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聆轻轻“嗯”了一声。
“曦姐这几天就在局里过夜啊?”
“对,我在看江城近五年有关性犯罪的卷宗档案。”
“有什么收获吗?”
“五年以来,记录在案、犯下强/奸/罪或猥亵罪的人约有一千一百个,而他们当中量刑较轻、在出狱后自杀的人数占了总数的40%,我挑了35桩个案详细查看,发现尸检报告上都写着一句相同的话——‘生殖器切除’。你对这个怎么看?”
小代皱了皱眉毛,“受害方家属的报复?”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奇怪的是,这种可疑点没有引起局里的注意,那些自杀者的家属也没有报案追查。这么多年,只有宋广安一个例外。”
小代吸了口豆浆,将哽在嗓子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我不太了解市局的情况,毕竟才调过来不到两年,不好做论断,至于自杀者的家属不报案,会不会是因为压根没有注意,或者……”
“或者有人专程去封了他们的口。”陈曦聆道。
“天,那么多家属都选择了缄默,这人得多么神通广大啊?”
“你听说过二十门徒的事情吗?”
“那个神乎其神的都市传闻?”小代挥了挥手,“我知道,都是中学生异想天开捏造出来的。”
“你想,单凭一个普通人,妄想进行时间跨度长、地域维度广、次数频率多的犯罪活动且不被发现,就是天方夜谭。但如果犯罪方不是个体而是组织呢,是不是就容易一点了,起码能保证短时间不被警方发觉。”
“如果这个组织的领袖人物是跟宋家等同的上层阶级,钱权两具,隐藏犯罪行踪是不是就容易起来了?”
“再假如,这个组织的领袖足智多谋,组织成员也聪明狡猾,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宗旨,或者说是信念,即破坏性侵者的尊严,内部凝聚力强,这么一来,进行任何违法犯罪活动是不是就举重若轻了?”
“对局里,她们会安插人手,对自杀者家属,她们会用钱财或者其它不堪的事作为封口条件。可以做到纤悉无遗。”
小代听了打了个冷颤,“嘶,水好深,我害怕。”
陈曦聆微微咳嗽了两下,“这只是一个假设,想证实它就要有相关证据。黑号地址查到了,在汉津区,吃完早餐你跟老张一起去侦查。”
“曦姐呢?”
“我去老城区验证猜想。”
陈曦聆在值班宿舍的淋浴室快速冲洗了一番,换了身常服,披散着半湿半干的头发,动身去了老城区的灰予茶社。
进入店内,陈曦聆拦下一名服务生,亮出证件,询问店长在何处。
服务生赶忙去找店长。一分钟不到,枭鸮就从二楼小跑了下来,摆着笑脸友好地向陈曦聆打了声招呼,“警官有什么事情呢?”
陈曦聆没有马上回答她,她上前走了几步,定立在了佛龛前,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点,“我来访过一次,没记错的话,佛像前是有一个香炉的吧?”
枭鸮对答如流:“您观察得真仔细。三天前服务生打扫佛龛时,不小心摔破了炉子,新的还在制作。”
“佛像很漂亮,上香得人应该不少吧。”
“是不少。这是尊佛女,掌管人间公道。”枭鸮笑道,“店老板的品味,我也不好瞎评论。”
“茶社老板另有其人?”
“是,在一楼的办公室给人做心理咨询。”
陈曦聆愣了一下,随后莞尔道:“业务还挺广。”
“需要我去喊她吗?”
“多谢了。”
两分钟后,枭鸮重新来到陈曦聆跟前回馈情况,“老板说需要再等二十分钟,做完咨询就来。”
“嗯,不着急。”
枭鸮邀她入了散座,并让服务生上茶。她坐在对桌,道:“警官有什么事可以先问我。”
“宋广安自杀的事听说过吗?”
“那个商业大亨?略有耳闻。”
“根据最新调查,他在自杀之前遭人绑架,并被切除了生殖器,这个人有重大犯罪嫌疑,认识吗?”陈曦聆将黑翅鸢的正脸照放在枭鸮的面前。
枭鸮看着看着,突然发笑,“他犯了啥事啊,被人这样对待?”
“不知道。请回答我的问题。”
“这丫头我不认得哎。不过,你看啊警官,既然被割了命根,说明他肯定犯了混事啊,如果是个强/奸/犯的话,变成阉人是他活该啊。”
“你怎么肯定他是强/奸/犯?”
“那警官怎么肯定我们茶社跟着桩案子有关?”枭鸮呲出虎牙,笑盈盈地说,“我跟警官一样,直觉很强啦。”
过了一会,枭鸮又道:“对性犯罪者而言,判刑坐牢治标不治本,甚至是一种放纵。只要他们活着出来,就有再次作恶的那天,阉割刑自有它的合理性。波兰,韩国,德国,俄罗斯等国家,性侵未成年的罪犯是要被化学阉割的,咱们国家对待这些人太过于仁慈了。”
陈曦聆眈眈地看着对方伶俐可爱的笑脸,心中的怀疑更深,“你是在间接认罪吗?”
“陈警官真会开玩笑,我只是在跟您讨论本人对性侵犯者的判刑建议,仅此而已。”
话音刚坠地,陈曦聆的手机铃就响起来。
“曦姐,有两件很奇怪的事要向您汇报。那个黑号的信号节点在一栋毛坯楼的工人临时住房里,里面的东西被清理得异常整洁,只留了台路由器,绝对有人提前向她通过气。还有,我刚问了区建委领导,这片楼盘因为协约问题在两年前停建了,临时住房早就应该被拆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住……”
“中标的是哪家公司?”
“东允集团旗下的建筑工程公司。”
陈曦聆想了想,问:“冬培华管的?”
“不是,据说他老人家早就不管事了,所有企业交给家族后辈打理。承包公司的实际负责人好像是她的孙女,冬音。”
陈曦聆悬着电话,凝视着对座的枭鸮,问道:“你们茶社老板的名字叫什么?”
枭鸮抬了抬下巴,“她人来了,警官小姐直接问她吧。” ----
第26章 斡旋
“久等了,陈警官。”冬音主动与站起身的陈曦聆握了握手。
“你是冬培华先生的孙女冬音?”
“是。”
“汉津区楚天路那片没修好的楼盘是你负责的?”
“本来是我,可两年前总公司要整顿资源,将我原先认股的公司解散了,工程项目移交给其它公司处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插手工地上的事情。至于到现在楼盘为什么还没开始修建,里面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要问修楼的事情,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楼盘停修了那么久,建筑工地旁边的那排住房还有人生活的迹象?”陈曦聆定定地看着她,“这关乎一起命案,请如实告诉我。”
“陈警官,我说过了,两年前我就不再插手那块地了,我没办法提供你想知道的信息。”
陈曦聆很想驳斥一句,但还是按下了这股冲动,反而问道:“我能参观一下你的茶社吗?”
“非常欢迎。”
她们从一楼走到二楼,里里外外走了一遭后,复从二楼转向一楼。陈曦聆问:“二楼明显更加安静一些吧,为什么要把咨询室开在一楼?”
“一室两用,既是咨询室也是办公室。”
“这年头,来咨询心理问题的人不少吧。”
“确实不少。”冬音淡道。
两人又来到佛像前,陈曦聆转身面对面与冬音对视,“您的茶社有给员工提供某种福利待遇吗,像针灸理疗这种。”
“这种事也要调查噢?”冬音歪了下头,“提供免费话疗——算不算?”
陈曦聆笑着颔颔首,说:“好的,谢谢您的配合,祝冬老板生意兴隆。”她看了眼倚在柜台边按捏手腕的枭鸮,“店长的手腕有什么毛病吗?”
“噢,这个,”枭鸮抬了下手,“轻微的腱鞘炎,平时喜欢做木工,雕木头得的小毛病。”
“多注意。”陈曦聆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慰问语后离开了茶社。
回到局里,陈曦聆看到办公桌上新放了一份老城区修车厂的痕检报告,一番过目,心中免不了又掀起一阵失落感。
她笃定那个茶社老板和店长跟此事有关,可无奈缺乏传唤她们的证据,而那两个嫌疑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下落不明。真相明明已经摆在眼前,就缺那根掀起盖头的节杆了,可偏偏没了能够进一步勘察的线索。
吊着一口气的感觉真不好受。
就在她闭眼回忆脑中的可疑点的时候,小代进了办公室,她对陈曦聆说道:“痕检科的同事取了些遗留物过来,但愿这次能取得突破吧。”
“她们故意的。”
小代讶然地“哎”了一声,问为什么这样说。
“她们可不是傻子,能做到全面销毁证据链,为什么还要留一个似是而非的东西在那里?明摆着在向我们发出挑衅呢。看吧,临时住房的痕检报告肯定跟这个一样——”陈曦聆点了点桌上的打印纸,击节声伴着字音响起,“一,干,二,净。”
“这算是捅了人精窝了。曦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小代哀叹道:“连曦姐都不知道怎么办,那算完了,真的只能定性自杀了吗?”
“完了,”陈曦聆重复了一遍她的用词,“小代也觉得正义性在死者这边,对吗?”
“当然了,咱们做警察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到一视同仁,其次就是对追求真相的执着。”
“死者为大,对吗?”
“对啊。”
“但是小代,人生下来并非平等,罪孽在不平等的缝隙中孕育而生,光与暗中隔了层灰,这就是事实。”
小代听得一愣一愣的,“曦姐你怎么从警察变成哲人了,说的话好晦涩好难懂。”
“没什么,心情不好胡说八道。”
谈话间,陈曦聆将脑内的疑点悉数过滤完毕,只剩下最后一个区域:茶社咨询室。
不久前她走进那间房,就有种说不清的奇怪感,但一直找不到确切点。现在细细一回想,稍微能理清具体的的感觉了。
促狭,迫人眼目。
一进门,抢眼的是个硕大的玻璃收藏柜,其次才是沙发和桌凳。欲盖弥彰,像是在掩藏什么不愿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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