的占地面积和实际看见的建筑设施,她合理怀疑这里隐藏着一个随时能战斗的军.火库。 又是正殿里的那尊佛像,垂目弯眉,嘴角似笑非笑。池田靖安安分分的结束了一切流程,因为只是平时过来的上供,所以陈三跟着进来了,在一旁盯着她。 东家的话,到底是话里有话还是一时兴起? 殿内肃穆而平和,空灵的佛经漫颂夹杂着点点水声轻妙。 “这尊佛像……”身边的人的感叹打断了他的思绪,澹台禾抬头仰望着大殿上的“伽摩洛”,“真是纯金的?” 陈三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大殿之上,你怎么敢这么亵渎神明?!” “三哥。”池田靖上完香,微微侧头制住他,“我三哥没见过世面,人粗笨,您多担待。” 陈三的心思不在这里,也就没有跟他们多计较。不能确认当家在不在,他也不敢贸然把人就带进去。陈三跨出门槛,朝天上望了望:“几点了?” 一套繁缛的礼节下来也是快到12点了,不过今天天气格外的阴冷,浓云把阳光遮了个完全,山间云雾缭绕,水汽颇多。 陈三无法,正要带着人往出走,忽然身形一顿,面部微不可察的露出些许复杂难言的表情。“嗳,你,过来。”他招手叫来一个洒扫马仔,“带着人先出去。” 竹昱等人很好奇,察觉了他的反常,但是后者显然是不希望被知道的,所以只能乖乖的跟着马仔出去。 回去的路上,任盛华低声问:“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不知道。”裘梧回答,“我在他说完之后特意扫了一遍现场,没有任何异常,甚至不知道他忽然转变的契机在哪儿。” 澹台禾正要开口骂操,就听见竹昱冷声开口:“水声。” 池田靖走在她身侧,勾唇笑笑:“你们看看,要不还说咱们领导英明。” “哎呀行了别恭维了,”任盛华满脸黑线,“你俩又是都知道了?” “猜的,不过既然竹队都这么发话了,我觉得可信度加一。”池田靖笑道,“你们看进了大殿之后是不是一直有诵经的模糊声音和编钟敲击声。” 这个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背景音给正殿的氛围又拉满了些。 “但是它中间还夹杂了一种声音,很轻微,缓慢的,”池田靖说,“水流声。这一点几乎察觉不到,因为它的流速跟着编钟音乐的节奏变化,几乎是融进去了。” 果然,三个人的脸上浮现出空白的表情。 “那陈三的突然离开是因为——?” “因为水声变换了,”竹昱回答,“但不是流速变换,而是方位。” 任盛华三人一脸愕然。 池田靖解释:“如果带着目的性的去听水声,完全可以听见,这很正常。方位的改变会更加明显,这也是陈三能立马接受到暗号的原因。”她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叼着,嘴角带笑,“看来咱们的判断是对的。” 其余几人的神色可没有她那么轻松。 “再赌一把吧,”池田靖语气略有些俏皮,回头看着他们,“今晚上咱们会被再次邀请去佛堂……文队带着的人也该行动了。” * 晚上7点,五个人正嗦着泡面,门被不请自开,陈三身后跟着有些凝重的陈阿桂,跨进屋里。 张梅拉着同样吓得不行的陈耀光躲在门后面,惊恐的往里面探了半个脑袋。 嘴里挂着一坨面的池田靖来不及吸溜,抬头端着碗看他们气势汹汹。 “这么晚还没吃晚饭呢?”陈三把马仔留下外面,几乎把土坯房围了起来,盯着池田靖忽然笑了,语气平常,“怎么吃的这么朴素?” 池田靖不急不循的把面咽下去:“嘴不刁,吃啥不是吃呢。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 陈三双手抱臂,咧嘴道:“当家的想让你过去一趟。” 五人皆一愣。池田靖最快反应过来,“啊,”她放下手上的碗,“那——我们收拾收拾——” “不用。”陈三就这么站着,不容置喙,“赶紧吃完去吧,误了时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突如其来的计划有变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池田靖顺从的点点头,招手叫他们几个赶紧吃完了,嘴都没擦跟着出去。 土坯房里恢复死一般的寂静,被炕上,微型入耳联络器闪烁着红点。 * 陈三还是带他们进了正殿,这一次只是简单的磕头,男人就几乎匆忙的带着人拐向了佛像背后,那个从不允许被提起的地方。 池田靖起身,因为默认了五个人里当家的是她,所以理应家主走在最前面。竹昱伸手拉住她,没说话。 池田靖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抬手回握住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放了下去,轻轻的摇摇头。 ——没事。 池田靖和竹昱一样,都有一个让大家看见人了就会很安心的共同点,只不过竹昱是明显的外向的让人的感觉,而池田靖是潜移默化的让人感到哪怕吊儿郎当还是很心安。 佛像后面的红砖墙,平整而肃穆。陈三忽然就对着无人的墙面跪下来,双膝跪着向前凑到墙面前,用力的砸了砸。 不消时,左手边黑暗处引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蔑视的看了一圈人,递出眼罩。 几人乖乖的把眼罩带好,就被男人引着走进去。 被剥夺了视觉后,其余的器官敏锐度骤然增加,竹昱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肌肉呈不自觉收缩状,抿着嘴,尽力感受周围环境变化。 水声愈发明显,伴随着令人放松的编钟缓慢悠长的音乐与巴利文耳语般催眠的诵读,像低吟,钻进她紧张的神经。周围没有太多人气,但并不阴冷,相反空气湿度和温度恰到好处。路说短并不短,竹昱感受到方位几次变换拐弯,像是在走廊道一样的地方。 忽然周围泛起一股温和而熟悉的气味,很淡,很稀薄,但足够她捕捉。 竹昱的大脑快速搜索,鼻翼扇动间电光一闪。 烟味。 在张昊家里的密室里曾今遗留下的一丝丝淡淡的烟味,就是这个类型的! 池田靖感受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骤然一缩,知道她是猜到了空气里的味道,被眼罩遮住的琥珀色的眼眸暴露出暗藏已久的狠戾与冷凛,却只是反手抚上竹昱的手,像哄孩子一样摸了摸。 终于,眼睛上的遮挡被不算温和的取下来,包括引路的男子在内,房间里一共就7人。陈三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有些懵,回头看着男人:“舍锣——当家呢?” 舍锣没有说话,自径走到西南面的那尊小佛像前拜了拜,然后又走回来指着池田靖,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三,在额前点了点。 “你的意思是当家想要单独见她?”陈三问。 舍锣点点头。 澹台禾看着这个威猛的男子,低声问:“他不会说话?” 没想到舍锣的耳朵很尖,闻言猛地扭过头,瞪着澹台禾,后者被盯得发毛,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他张开了嘴,发出“呵呵”的气声。 澹台禾一个大老爷们儿连同旁边站着的任盛华一块儿倒吸一口气。 整齐的牙间空洞无比,原本应该在的一块软肉只剩下一段舌根,大部分被横刀切断,留下一个愈合多年的切面。 “他是个哑子。”陈三解释道,“金三角更多些,会把不沾叶子但是身体好、能抗造的马仔做成哑子,听话,好管。”
132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