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临终前的这场最后的迷梦,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曾经在这里留下了悔意。 “这是她和晚吟的回忆吧。”王槿之看着这个世界的程晚吟喃喃低语道。 在王槿之第三者的注视下,那位将整张小脸埋在狐裘里的女孩孤单地立在这破败的小院门口,目光柔和地看着前方那位衣着单薄的小人一步一步在漫天大雪中远去,微微叹了口气。 “我是你的表姐。” 程晚吟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她过来认亲的这位妹妹的不理不睬。在对方走了十几步后,就慢吞吞地跟在了王书谨的后头,慢慢说道。 “我随母姓。姓程,名晚吟,字书言。” “刘妈应该向你提过我吧。” “跟我回家吧,书谨。”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会,街道的人越来越少。快要几近无人了,身子单薄的王书谨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来,双眸扫过后方一直跟着自己的程晚吟。 程晚吟也哈着热气,站在她不远处。 王书谨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好像也没有走多远,又好像走了很长的样子。但这期间那位和自己容貌有些相似的女孩也一直在跟随她。 这让王书谨放下了一点戒备,仰头看了看这漫天飘飞的大雪以及头上那替她遮掩风雪的淡金色符文,晃了晃小脑袋,未束起的黑色长发随着风雪在空中微微飘荡。 “书言,打伞就行,别浪费文力了。” 她转身走到那位停留在不远处的程晚吟跟前,虚弱地咳嗽了好几声,如同一个小大人般直呼其名道。这点非常像王槿之本人,王槿之对程晚吟也是如此的,一般从不称呼对方为姐姐。 “好。”程晚吟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家伙,点头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存在的?” 王书谨抬手,用冻得红肿如胖萝卜的手指握住她的小手问。 “昨天。”程晚吟被王书谨冰凉的手指弄得微微一愣,然后将手中温暖的小手炉塞到了王书谨的手里,如实回答道。 “为什么想带我回去?” 王书谨这次没有避而不接,而是仿若未觉地捧着那个被对方塞过来的手炉,兀自地抬头望了望天空,稚气地问道。 “你爹不是不要我吗?” 说这句话时她也没有多少情绪起伏。她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惜。对方可以可怜她一时,但不能可怜她一世。所以那是对于书谨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但程晚吟却抱住了她。 她说,“对不起,书谨。是表姐没有发现。” “我爹错了。姐姐不能弥补他的错误。姐姐也没有想到在我锦衣玉食时,我的妹妹却在腊月寒天里受冻挨饿,甚至可能命不久矣。” “每当我思及至此,便心如刀绞,食不下噎。” 一边是她的亲爹,一边是她的表妹,夹在中间的程晚吟是最艰难的。她抱住自己如纸片般脆弱的妹妹,看着她身上那件单薄的青色长衣、仿若寒潭的体温以及披散的乱发,痛惜道。 “书谨别怕,我想护着你长大啊。” 听着这直白的话语,王书谨仰头望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咳嗽了几声。浑身冰冷的她在这个柔弱温暖的拥抱中贪恋地待了一会,然后才收回视线道。 “姐姐,带我回家吧。” 那时候,王书谨那片冰封的内心中便多了一个人,多了一道誓言——她要保护这个如同瓷娃娃般洁白无瑕的人儿,保护她不受到一点伤害。 [若你能毫无保留,护我周全,那我亦如此。] 这道懵懂浅显的誓言,却让王书谨掩藏了自己的光芒,用了一生去执行它。 那时候,程晚吟没有注意到这位并没有多少表情的小表妹脸上浮现出的异样神情。她将狐裘披在对方身上,一边撑着油纸伞,一边攥着她的小手,朝紧跟着她们的那辆马车走去。 王书谨走着,程晚吟也走着。 王槿之注视着这两位小女孩。 然后看到她们随着步伐的移动,小时候的程晚吟渐渐消失了,而那位黑发黑眸的瘦弱小女孩也慢慢地,一步一步,蜕变成了一位气场极强的病弱美人。 那双带着许多精致宝石的黑色长靴踩在街道的泥土地上发出均匀的脆响。她依旧是那副模样,走在熟悉的道路上。也依旧是边走边咳,嘴唇微紫,面带病容。 身穿着一袭鱼鹤绣文的厚重官服的王书谨,突兀地转身看向王槿之那边。 “汝知吾所愿乎?” 那身深紫色的布料衬得这位不苟言笑的权臣,苍白的肌肤如同冬日的寒雪,看起来威严又冷静,沉着且可靠。 王书谨淡粉色的薄唇微抿着,头上的冠冕角随着她转身而摆动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第131章 诗定江山 王槿之毕竟也是受过现代文言文的教育, 连猜带蒙也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摇了摇头。 这让王书谨误以为王槿之与她同为文人,继续道。 “姊性旷达, 然昔日犯帝女一脉, 冤入狱。数日前,吾知其息后,与姊狱中互通文书,翘企示复。近其寄封绝命书, 吾思前想去, 恐其自缢。” “吾四处奔波,然亦苦于吾身不可过劳,终究一命呜呼。且帝欲保帝女,曾不能毁那一毛。故欲令汝助吾姊出。” 系统听着王书谨的长篇大论, 看到王槿之一脸认真倾听的表情。它暗戳戳走到对方跟前,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诈王槿之。 “二槿,你听懂了?她说的是啥,咋这么文绉绉的?” 王槿之这时候天真了,真以为系统小辣鸡在虚心求教,对它挤眉弄眼道。 “听懂了七成,她就是让咱帮忙救程晚吟。” 系统翻了个白眼,暗自在心中吐槽道‘您这是只懂了一层吧’,问王槿之。“废话,我也知道是想让咱们帮她!但她具体说了啥,总要给我翻译下吧……” 王槿之惊讶地看着系统, 将嘴张成圆形,表示出一副你别骗我的样子。“你不是之前和她交流过吗, 还让我去见她?你会听不懂?” 系统捶桌,瘪嘴道。“这不是翻译器坏了嘛!废话少说,快翻译!” 王槿之这时候也终于不再扯东扯西,而是诚实地摇头三连,道。“我不懂,我理科生,别强人所难。” 系统无语地想起王槿之刚刚那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捂住眉眼,真的是给对方气笑了。 “阿西吧,就知道二槿你靠不住!说你二,你真是二!幸亏我提前考验了下你,否则到时候你又给我搞窟窿子!” “我这个翻译器借给你了,这个世界用完记得还我!” 王槿之内心吐槽果然在诈我,手上却不慌不忙地美滋滋比了个OK的手势。 “汝所言何意?” 王书谨眉毛皱得死死,看完对面王槿之和系统的这场莫名的哑剧,满脑子都是疑惑。她开始怀疑对面两人都是她临死前臆想出来的人物,但思及家姐,她却只能求助于此。 “没啥没啥。” 王槿之也看到王书谨困惑不解的表情,摆摆手,厚着脸皮跟对方大言不惭道。 “就是叫大人你说得更浅显易懂些,我们粗人,太文绉绉听不懂。” 书谨皱眉看着王槿之和系统,半晌用大白话道。“粗人?你们不是读书人吗?” “是,但不是你这个年代的。我只会一点点古文。”王槿之在系统许可下,摸了摸鼻子,跟对方坦白道。 王书谨看着王槿之坦然的神情,哂然一笑,歉意颔首道。“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说完,她便沉思起来。因为王槿之不懂古文,那别说成功扮演她了,日常交流都会出现问题。 王书谨思考着,手中无意识地出现了一只小巧的白色酒杯,然后她沉思着低头轻轻嘬了几口。 王槿之见王书谨低头看着散落在街道上那层无根之土发呆,也没敢催她。 此时王书谨的思维很发散。喝着喝着,她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口中清甜的酒水中。意识到自己在喝什么后,对方忽然微勾了下薄唇。 王槿之见她眼眸迷离地望向虚空,靠在街道斑驳的墙壁,突然提着酒壶,歪头问自己。“你可知我手中的这是什么酒?” “不知。” 这问题问得有些无厘头,王槿之再次摇了摇头。她不好酒,单凭酒香是闻不出来的。 “这是表姐幼时为了庆祝我回家专门酿的。就埋在程家院中的那棵最大的梨树下。” 王书谨的纤纤玉手执起那只雪白的杯子,目光柔和地端详了那杯中酒水片刻,跟王槿之道。她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那是种钦佩、得意又掺着深深忧愁的微笑。 王书谨的这种笑容,系统很熟悉。它经常在王槿之向她吹捧自己恋人姐姐的时候看到——看来这位平行世界的王槿之也是个资深的炫姐狂魔。 系统扭头看着旁边听着对方炫姐、浑然不觉哪里不对的王槿之。 王书谨掐着酒壶的瓶颈微微摇晃,望着壶里晶莹的酒液,对王槿之说。“此为梨花酿,用初春的梨花瓣酿造,水质清澈,唇齿留香。” “当为佳酿。” “朋友,此时外面正是三月梨花烂漫的季节,风景俱佳。你愿听我一席牢骚,与我梦中赏花饮酒吗?” “可。” 我老婆的手艺我当然要尝了。王槿之想也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在书谨说着转身朝前方走去的时候,她才从开始表现得有点踌躇,但还是亦步亦趋地,与王书谨并行前去。 对方对梦境的控制力极强,创造力联想力也相当厉害。 梦境周围的场景再次随着王书谨的走动变化,白天变成黑夜,艳日化作白月,前方出现了一座红木雕刻的古色古香的楼庭。 这座楼庭被茂密的梨树林包裹其中,朵朵栩栩如生的雪白梨花在周围盛开,花香扑鼻。 有些梨树枝头上鲜嫩芽黄的叶子才刚刚长出,就已经缀满了含羞待放的骨朵,当真美丽极了。 王槿之走到了亭子里,将飘散在桌子椅子上的花瓣扫了下去,然后像是老朋友一般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道。 “坐吧。” 大抵是因为同个灵魂本源的缘故,王槿之和对方很快就熟悉起来。 这时,王书谨正要抬起纤纤素手准备扫落桌几上的花瓣,却看到王槿之已经先行一步行动了,愣了半晌,笑调侃道。 “你和我倒是心有灵犀。现在我倒是理解为什么你旁边那人会说你能扮好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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