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笑,点头应和,“嗯,在她爸爸妈妈那里,她叫微微,在你那里,她叫郑医生,在李玉河那里,她叫知微姐,在旁人那里,她还可以有很多称呼,但在我这里,她就是郑知微......这个名字,是她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最初见证,也是她在我面前的初次登场。” 宋澜仍是记得,当贺春阳第一次把郑知微带到她面前时,郑知微看着她的双眼,清晰地吐字,说,“你好,我是郑知微。” 许是命运使然,在那一瞬,宋澜就开始觉得,郑知微这三个字不同寻常,她甚至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去思考,她的“微”为什么是“微小”的微,而不是“薇草”的薇。 直到后来,两人相熟后,宋澜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郑知微曾是这样说着,“姐姐,微也可以是‘微笑’的微。” 在疑惑得到解答时,宋澜这个优等生突然意识到自己词汇的匮乏,以及这背后自我荒芜的生命。当时的她看到郑知微的双眼,似看到了一片富有生命力的湖泊,所以,当宋澜爱上郑知微后,她万般笃定地相信,爱上郑知微,是生命与世界的馈赠,她用一片湖泊,浸润了自己的荒芜。 到咖啡渐凉时,宋澜说,“覃欢,郑知微以前很爱笑,像她的名字。” 不似当下....... 枯草掩埋繁花。 她们走出咖啡店时,看到一团黑云凌于低空,而风也乘时卷着袭来。 宋澜拂开面上的头发,轻言,“好像又要下雨了。” 覃欢抬头看了看天,惊呼,“完蛋,我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收。” “别担心,一时半会儿也下不起来。” “但愿吧。” 两人怀着半边忧虑,半边静默回到了医院,眼看着黑云在北安城的上方荡来荡去,而始终未有落雨。 在覃欢庆幸之余,宋澜却在想,这些团云会不会飘到回龙镇,会不会打湿她与郑知微的原野,会不会把那高大的回龙山也笼上轻纱,会不会把老槐树上的槐花敲落。 她站在窗前这样想着,最终,终是愿意承认——她只是想知道,这雨会不会把她的郑知微打湿。 宋澜摸出手机,发出语音,“郑知微,好像要下雨了,走哪儿记得打伞。” 打上那把与大山同色的、墨绿色大伞。 暴雨没有在四月底落下,积蓄着,在五月初时,訇然倾覆。 最先被大雨卷塌的,是一只刚刚展翅的大雁。 又或许,那并不是大雁,宋澜不知道,她认不得鸟的种类。 而五月就从这一场“急坠”开始。 郑知微是在回龙镇下起细雨时离开的,离开时,她听话地撑起了那把墨绿色雨伞,所以,她未曾被细雨洇湿,好端端地来到了北安。 北安的天空只是有些阴沉,雨还未到来。 郑知微受人指引落座于公安会议厅时,一字一字回道,“我到北安了,拿了伞,一会儿见。” 宋澜收到消息时,刚刚结束她连日的工作,迈步走出医院时,正端端撞上许久未见,似乎又在刻意等待她的贺春阳。 宋澜捏紧手机,脚步随即定住,而黑沉沉的云却无所意识地从她们的头顶掠过,带走了一些阴霾,送来了些许光亮。 于是,宋澜看到了贺春阳眼角的喜悦。 她迈前一步,说,“好久不见。” 接着,她又说,“最近如何?” 所有客套的寒暄被贺春阳听了去,也算是一种慰藉,至少对现在的她。 于是,宋澜看到贺春阳扬着陌生的笑容,点头,轻声回答,“好久不见,还不错。” 贺春阳剪去了自己的长发,现在的发尾堪堪留在耳后,刺挠着她的脖颈,可留这样短发的贺春阳却没有往日里的跋扈,或者说是气韵。 宋澜只感唏嘘,问道,“你哥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 “知道的,我哥陪我回的北安。” “嗯,好好配合治疗。”宋澜叹了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希望你能健康,能好起来的。” “我信!”贺春阳急急回应,“我知道的。”她躲闪着宋澜打量的眼神,说,“我今天是特意来找澜姐姐的。” “嗯,有什么事吗?” “没有。”贺春阳摇头,垂下眼去,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是..很久没见你了,想着来看看你。” “那个...澜姐姐...”她还是抬起了头,眼眶有些红,“你和郑知微在一起了吗?” 宋澜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没有因为我而错过......” 宋澜看着贺春阳这幅怯弱且瑟缩的模样,心里堵着发慌,“其实,不管有没有你,我和郑知微到头来都会走到一起的,不管...这路上经历过什么...” “所以说你们是命中注定吧。”贺春阳笑弯了眼睛,而眼角明晃晃地流出泪来。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宋澜说,“我今天看到你了,也就放心了,那...澜姐姐,我就先走了...” “你自己回吗?” “嗯。” “我给你打辆车吧。”宋澜说罢,带着贺春阳往外走,直直走到人潮汹涌的街口,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家要好好休息,你需要找我时,也可以联系我,电话微信都没变。” 贺春阳点头,绞着手站在宋澜身侧,保持着两拳的距离。 宋澜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又下了台阶,帮她拉开车门,目光在这一瞬再度与贺春阳的眼神相会。 或许只是因为这一次眼神的触碰,让贺春阳终于有了一些勇气,她在坐上车前,问,“澜姐姐,我之前对你不完全是执念...这....你信吗?” 她最后的声音颤抖,气若游丝般飘在空中。 宋澜皱起眉来,想了些许,终于还是点了头,“我信。” 贺春阳松下一口气,笑着坐上了车。 在车子启动时,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宋澜立即转身,背对着她离去。 而这一刻,她抑制许久的泪水终于是喷薄而出。 贺春阳依旧靠在车窗上,一手不住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疤,一时不断劝说自己“别哭了”,“抬起头”,“看前面”....... 效果,聊胜于无。 她没有勇气直接问,“澜姐姐,我之前的确认真地喜欢过你,你信吗?”。现在的贺春阳说不出“喜欢”一词,仿佛那就是罪,是捆绑自己,束缚他人的绳索,于是,她只能委婉相问。 贺春阳坐在出租车上,在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给贺秋明打去电话,痛苦地问,“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
第五十五章 大雨已到。 回龙镇似乎被笼罩在水雾之中,而北安也愈发接近天际。 宋澜和贺春阳分别后,兴致阑珊,早早地回了家等待郑知微。 这一次,她提前抱回了她们的茉莉,也将晾在阳台的衣服取了下来,厨房水龙头也没有再漏水,一切屋内的寂静都使得屋外突来的大雨震人心神。 宋澜不放心郑知微,执意开车去到公安会议厅,坐在车里,看着雨刮器一遍又一遍摆动,清扫着如帘幕的雨。 等到郑知微时,雨刷已经有些疲惫。宋澜看着她撑着雨伞才觉放心,等着她快步走向自己。 伞面上的一些雨珠滴答跟随进车里,飘落在座椅上一些。郑知微伸手擦掉,将雨伞横在脚下,问,“怎么不在家等?外面雨好大,开车不安全。” 宋澜极尽温柔地揉了揉郑知微的头,轻语,“一个人在家太无聊,又想早点见你,就来了。” 郑知微受用地蹭了蹭宋澜的手心,扬声道,“我没想过会开这么久的会,我以为很快就会结束。” 宋澜启动着车,目视着前方,“没关系,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郑知微摇头,上午没做什么事,没有太明显的饥饿感,于是,她将身子偏向宋澜,撑着下巴看她,“能先回家吗?回家煮点面也是可以的。” 宋澜应声,驱车往回走。 路上,郑知微一直拿手戳着自己的腮帮子,愁眉苦脸。 “你怎么了?”宋澜看了她几眼,关切道。 “牙疼。” “上次不是让你去看医生了吗?还是其他牙也开始疼了?” 郑知微转了转眼睛,声若蚊吟,“没去。” 宋澜无奈地叹了叹气,安抚道,“这次能休息几天?” “预计后天回去。” “明早上我带你去看牙医。” “哦,好。”郑知微尝试用舌头去触碰它那发痛的牙齿,却总是找不到,无奈,只好继续用手指戳着腮帮子,希冀以此来压制疼痛。 回到家后,宋澜先给郑知微吃了止疼药,才去煮面。 她们一起吃了饭,又在雨声中相拥而眠,睡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午觉,醒来后,双眼只盛满了黑暗。 郑知微躺在床上,喟叹着这平日里最简单的幸福,她将脑袋凑到宋澜的怀里,再度舒服地合上了眼,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而此刻的宋澜正被噩梦缠身,她皱着眉头,被梦里那哭喊着要自杀的贺春阳烦扰着,她一会儿看着血流如注的贺春阳,一会儿又见着她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笑,耳边一直是她的声音,叫“澜姐姐”,有时也叫“宋澜”。 从梦里挣扎着醒来的宋澜,大大地喘着气,想要伸手去拿手机,却见房门打开,郑知微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醒了?”郑知微看着坐起身来的宋澜,将手中的水递出去,“正好,喝点水润润嗓。” 宋澜握着装着温水的杯子,静默了一会儿,才将刚才的噩梦彻底地割裂。她仰头喝完一杯水后,仰头看向郑知微时,才说,“郑知微,今天我看到贺春阳了。” 郑知微看着杯口的晶莹,问,“那...她,还好吗?” “她说还不错。”宋澜皱了皱眉,“可是,郑知微,我总觉得她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说?”郑知微坐在宋澜脚边,将被子拉过来盖好了她的脚。 “我说不出来,只是感觉很不好。” “那你有问过她吗?”郑知微将杯子从宋澜手中拿过来,残留的温度度到她的手心。 宋澜摇头,沉着声音,“我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怕多来的关心会引起无端的麻烦。” 郑知微偏头看向泛起褶皱的窗帘,觉着自己的心也泛起了褶皱。 “宋澜,贺春阳她或许只是想要和你聊聊。” “可是...” “你是在担心我吗?”郑知微这样问着她,可她心里已经有了准确的答案。她一边数着窗帘上的花纹,一边说,“我不会再因为贺春阳离开,宋澜,你可以大胆做自己的事,很多时候,我并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失去一些东西,譬如亲情、譬如从小到大的情义...”她转头看到了宋澜眼神里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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