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子夜猛一起身,手边的茶盏都带翻在地。她哪里顾得上收拾,纵起轻功直飞上二层楼梯。 转角冲进门,她便看到萧凰站在床帐前。 只是,有点异样。 她鬓边长出狐狸耳朵,身后簇拥着狐狸尾巴,瞳仁里也是金黄色的。 一见到子夜,她的眼底瞬间就涌起了水光。 唇角轻柔颤了颤,她用子夜从未听过的嗓音,开了腔。 “素素,我好想你。” 子夜还来不及询问是怎么回事,灵识里的白狐立刻占身夺舍,白绒绒的耳朵和尾巴随她的箭步扑了上去。 她深深陷进她怀里,彼此的臂弯越抱越紧,越抱越紧…… 似要将这二十年撕心裂肺的思念,都从一个拥抱里讨还回来。 随泪水一并潸然滑落的,是一声恍惚了岁月的哽咽。 “阿夭…… “你怎么才回来啊……” 孽海,危崖。 “咝……” 小满站在悬崖边上,紧皱眉头捂着后肩,疼得一阵阵儿倒吸冷气。 虽然天人鬼三道签契言和了,但她私自放走十四霜的罪行也漏了馅。鬼道纪律严明,哪怕看在言和的份儿上宽大处置,还是结结实实打了她三十记无量鞭。 疼归疼,但她到底欣慰地松了口气。 ……至少,十四霜还算安然无恙。 海崖上等了好一会儿,那一身嫣红才姗姗来迟。 “小满。”花不二慢吞吞飘下来,“你喊我?” “花师父。”小满生怕她跑了似的,一把拽住她衣袖,指了指崖后方那丛彼岸花:“你快去,大人点名叫你。” “我不去!”花不二脸色大变,转头就脚底抹油,还骂嚷嚷道:“小王八球子,说好喊我来干那事,怎么把我往虎口里骗!” “我哪骗你了,花师父,是大人喊你干那事……”小满强忍着笑,连拉带搡给她带退了七八步,后面那彼岸花也悄悄迎上来,往她足踝上一绕,倏一下将她拖进了花丛里。 “哎呀?” 花不二一个满不情愿的踉跄,魂身已置于一片朦胧的幽暗中。 她苦着一张瓜子脸,眼珠子贼兮兮一转,往四面八方瞟去。 这一张望,脸上的神情慢慢僵住了。 打翻了油酱铺似的,尝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这儿,原是无量宫里的那座帘帐。 只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帐子里的地界拓得极是宽敞。 帐里的陈设布置,修成一座毡房的样式。 四周的床柜椅榻一应俱全,顶头开了天窗,窗下头便是火撑子和炊具,铁锅里还冉冉涌出咸香味儿的白雾。 而她最不想见的魔罗大人,已换上一身犬戎姑娘的绣袍,娴静地站在铁锅旁,舀起一碗滚热的奶茶。 ——正和草原上不忍相忆的故景,一模一样。 花不二低头抿唇,心里酸答答的。 纠结了一会儿,她实在受不住姑娘家柔软的目光,只得结结巴巴叫了声:“大……大人。” 一声小心翼翼的“大人”,仿佛浇下一瓢寒水,令魔罗微弯的眼角褪了些颜色。 手里的勺子漫不经心往碗里点了几滴残奶,她低声道:“又没有旁人,何必这样生疏。” 说着,她搁下勺子,向她捧起那一碗热奶茶。 姜黄色的奶汁漾出一圈圈涟漪,似在不安,似在祈盼—— 祈盼着,她能再唤她一声“蛮蛮”。 祈盼着,她能拾起曾经亲口许下的承诺:“岁岁年年,直到魂飞魄散。” 花不二的目光几番闪烁。 ……终究是很薄情地,从银碗上移开了。 手指尖拧着艳色的衣角,几次想抬起,几次又懦弱地放下。 曾经一天能喊个八百遍的“蛮蛮”,却在她恨了十八年的老妖婆面前,犹如喉咙里敲了颗钉子,憋死了也吐不出来。 奶茶的涟漪一点点淡了,雾也一点点散了。 魔罗眼里的光也一点点地熄下去。 ……从怯生生的祈盼,变成了自嘲多情的冷笑。 花不二暗自咬了咬牙。 ——她是鬼王,我是鬼士。接了这碗奶茶,就当给她个面子罢了。 于是她抬起手,想去接那碗茶。 可魔罗的目色忽转狠厉,劈手一摔碗,滚热的奶汁狼藉一地。 花不二吓了一跳:“大大……大人?”
第161章 红白(二) 魔罗不应声,抬手一拂衣袖,一身犬戎绣袍随鬼火化成莲紫缥白的斗篷,轻纱掩住大半张秀面,阴恻恻喝了声:“走!” 话音未落,已然闪至毡房的垂帘门前。 花不二被这老妖婆唬得一头雾水,不懂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正要问起:“去哪儿?”但觉双腕一紧,“哎哟”一声痛叫,已被彼岸花藤捆住了双手,生拉硬拽出了帘帐。 “大人慢点儿呀,疼疼疼!”花不二吱哇乱叫着被牵出帐子,前方的魔罗突然顿了下脚步,害得她险些没刹住,差点儿顺着长阶滚翻下去。 她一愣间抬起头,顺着鬼王的满面阴云看过去,却看到帘帐外的角落里,奴兀伦和姑获正鬼鬼祟祟挤在一堆,耳朵紧贴着帐子偷听。 “喂!”魔罗一声冷喝,“干什么呢!” 奴兀伦和姑获听得正专注,这一喝可惊吓不小,手忙脚乱转过身,下拜道:“属下守在此地,是……是为随时待命,不敢耽搁大人吩咐。” 魔罗哼了一声,也懒于管教这两个闲鬼。手里的花藤猛一扯,带花不二一跃飞下石阶,直奔冥池里去。 “大……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呀?”花不二愁眉苦脸。 “去阳间。”魔罗撂下一句冷话,满池里血红灿放,两道鬼影也随之消却。 待得冥池里平缓了波澜,奴兀伦和姑获才站起身来,同时“啧”了一声。 自打仙鬼之战尘烟落定,鬼王大人和花不二的私情,也已在道中鬼尽皆知。 想起适才亲耳所闻,花不二又是喊慢,又是喊疼;还亲眼所见,鬼王拿花藤束住了花不二的双手。 她两个难免越想越浮,面面相觑间都红了脸。 奴兀伦含笑感叹:“看不出,大人还怪厉害的。” 姑获低了眉眼,唇尾也微微抿起:“花样可真多呀。” 白驹客栈。 漫天是浓云薄雾,伴随隐隐然风雷之响,一丝丝细雨密织成帘,与满园春色奏出天籁吟哦。 “吱呀……吱呀……” 客栈里,少女随意趿拉着鞋子,身上只披了一件半透的薄衫,一步步踩上楼梯。微湿的长发松散下来,于薄衫上浸透几片水渍,依稀能辨出脊背上纵横的鬼脸刺青。 客栈的后园子里,新引了两池子热山泉。子夜才在泉池里沐过浴,反正客栈里都是相熟的姊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只搭了件薄衣,随手系了衣带,就往萧凰房中走去。 边走边掂量着,待会儿要怎么教训那个舍妻重义的蠢女人。 “吱……” 门扇缓缓推开,子夜刚要进屋,柳叶眉却蹙了一下。 这味道…… ……不对劲。 她嗅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异香。 似绿软三分酒酿,似红艳一枝露凝。 起初,子夜还想是客栈里烧了什么熏香,可还没走两步,便觉浑身都泛起异样。 ——血脉涌涨,肌肤灼烫,脸颊烧起浓晕,喘息更是乱得七荤八素。 她本非未沾世事的纯良少女,很快也明白了这香的效用。 可她晓得萧凰本分又笨拙,从来都是被人牵着鼻子上床,断不会自己突发奇想,点起这迷情导欲的怪香。 那这香……却是从哪儿飘来的? 正晕乎乎地困惑着,灵识里忽响起白狐的声音。 ——向来清冷如严霜的师尊,此刻竟颤吁吁地把不住气息了: “子夜…… “身子……给我……” 子夜一愣,后才恍然大悟,本来就烧热的脸颊越发红的像滴血。 在仙门修炼这么多年,她知道仙兽也同走兽一样,在苟合前会用体香吸引彼此。 原来这香气……这香气…… 是……是萧凰身上的…… ……师娘? 登时,她也领悟了师尊和师娘的意图。 竟是要借用她和萧凰的肉身,行不可言传之事? 子夜的意念晃了晃,很快被锁进了灵识里。白狐立刻将她占身夺舍,耳朵和尾巴也毛茸茸地挺出来。 白狐虽已被爱人的体香迷得魂飞魄乱,但还要强作矜持之态,警告灵识里的子夜:“不许听,不许看。” 子夜一怔,更觉羞耻无比。 虽然师尊假惺惺地这么说,可仙家与凡人出马之时,五感六识必然一体共用。师尊听见的,她不想听也得听,师尊看见的,她不想看也得看,更何况,还有浑身内外每一丝触感…… 亵渎,亵渎啊! “沙……沙……” 轻绵的脚步声从后贴了过来。 白狐感到腰间被一双玉臂环住,绿酒红露的浓香缠绕着她的耳垂,二十年的生离苦别更是为烈火又添了一碗膏脂,勾的她双腿都打起颤来。 “阿夭……” 赤狐把她的兽耳朵含进嘴里,低声应着:“嗯?” “你……你……”白狐吞咽着摇摇欲坠的矜持,“你别玩的太过……” 赤狐轻问:“为何?” 白狐声若蚊蚋:“徒儿们可都看着呢,我们做师尊的,不妥……” 赤狐一声淡淡的笑,涟漪般清浅又撩人: “传道授业,有何不妥?” 说话间,早已解开了子夜松垮的衣带,反绑住她背后的手腕,发劲一压,白狐便顺着她的力道跪了下去。 “嗒。” 双膝沉甸甸地,跪在了满地的红白桃瓣里。 (以下省略两千字) …… 红白桃瓣满沾着清露,碎了一地。 手腕系的衣带宽下去。白狐含着脆弱的喘息,仰倒在身后爱人的怀里。 香散了去。 吻落下来。 …… 纱帘垂掩了一半。床上两个女子翻来覆去地拥吻,一红一白两团尾巴碰来碰去,缠着绕着总不愿分开。 “阿夭。”少女咬着火色的狐狸耳朵,撒娇:“再来一次。” “不成。”赤狐苦笑摇摇头:“我徒儿都生气啦。” 指腹轻轻摩挲她锁骨下的血瘀:“说我没个轻重的,咬疼了她老婆。” “胡说,她老婆才不疼。”自己的徒儿自己最明白,白狐眨了下眼,轻着嗓音道:“她老婆还说……师娘真厉害。” 赤狐“噗嗤”一声笑出来,白狐则又开始踢她的腿。 “明天的,好不好?”赤狐轻柔道。 这话听得白狐直打寒颤。二十年前她与她生离死别,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她柳叶眉一竖,当即反喝:“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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