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菜功夫,陈诗已经调整好情绪了。 这会儿,把菜端上桌,盛好米饭,摆好碗筷,她边解围裙边朝卧室喊道:“姑姑,吃饭啦!” 南舟走出来,应该是还惦记刚才那码事,先是看陈诗一眼,见陈诗满脸带笑,这才安心,然后看向桌上两盘菜,清炒藕片,手撕包菜,色相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姑姑,你快坐。” 南舟拉开椅子坐下,“你不是无肉不欢吗?” 陈诗中午在学校吃饭,南舟一个人在家,中饭索性不吃了,直接等陈诗回来,两人一起吃晚饭。 陈诗当然不可能只顾自己口味,还是紧着南舟来。 “大晚上谁吃肉啊,吃点素的,健康。” 说着,把菜盘往南舟那边推,“快尝尝,好不好吃。” 南舟夹起一小块藕片。 陈诗也不动筷,捧着脸,满眼期待地看着南舟。 南舟还没把藕片送进嘴里,听见有人敲门了。 “我去开门。”陈诗站起身。 “等等。”南舟眼神微妙,把藕片放进碗里,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了。 陈诗纳闷地坐回去,扭头看着南舟。 安全起见,开门之前,应该隔着门,问问来人是谁,但南舟仿佛已经知道外面是谁了,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开了门。 门敞开,门外的人,第一眼看的人,不是南舟,而是陈诗。 陈诗也盯着她看。 那是一个干瘦的女人,中等个头,长相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那种。 被盯久了,陈诗后背隐隐发凉,女人眼神很古怪,跟容嬷嬷差不多,无时无刻准备把人刀死,好在微微克制住了。 陈诗自来熟,主动打招呼了,“姐姐,你有没有吃饭呀,没吃的话,跟我们一起吃吧。” 安梨冷声道:“不吃。” 她应该是白了陈诗一眼,随后看向南舟,“回来也不来见我,还有,你为什么换门锁?” “感觉指纹锁方便一点。” “哪天换的?” “上周。” “具体哪天?” 南舟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看了安梨很久,她走出去,淡声道:“过来,阿梨,我们谈谈。” 陈诗伸长脖子往外看,看着她们进了对门,1202。 门砰一声关上了,这里只剩陈诗了。 刚才她们的对话陈诗都有听见,一字不落。 陈诗郁闷地趴到饭桌,“阿梨阿梨,叫得好亲热啊,都没有这么叫过我,每次叫我,都是连名带姓,有时候连大名都不喊,就一声喂。” 饭菜还在呼呼冒热气,陈诗夹起一块藕片,送进嘴里,咀嚼两下。 “真脆,真好吃。” 第一次下厨,就做出让人惊喜的味道。 可惜…… 陈诗放下筷子。 可惜姑姑没有尝到。 陈诗走到门口,把敞开的门关上,靠着门,疲惫地搓了一把脸,好累,好想睡觉。 回了次卧,门一关。 心里那场雨,越下越大了。 . 当年,周晚之一家从院里搬出去,住上市区大房子,周晚之转学到一所好学校,认识了安梨,两人从小就一起背书包上学,算是青梅吧。 安梨是周晚之最好的朋友,南舟和周晚之在一起之后,周晚之怎样对安梨,南舟就怎样对安梨。 周晚之管安梨叫阿梨,南舟也跟着这样叫。 安梨性格很好,特别阳光,跟陈诗差不多,自从周晚之去世,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不爱说话,整天糟践自己。 晚上不睡觉,抽烟酗酒,白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活死人一样。 瘫在沙发,点上一支烟,她问:“那个小姑娘是谁?” 南舟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散一散屋里烟味,“我侄女。” “亲侄女?” “不是,陈叔你知道吧,晚之应该跟你提过,她是陈叔的孙女。” 安梨眼神一闪,忽然坐直,把烟在烟灰缸槽里摁灭,“南舟,你是不是忘了晚之是怎么走的,你是不是把她忘了啊?” 南舟转过身,反手撑住窗台,微微皱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看见,你家里有摆放好几盆绿植,叶子上有水珠,应该是刚刚浇过水。茶几上有好几包零食,开了封的,餐桌上也有。对了,如果我没出现的话,你应该会和你的侄女共享一顿晚餐,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吧。” “所以呢?” 安梨嘲讽一笑,“所以没有谁会记得谁一辈子,人都会变的,晚之去世也有十多年了,你开始新的生活,也是人之常情。” 南舟低下头,无奈地笑了,“对,我不应该养绿植,不应该给陈诗买零食,不应该吃晚饭,我应该陪着晚之去死,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满意,是不是?” “我没说要你去死,南舟,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她忘了……” “我没忘。”南舟打断道。 安梨大声笑了起来,笑到直不起腰,“没忘啊,你听听你说的话,再看看你做的事,开始新的生活没有错,死不承认才真让我瞧不起。” 听完安梨这番话,南舟感觉,她连笑一下都是错。 是的,她就是错了。 和周晚之相爱一场,结局是周晚之死了,她活着。 无论如何,她都对不起周晚之。 周晚之比南舟大五岁,平时都是她照顾南舟多一点,直到她们被迫出柜那一天,周晚之还是挡在南舟前面,挨下所有责骂,说是她先勾引南舟的,说一切都是她的错。 那两年,周晚之被造黄谣,被双方家长谩骂,她很坚强,没有妥协,也没有放弃和南舟之间的感情,她说只要挺过去,就能和南舟在一起一辈子。 可惜,她没有挺过去。 不是不坚强了,也不是不爱南舟了,而是再不死,她就要嫁人了。 不能嫁给南舟,她宁愿去死。 最后,她跳了海,轰轰烈烈地告诉全世界,她非南舟不可。她爱南舟的决心,全世界都知道。她们有多相爱,全世界也知道。 如果南舟对不起周晚之,全世界都得看不起她。 包括南舟自己。 从安梨那里离开,南舟回了家。陈诗房门紧闭,已经睡下了。家里没有开灯,很黑很安静。 借着月光,南舟坐在饭桌前,看着两盘已经凉透了的菜,想起陈诗看着她时期待的眼神,她应该尝两口的,于是她拿起筷子,夹起碗里那块藕片,但也只是夹起来,没有吃。 她不喜欢吃藕片吗? 不,她喜欢。 她最喜欢的素菜就是清炒藕片。 那她为什么不吃?是不敢吃吗? 不是。 是不能吃,不该吃。 南舟抬头,往前看,看着墙上不走针的挂钟,旧了,坏了,那些滴答滴答走针的日子,变成一段回不去的时光。 回不去的时光,最终结局,是不是只能被遗忘。 南舟用力摇头,放下筷子,搬了椅子过去,把墙上挂钟取下来,再去抽屉里找电池,给挂钟换上新电池。 可是,换电池也没用。 旧了就是旧了,坏了就是坏了。 她抱着挂钟,坐在地上好久,想起许多从前的事,那些记忆循环往复,撞得她胸口闷痛,忽然喘不过气了。 她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饭桌前,把那两盘菜倒进垃圾桶里。 撑着桌沿缓了缓,终于平静下来了。 南舟一抬头,陈诗推门出来了。
第26章 都怪月光,偏偏要去照亮那两个空盘子和垃圾桶里的菜。多亏了月光,让她们看见彼此眼里的悲伤。 陈诗连条裤子都忘了穿,只穿一条白色小内裤,上面是吊带背心。头发很有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样子,乱成草窝,原本扎头发的头绳也掉到发尾。 她双眼通红,嘴角慢慢掀起一丝笑意,扶着门把手说:“姑姑,你回来了呀。” 太黑了,太亮了。黑到南舟看不清脚下的路,亮到南舟只能看清陈诗的脸。 南舟一动不动,看着陈诗愣了神。 可能是愧疚心作祟,南舟主动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陈诗笑着说。 她没有回房间穿一条裤子,也没有躲起来,就那么心酸地朝南舟笑,一步一步地奔着南舟来了。 她走得很慢,慢到南舟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南舟在扭头就走和赶陈诗走之中,选择留在原地,留在陈诗委屈的眼神里。 南舟又说:“对不起。” 这一次,陈诗迟迟没有说话,停下脚步,站在离南舟一米远的地方,她深深低下头,很久很久,久到心里一场潮湿小雨下完了。 抬起沉重的头,往前迈一大步,来到南舟面前,仰头看着南舟,眼角一颗豆大泪珠摇摇欲坠,她哽咽道:“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想跟你说没关系。” 一根锋利的针刺过心尖,南舟心疼了。 陈诗没奢望过南舟能给她什么回应,心情沉到谷底,她声音喑哑道:“我有点冷。” 一贯冷静自持的南舟呼吸一紧,快速看一眼陈诗暴露在外的肌肤,局促地移开眼。 陈诗双手缓慢抬起,颤声道:“你可以抱抱我吗?” 勇敢地将渴望与情不自禁赤裸裸摆在南舟面前,再带上一点小心机,挺起因情绪波动而上下起伏的胸膛,流下忍耐许久的眼泪,她的目的有点单纯,又有点可怜,只想让南舟看看她年轻鲜活的肉.体和热烈滚烫的灵魂。 南舟一眼都没看,她抿着嘴唇,把眼睛逼到通红,沉默再沉默,犹豫再犹豫,齿缝里逼出两个字,“回吧。” 她们之间距离极近,脚尖差一点抵上脚尖,陈诗完全可以让这点距离消失,但她没有,她给了南舟喘息余地,同时,给了南舟逃跑机会。 南舟站在那里,被动到极致,慌张到极致,就是没有逃。 陈诗似乎看见一点渺小的希望,“那么,我可以……抱抱你吗?” 南舟深深叹气,慢慢将视线移向陈诗脸上,余光没忍住往下瞄了一眼,略显慌乱地移开了。 陈诗个子矮,但身材好,很有料。 南舟脸红了。 陈诗会错了意,以为南舟愿意让她抱了,喜出望外地要往南舟怀里钻。 南舟身体一侧,躲开了。 陈诗扑了个空,一瞬间,尴尬,难受,委屈,通通涌上心头。 她咧开嘴角,想笑但没笑出来。 她看了一眼身侧冷淡的南舟,撩了一把乱七八糟的头发,心烦意乱道:“抱歉,我可能是没睡醒吧。” 头一低,语气落寞几分,“我回房了。” 呼吸间隐隐能听出克制的啜泣声,她转身就走,却被南舟一把拉住胳膊。 陈诗回头问:“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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