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还有点厉害? 我看向袁苑桉想求证。但被面罩挡住脸了,她并没有看到我的表情。 “这些段位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二段、三段到底是什么水平?” “段位只是个审查标准,即使同段位也有实力相差很远的。这么说吧,从初段到十段,初段算入门,也有说三段才算入门的。一般四段就能担任初级指导,非专业的能达到六段已是很极限。” 林乐喜接着说:“我还查到一些消息。你爸意外去世后,你很快就把无心馆解散了。惩罚期满后,你没再参加段位审查,更没在别的道场出现过。所以他们猜测你已经放弃剑道了。” 和袁苑桉说的一样,我放弃了。不止自己放弃了,还解散了我爸的道场。 “原因?”我问。 “当时你还是个高中生,突遭变故,无法管理道场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你本人放弃剑道的原因,没人知道。剑道练习者流失率向来很高,都见惯了。” 又是没人知道。能调查到的都是外在的事件,至于我个人的小事,我过去的想法,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合理的事实,谁都只有外显展露在人前,而内心的所思所想,是仅属于自己的。 如果我想知道更多——还是得靠自己重拾记忆。 “继续吧。”我手握竹刀,摆稳中段架势,“帮我重建体验,我要自己找答案。” “全力进攻吗?” “对。” “好!” 前进,后退,格挡,进攻,紧守中线,所有的较量都在一条微妙而变动的直线上进行。 毫无疑问,刚才林乐喜放水了,这才是她认真起来的水平。 渐渐,我开始力不从心。久未锻炼的身体跟不上这快节奏的攻防。 我清楚看到一招刺喉正面攻过来,我知道要把轨迹打偏…… 可是,双腿似乎已发动不了,双手也变得很沉。只能眼睁睁看那裹着白布的刀尖突进,刺落喉咙前的护甲! 我的架势完全溃散了,一个踉跄往后跌倒在地——好吓人!那圆圆的白色刀尖忽然变得好吓人! “停!” 袁苑桉的声音从侧边响起,随即她出现在我视野里。面罩被摘下,她把我扶起一些,面带焦急: “没事吧?!有没伤到哪了?” 解除了面罩的束缚舒服很多,但我还是大口地喘着气,甚至有点呼吸困难。 再看自己的双手,竟然在颤抖! 林乐喜也连忙摘了面罩过来查看: “对不起。没受伤吧?” “没事,我没事,一时没站稳……” 冲口而出的话语是没事,但突刺过来的一瞬间,心底涌起的那股强烈的恐惧感,此刻仍未散去。 我着实被吓到了!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突刺,力度也不大,顶多只能算碰到了。为什么会害怕成这样?!脑子里似乎有些模糊的东西,模糊得什么都捉不着。 紧束的护甲让人觉得不舒服,我抬起右手:“帮、帮我把这个摘掉!” 袁苑桉接过去,扯松护手的绑绳,稍一用力就褪了出来。 脱离了厚厚的护手,手抖得更明显了。我觉得我必须捉住些什么——于是就近捉住她的手腕。 “我突然害怕了,前面一直好好的,可我突然害怕了!” 她没问我害怕什么,用掌心抹掉我额角的汗珠,柔声安抚:“别怕,不怕的,没事了。今天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试了。” 被抓了一边手腕,她只能单手帮我卸下其余的护甲,翻开领子查看喉咙的情况:“是这里么?痛?” “不痛,真不痛。”说话时我还在喘气,“就是害怕,喘不上气。” 随即,她的手掌覆到我肩后,轻轻扫着顺气:“放慢呼吸,没事的,慢慢来。” 我看进袁苑桉的双眼,一瞬间,没有来由的,就觉得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只是模糊地认为,就在那里——如果她是我过去唯一的朋友,如果她看到我的话,也许就会在那里。 “告诉我为什么。”我紧紧拉着她手腕,呼吸依然不顺,“为什么我会发抖?” 我知道这是很突兀的问题,可我就是觉得她知晓答案。只有她了,那些没有被记录下来的,没有留下痕迹的生活细节,真希望她能告诉我。 袁苑桉回头看向林乐喜,林乐喜递来一瓶运动饮料: “先喝点水,平静平静。我知道你着急,但袁苑桉不清楚的事,硬要她解释也不行啊……” “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袁苑桉按住我发抖的手,如此说道。
第24章 当年你 袁苑桉说了她可能知道原因后,却又迟疑了。 林乐喜挠了挠鼻尖,就问:“那个……我需要回避吗?” “不必。” 都是朋友,没什么好回避的。 手依然在颤抖,呼吸也不顺,身体记得它记得的,要发抖就自己抖去吧。但脑子顾不上这些,变得急躁了,迫切想填上那段摸不着的空白。 “现在,马上就告诉我,全部原因!” 卸下的护甲就散乱丢在木地板上,我稍微调整了坐姿,好令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林乐喜也卸了护甲,席地而坐。 袁苑桉定了定神,才开始说起往事: “大概是那次比赛……这样吧,先说明一下背景: 我们学校的女子剑道部本来就是临时凑数的,根本没有人正式学过剑道,甚至有些人只是为了穿上道服拍照而加入。也没有配备教练,基本上就是自娱自乐。一开始男子剑道部那边派人过来教了一些基础,没几周就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年招新,你加入了。实力完全不在同一层次,出去打交流赛,其它部员都迅速败阵,只有你从未输过。尽管年级低,但很快你就成了社团的指导。 有了段位持有者的指导,整体水平进步很大,简直是突飞猛进。那一年的校际大赛,获得团体赛地区出线权,而你更是夺得个人优胜。学校见取得成绩了,也撤回了取消这个社团的打算。” 如果不是袁苑桉的表情如此认真,我定会认为这不是我的故事,而是哪本漫画里的情节。这种牵头的角色,能是我么? 林乐喜搭腔:“我也查到了,你们学校网站的旧新闻里有一条相关消息。” 她给我们看截图,是一条不过两句话的短消息。写的是祝贺什么社团取得什么什么成绩云云。 我问:“个人优胜是指?” “就是个人赛第一名。只可惜出线后的大区域比赛只有团体赛,你们没能继续晋级,但也是相当令人满意的成绩了——至少对其它人来说是这样。” “你们?”林乐喜敏锐地抓到了疑问。袁苑桉用词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那时我早就退出剑道部了,你没调查出来?” “这种事哪会记载啊,能查到你也加入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说着林乐喜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啊抱歉,你继续,继续。” 袁苑桉没跟她计较,刚才的话题继续: “再过一年,理所当然你就成了部长。大家都认为今年一定能在大赛中得到更高名次。可是,小组初赛时,就遇到了很厉害的对手,尤其是她们的中坚……” “中坚,还是我的位置?” “是的……当时比赛进行了两分多钟,你不仅没抢到任何一个有效,一直落于下风。眼看三分钟就要结束,对方使出刺喉——很难的一个得本方式。[*注] 你被刺至倒地,无法继续比赛,被送去治疗。尽管那一击被判无效,但结果还是还是判输了……” “后面的比赛如何?”我急不可待地追问,“团体赛啊,其它队友赢回来了吗?” “没有,失去了主心骨,士气一落千丈,全输了。” “伤着哪了?严重?”林乐喜关注的是另一方面。 “详情不清楚,当时我在观众席上,比较远。后来听朋友说倒不是很严重,很快就痊愈了。但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 “也许由此落下了阴影,在心理上过不去,那之后再也无法正常练习,后来连社团活动都不再出席。” ——这就是我害怕的原因。 好弱,竟然只是因为一次击倒,因为输掉了一场比赛。都多少年过去了,什么事都忘了,遇到类似的招式竟依然还会害怕得发抖。 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带领一个团体。 我低头,消化这新的属于我的过去。有真实感吗?老实说,微乎其微。我想象不出自己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成为社团的指导,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参加比赛,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放弃。唯一能想象的是——不想输。谁喜欢落败呢?被击倒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然而也只是想象而已。 相比之下,木地板的坚硬度、透过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汗湿的脊背,还有袁苑桉手腕的温度……全都比这更有真实感。 但愧疚感是有的。 “女子剑道部解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吧?” “我不认为是你的责任,她们本来就不应该把责任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袁苑桉忽然猛一抬眼,“你想起来了?!” 我摇头:“没有,我猜的。” 部长兼主将掉链子,严重影响社团是肯定的啊。 “……没关系,不愉快的事,忘了就忘了。如果不是……我也不打算再提。” “但身体会记得,恐惧也会自作主张冒出来。” 说这话时,双手的颤抖仍未停止,比刚才缓和了,但还是很明显。也许叙事本身没多少真实感,但恐惧的身体和心理感受却是真实的。 “那是我第一次败阵?” “至少高中阶段,是的。几乎每一场比赛我都看了,在此之前,你真的没输过。” “然后输一次就放弃。” 袁苑桉翻过我的手,摊开,拇指按在掌心的纹路上,一下一下缓缓推着让它放松:“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也离开剑道很久了,都不重要。” 适中的力度不紧不慢搓向掌根,这是一种陌生却舒适的感觉,能让人安定。 我却想,现在能把她们两人所说一些事情的串起来了: 自以为实力过人的我,在学生比赛中首尝败绩,一蹶不振直接导致社团解散。再过一年,父母意外身亡,我自然也没信心接手我爸的道场,于是也把它解散了。 懦弱的人,负不起责任,遇到挫折就逃避应对——这就是我。 “赵肆勉。”袁苑桉叫我的名字,“我说了,这不是你的责任。我一直看着的,所以我知道。” 我不说话,她就继续说: “所谓的心理阴影,不也已经克服了吗?你如今又重新拿起了竹刀,还能与林乐喜对战。我们尝试唤起你的记忆,是为了想起能令人变得更好的部分……放松点,没关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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