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腌臜事,便沦落到了别人头上,变成任人宰割的替罪羊了。 如今宋祁想想倒是后怕。 秦淮瞧着他青白相接的脸色,按了下手上的车钥匙,“滴”的一声响,不动声色地说:“上车。” 三人坐着大车,在雨幕里缓缓行走。 陈江六神无主的望着窗外,耳边是秦淮漫不经心的声音:“听说你母亲生病了?” 他点点头:“嗯,脑梗。” “这病花费不小。”车里放着舒缓的旋律,秦淮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叹了口气:“之前我就该更坚定点拦你,不至于到现在。” “我妈要是知道我把我爸抚恤金输了肯定会活活气死的。”陈江痛苦的脸色看着脚下,用力的抱头揪住自己的头发:“以前输的钱我还能打工填上,现在可怎么办啊。” 虽然不切实际,他却把希望寄托于秦淮,语气颤颤巍巍的:“秦哥,能不能让赵哥把钱还我一点,我不要多了,六十五万,还我十万。”他猛然摇摇头:“不,六万,六万就行,我妈买药做手术都要钱。” 秦淮脚下油门平稳,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你别太让我为难。” “你们关系好,动动嘴的事。”陈江还不死心。 宋祁却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目光渐冷,眉梢压低了一些,终于开口调停:“秦哥帮你够多了,你不想想你那五万块谁给你堵上的。” 陈江低声说:”谢谢秦哥。” 秦淮看着窗外车流流动,古典钢琴曲轻柔舒缓,宋祁早已勘破他的意图,适时开口:“知恩图报,你也得学会承情。” “你没钱,我也不催你还。”秦淮从口袋里摸出两沓用纸带捆好的钞票:“这钱先拿去给老娘看病吧。” “谢谢哥。”陈江闷声不响的抹了把脸。 宋祁看在眼里,犹有余悸,只觉可怖,他倒是感激涕零 羊毛出在羊身上,深陷迷局却不清醒,不知是可怜还是活该。 ----
第49章 动摇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上的伤更是要好好养护,温璃的手没好利落,打着石膏怎么都不方便,她又是个右撇子,伤了右手,真跟残疾了一样,周五那天,她去市里医院复查,想着没大问题,就先把石膏拆了。 正是上午医院繁忙的时候,换季导致的流感发烧,儿童的苦恼和大人的叫骂响成一片。她觉得有点吵,却也无可奈何,忍着胃部的不适,到一旁的贩卖机买了瓶冰水灌进肚里,麻痹了一丝痉挛,终于好多了。 拆完石膏,她拿着处方到药房开药。 里头是个年纪挺大的护士阿姨,垂着眼睛,前面的人提着袋子走开,神色不动,木着脸喊:“下一个。” 温璃把处方单递进去,在窗口等。 这些天降温,她穿着件宽松的灰色帽衫,手插在兜里。苍白枯索的一张脸。 忽然耳边有熟悉的声音。 猛然回头,嘈杂的人流中,却只有匆匆的背影,可那声音太真实,倒不像是幻觉。 回神,药房阿姨已经把三盒药从窗口里递了出来。 十月底,Rome酒吧暂时查封营业。 因为涉黑涉赌,后续估计很难开业,有风声说这地要拆了重新建影视基地,也有说要扩建酒店,消息太多,真真假假。员工也不在乎,结了工资,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 如今酒吧也只剩这么个空壳子建筑。 江倚青跟帽姐告完别,正在更衣室收拾自己的柜子,都是些发绳、糖果、卸妆膏、口红之类的零碎的东西,理好了装进包,垮在手上正要往外走。 前厅的许经理在外头敲敲门,试探一般轻声喊:“江姐?” “哎。”江倚青听见有人叫,应了声,向前走,暮然发现自己鞋带开了,来不及系,忙推开门,瞧见他,有点疑惑的瞧着他。 “还在收拾呢?”许经理这人很有规矩,也不进来,站在门外头跟他说话。 时过境迁,是他引荐着江倚青重新回到这工作,也知道她现在家里情况复杂,此刻估计情绪并不好,江倚青点点头,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就那么点东西收拾差不多了,人一走,倒是树倒猢狲散了。” “哎,也是,散就散吧,好在对我们没什么牵连,就是一块下岗了。”许经理手里捏着个文件夹,倚在门框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橘子来,扒开一瓣一瓣的吃着,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殷勤道:“我刚才想起来,前两天我认识的一个画廊经理,托我给她招个人,要求挺高,要形象好气质好,还要有艺术气质,我想了想,还就你最合适。” 他扬起下巴:“哎,考虑考虑。” “工资高么?”江倚青把肩上的布包搁在一边,蹲下身去系鞋带,柔滑的发丝散了一肩,暗光里发出丝绸一般的光,她头也不抬:“我没什么挑的,工资高我就去,低就算了。” “高,当然高,还体面,要不是咱俩关系好,我都不能来找你。”许经理把招聘启事塞到她手里。 体面。 江倚青倒是无声的咀嚼了一遍这个词。 暮然想到一个人曾对她说的一句话。 罢了。 她接过来,折好塞进包里:“谢谢。” “别谢我。” 江倚青有点疑惑的看着他。 “哦不,不是,反正别谢我,应该谢给你工作的人不是,嗨,我嘴笨,话就是这个意思,你别放心上。”许经理摆摆手,也不再打扰她:“我先走喽。” 莫名其妙的一番话。 宋慈已经开始放疗,头晕恶心的不行,也没什么胃口。 江倚青一边兼顾着母亲,一边还要上班,时不时的还要关心弟弟,虽然他已经开始兼职赚生活费,江倚青每月还是会给他一些零用,母亲吃不惯医院的食堂,她便晚上回家做好饭,第二天再送到护工手里。 日子劳劳碌碌,却也过得下去。 画廊的工作比酒吧轻松很多,老板叫魏晋,是个留长发性子很温柔的男人,早上十点,江倚青到画廊开门,魏晋打来电话叮嘱有一批美院的画会送来展览,小何手脚毛躁,让她留心交接。 这里的环境幽静空旷,纤尘不染,地板是洁白无瑕的汉白玉,倒有些像是手术室。 出入的也都是各界名流,谈吐不凡,买几副自己欣赏的画,或是家里装新房子需要装饰,不管什么由头,都比酒吧那些客人晦暗的念头要好,卖画也有提成,她的工资很高,甚至比在酒吧兼两份职还要高。 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成年人都知道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有多难。 运画的箱货拐到门前的停车位上,她跟小何小心翼翼的往里搬画。 小何是美院出身的学生,留着男生的发型,人活波又爱说话,大大咧咧的,倒真挺像个男孩子。 她对江倚青倒是颇为好奇,说实话画廊生意并不算忙,她一人就可以维持,不过既然是老板的决策,自然也不会指手画脚,只对人抱着十成十的热情,有什么不懂的,也周全的照顾。 轻手轻脚的搁下最后一幅画,小何拍拍手上的纸屑,江倚青穿着黑色的套裙,带一双白手套。目光严谨,正小心的揭开每一层覆膜,检查是否有破损的地方。 “江姐,你可真细致。”她撑着展柜,看着江倚青的动作,无意的攀谈:“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啊。” 江倚青倒也坦然,没直说,带着点幽默:“社会大学毕业的。” “瞧着不像。”小何有点惊讶。 江倚青检查完,又拿出名单来比对数量,手指拨弄着摞在一起的画框,垂着眼睛:“那你觉得像什么?” 小何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口气认真:“像医生。” 江倚青动作一怔,不说话了。 十一月的天气寒凉,下了班,江倚青到商场给母亲买几套贴身的保暖衣。路过化妆品专柜,忽然一个人从柜台后头走出来,虚拦了一下。 是帽姐。 “巧啊,在这瞧见你了。”帽姐打量着她手里的袋子:“来买衣服啊。” 江倚青点点头:“给我妈买。” 帽姐轻叹一声:“伯母身体好点了么。” 江倚青苦笑着摇摇头。 她便不再提这个伤心的话题,转头打量着江倚青身上的制服:“你这是在哪工作。” 在一家画廊,许经理介绍的。” 帽姐了然的点点头,口气带点惊讶:“他还能给人介绍工作,不过挺好,看你现在状态还不错。”后面同事喊她招呼客人,江倚青笑着说:“快去忙吧,” “好,回头聚聚。” 月末的一个周六。 温璃背着画包坐公交车到老城那边写生,早晨起了雾,道路正湿冷,电车的轮子有些滑,过一个窄巷子时滑倒了,她用右手撑了一下,甩来甩手,也没在意,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了处构图独特还算称心的老建筑,旁摆上颜料盒,支起花架,安安静静的坐着。 风一吹,萧瑟的枯叶旋转着落下来。 是一颗香樟树。 老城种的最多的数种,江倚青家一条路也栽种着,树叶太长了,没有修剪,刮风下雨时甚至能垂到天窗,窸窸窣窣的挠着玻璃。 她眼睛失神的落在画板的边缘,久久没有移动,雕塑似的,落寞的想着那天江倚青同许鸣拥抱的景象,反反复复的鞭挞自己的内心,竟然还是会有酸涩的感觉,或是说疼痛。 不过也不太重要了。 温璃脑袋暮然有些晕,她按了按太阳穴。 回想着,这才惊觉,江倚青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她,她的生活原本就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是她硬要闯进别人的世界里,想要有一席之地。 一个女人竟能清醒到这个份上。 下午刮起冷风,冷冷凄凄的,她忽然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烦躁,沿着一条小巷子走了老远,没了画下去的兴致,索性收起画板装进包里。 她往宛禾街走。 途中又停下脚步,望着阴霾的天。 她不知道如果现在贸然出现在江倚青面前会发生什么,好的还是坏的,期盼还是抗拒,人家都不在乎你,说了做朋友,还揣着一份没有立锥之地的感情,简直可笑。 她狠狠的驱散了脑海中的念头,到后街去,砂锅粥铺仍旧开着,枯燥的风中,老板晃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听戏曲,守着前头两排漆黑的砂锅。温璃打量着,点了份虾仁海鲜粥,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坐下,单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虚捂住肚子。 胃里空荡绞痛,连呼吸都牵动着痛感神经,她没带药,只得慢慢得弓下身,身体几乎折叠起来。 老板看她小脸煞白的样子,矍然一惊,以为她饿晕了,戏曲也不听了,直接将前面一位顾客已经熬好的虾仁粥给了她,凑近了,打量着她虚弱的眼睛:“饿坏了吧,孩子。”又把勺子递给她,担心道:“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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