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好哄。 副导演和场记站在机位边沟通,两人起了争执,声量不低,好几次都有人扭头,怕她俩吵起来。 金斯娇分明靠得近,却没听见她们俩在说什么。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雪年身上。 紊乱的思绪还没回来,下巴上仿佛还有残留的温度,沿着脸庞一路烫烧,烧到眼睛、烧到神思。 她听见雪年低沉的叹息声,在问她:“能接住戏吗?” 金斯娇忍住抬头的冲动,生硬地回答:“可以。” 雪年周围的气场变了,“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再好好想想。” 说到这儿,她停下几秒,或许是受不了金斯娇一直不正眼看人,感到自己不被尊重,用极有礼貌的语调说:“安蔚是个有欲望的人,这场戏你不该这么沉默,至少要抬眼看我……安蔚,抬头。” 安蔚是金斯娇在电影里饰演的角色的名字。 金斯娇克制地抬眼。 雪年望着她,双目含情,没有按金斯娇所想的那样动怒,“和我聊聊,把自己当成安蔚,说什么都好。” 说着,她视线一转,低下头,只一瞬间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的衣服,好看吗?” 这是金斯娇熟悉的语气,《三十天》里雪年扮演的是个精神科医生,温柔多情,说话语气低软。 她身上和雪年有着许多共性,成熟、理性、包容……就像孟导说的,这个角色没有谁能比雪年更适合。 最大的区别是,角色会戏剧性地和自己的病人产生不该有的感情,而雪年不会因为入戏太深而对同事有想法。 金斯娇很清楚这一点,她能让角色心软,但打动不了雪年,暴露真实面目只会让对方感到唐突和冒犯,所以脱离电影和角色,她得用冷漠和疏离的外壳藏好自己,不能露出一丁点端倪。 但现在…… 金斯娇视线下移,看到雪年胸前别着的那枚胸针,她禁不住抓紧了桌台边缘,“好看。” 颜色、款式,都很适合你。 雪年倾身,两手撑在桌台上,把她圈在怀里,笑着问:“还有呢?” 周围一静,有人注意到了她们俩的动作,副导演先是意外地喊了一声,随后意识到她俩在对戏,挠挠头,啊了一声退回去,“没事,继续吧。”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亲昵的动作,是个人就会误会。 身后无处可躲,金斯娇手指抓得愈发用力,雪年身上有淡淡的香味,盈满在她的鼻间。 按照剧本的走向,接下来安蔚该推开对方。 但金斯娇推不了。 她不舍得。 “安蔚?”雪年在她耳边提醒,“别发呆,和我说说话。” 金斯娇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说什么?” “你是怎么来的,打车吗?” “嗯。” “在外头等我多久了?” “一个小时。” “这么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指尖的动作一点点松懈,金斯娇渐渐缓过来,尝试着按照安蔚的性格与语气接话:“忘了。” 雪年意外:“你吃药了?” 安蔚胡乱地点了两下头,吃完药,她的意识不是特别清醒,说话颠三倒四的,“没睡着,所以吃了点。” “怎么又失眠了,我看看……” 说着,她手伸过来,想要摸摸安蔚的额头。 在即将被触碰到时,安蔚偏过脸,盯着虚空处的某一点,涣散道:“习筝。” 习筝的手落空,“嗯?” “你喜欢我吗?” “当然,”她摸了摸安蔚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只小动物,“是不是困了,去休息会儿?” …… 抽完烟,孟沈从阳台回来,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 副导演轻步绕过来,“雪老师和金老师在对戏。” “对就对呗,”孟沈莫名其妙,“还来跟我汇报?” 副导演摸头。也是,对戏嘛,不是很常见吗? 孟沈找了方便的位置坐下旁观,但只看了几秒,她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玄关那两人紧挨着,就差没抱在一块儿,说的压根不是剧本里的台词,氛围也绝不是接下来这场戏的走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俩人搁这儿角色扮演谈恋爱呢? —— “咳!”副导演从桌台边经过,咳嗽一声,提示,“金老师,休息好了吗?” 金斯娇回头,额头无意擦碰到雪年的耳发。 发现一屋子的工作人员都在等着,她立刻醒过神来,配合道:“好了。” 雪年把手从她身侧收回来,也说:“嗯,好了。” 备场时,两人面对面相视。 金斯娇出戏很快,这点就连许多老演员也做不到。 这回出了戏后她终于没再闪躲,与雪年对视着,虽然嘴上依旧沉默,但眼中终于能看出些流动的情绪。 雪年从不吝啬夸奖,摄影师还在调整机位,她挑着空隙说,“金老师很聪明,一点就通。” 金斯娇耳后一热,雪年的语气像在哄小孩,让她不由想起当初那个躲在她怀里想妈妈的小演员。 雪年温和道:“演员的工作是要把角色呈现给观众,沉默是表演的大忌,角色可以沉默,但演员不能,你必须要把准确的信息传达给观众,台词、动作、神态,缺一不可。离了镜头你可以尽情做自己,但在镜头下你只能是安蔚,知道吗?” 金斯娇看着她,认真地点头。 她的视线没再挪开过。 雪年顿了下,想到什么,挽了挽耳边松散的头发,“我刚才对你是不是有点凶?” 金斯娇摇头,“不是。” 一点儿也不。 雪年失笑于她回答的速度,从没见她反应这么快过,“金老师,你要是不开心,或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也可以表现出来。” 金斯娇一怔。 雪年措辞:“其实可以不用太小心翼翼,这世界没那么脆弱,外界也没你想得那么敏感……” 话音刚落,她为自己说的鬼话皱起眉,“算了,你当我没说。” 做这行的,果然多说多错。 金斯娇还在看着她。 雪年弯唇:“我换个说法。” 她倾身,像刚才对戏那样靠近,但没伸手圈住金斯娇,给彼此留下礼貌得当的距离,神色温柔,徐徐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大胆一点。” 金斯娇猛地抓紧了桌沿。 副导演在不远处喊:“各部门准备!” 雪年回身,金斯娇松开手,摒弃所有杂念—— 不出意外,失败了。 雪年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压倒在桌台上的刹那,金斯娇由内到外都被撞得狠狠一颤。 雪年用手垫在了她腰后,免得碰伤,金斯娇反因为这动作瑟缩了下。 唇被堵着,心被悬着,换气的间隙金斯娇失控地发出一声哼吟,那是剧本中没有提到的,但孟导没有喊停。 镜头随着戏中人的动作而移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镜头底下。 衣领被揉开,衣扣硌在锁骨以下,金斯娇气息乱得失了节奏。 在她忍不住要喊停时,雪年就着厮磨的动作唤了她一声。 “安蔚。”
第15章 错乱(修文) 身体里游走的热血瞬间凉得透心。 金斯娇眨了下眼。 只过了一秒,她伸手回抱住对方,冷静地按照戏中设定配合。 额头,眉心,鼻尖…… 安蔚亲吻的动作缓慢而热烈,金斯娇心脏却冷得像一块泡过冬水的冰。 这声低唤是临场发挥,也是一句提醒。 她是安蔚,不是金斯娇。 衣扣被彻底解开,丝滑的布料沿着胳膊一路滑到臂弯,勾悬在空中,随着两人纠缠的动作而晃动。 细微的水声中夹杂着彼此的鼻息,一切都陷落在昏光中。 记不清过了多久,隔间传来一声清脆的“CUT”。 禁锢在金斯娇腰上的手臂渐渐松开,想扶着她从桌台上起来,金斯娇侧了下要,挡下雪年的动作,把吊带和衬衫都勾回肩头,一点点穿好。 大监后头,孟沈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站起来,“保一条。” 电影对画面要求极高,为一个镜头反复磨上两三天也是有的,能保一条算是已经达到了导演的最低标准。 喊完,孟沈把金斯娇叫过来,眉头紧锁着,神色焦躁,看上去似乎又想抽烟。 但她没把电子烟咬进嘴里。 “谈过恋爱吗?”孟沈问。 金斯娇:“没有。” 孟沈“嘶”了声,“你还怪坦然的。” 近处的工作人员听见两人的谈话内容忍不住发笑。 孟沈抱臂,把堆着衣服的木椅盘得像个老窝,而她是一只坐在窝里时刻会喷火的妖怪,“金斯娇,我看你演戏,怎么就那么憋屈呢?” 她指着监视器,“不是我想骂你,你自己看看。” 金斯娇探头。 “你看看,倒下去那块儿是什么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忍什么呢,镜头怼脸拍吻戏不好意思?” “不是。”金斯娇果断否认。 孟沈嘴差点给她气歪。 “你过来,两只耳朵竖好了……” 一场戏反复来了这么多遍,演员累,工作人员更累,中场休息时副导演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两粒糖果,先是递了一颗给雪年,后又问金斯娇吃不吃。 金斯娇摇头拒绝,她也没在意,松快一笑,蹲在机位一侧盘腿坐下,一边剥着糖果纸一边问:“金老师是不是不爱吃零食?在片场好像从没见过你吃东西。” 落在墙边的影子一半笼罩着金斯娇,她靠着墙角,客套地说“嗯”。 副导知道她不爱说话,随便搭了几句就找一边的雪年去了。 人声远远近近,金斯娇仰起头,眼睛被顶灯映得发昏。 有人经过投来疑惑的视线,大概是想和她打招呼,但酝酿了两下又走开。 “金老师没事吧?” “刚才被孟导说了,让她一个人消化消化吧。” “真不容易啊。” …… “雪老师,”旁边的人把杯子端过来,“热水。” 雪年回头,微微一笑:“谢谢。” 场记抱着板子蹲下来,努努嘴:“金老师看起来好像受了不小打击。” 雪年喝了口水,没接话。 对面的副导演嘴里糖果还没吃完,小声嘟囔:“毕竟是新人,孟导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见她夸过谁吗?新人能做到金老师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场记惋叹:“就因为是新人才觉得可怜,现在的小孩,从小到大估计没受过什么委屈,头一回担主演就碰上孟导,也真是倒霉。” 副导“啧”了声,杵她:“多少人做梦都想拍孟导的戏,你说话小心点,孟导就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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