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听眠在后台化妆间打完眼睛两侧的面红,描红嘴唇,抬头对着镜子,用勒头带将眉毛和眼睛吊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提升上去。 双手用拇指抵住太阳穴,左右看看有没有歪。 忽然她听到旁边有人讨论。 “你们说这个老板搞那么大宣传是为什么啊?又不收门票,观众是多了,但是没有收入,长此以往不就亏本了吗。” “我也觉得奇怪……” “赔本赚吆喝吧。” “算了算了,别管了,反正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怎么赚钱是老板考虑的。” “倒也是,我们只是打工的而已。” 盛听眠放下手,心情五味杂陈,虽说剧院不用倒闭了,小姨的剧团也重新回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是贺小姐一分钱也没赚着的话,她也过意不去。 要是赚不着钱,贺小姐以后会不会撤资呢? 盛听眠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换上粉色的女帔和蓝色的格子挂袍,系上道姑头巾,蓝色的挂穗垂在头冠两侧,她今天要演的是《玉簪记》的仙道姑陈妙常,冲破清规律例和书生相爱。 这个曲目是她从小练到大,第一次接触戏曲,就是小姨教会她的《玉簪记》。 “抓紧时间啊,别墨迹了。” 盛晓筠突然进来,重重拍了拍手,催促大家,最后来到盛听眠面前,“眠儿,今天你可要发挥好,院长说待会台下有那位老板来看,不能出差错昂,晓得没?” 盛听眠第一反应贺小姐过来了?莫名高兴起来,“好,小姨,我肯定会好好唱的。”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台下坐满了观众。和别的曲目相比,《玉簪记》就显得格外甜,本质是恋爱的剧本,曲风清甜唯美。 《玉簪记·琴挑》选段中,盛听眠在戏台上拿着拂尘,捏着手势,神采灵动望着观众,张着小嗓细细地唱: “粉墙花影自重重 帘卷残荷水殿风 抱琴弹向月明中 香袅金猊动 人在蓬莱第几宫” 唱到“人在蓬莱第几宫”时,她忽然看到人群中的贺小姐,捏着中指和无名指,纤细如削葱的食指原本该指向观众,却怀了别的心思,顺势地,定定指了指某个方向。 坐在台下的贺检雪本就被她这次灵俏的粉仙姑扮相惊艳到,唱出的词搭配她那把昆腔小嗓,唱出了因避难逃亡而在贞观出家尚未完全遵循清规律例的少女姿态。 这时注意到她这细微的举动,贺检雪红唇勾起。 后来仙姑和书生认识,感情一来一回拉扯,郎才女貌,看得观众心里甜津津。 唱完后,盛听眠从台上下来,但她还不想马上去卸妆,躲在幕帘一侧,站在小姨一旁。 “咋还不下去卸妆?” “小姨,我今天唱得怎么样?” 盛听眠假意问她,但视线偷偷往台下看去。 盛晓筠给出极高的评价,“唱得很好,那位投资老板看到我们梨晴剧团的实力,肯定不会后悔投资的。” 盛听眠目光捕捉到台下那道身影,隐在昏暗的灯光里,隐隐绰绰,只看得到贺小姐优越的侧脸。 看到人了,盛听眠心满意足收回视线,“那肯定。”
第8章 冒失 盛听眠回去脱下女帔和头冠,准备卸妆时,忽然听说贺小姐准备回去。 她一下子站起来,自从上次去贺家求贺小姐投资,她就再也没见过贺小姐。 今天剧院重开的大好日子,她也过来了,盛听眠心想自己或许应该当面道谢一声。 谢谢她真的投资她们剧团。 她们能用上那么好的戏服和道具,是贺小姐真金白银买的。 剧院环境改善,也是贺小姐出钱维护。 盛听眠溜出化妆间,跑去院长的办公室,没想到一拐弯迎面和别人撞上。 她脚下被轮椅脚踏绊倒,直直扑进一个怀抱里。 清冽的气息直往她鼻子钻进,还有些柔软。 盛听眠一抬头就看到贺小姐微拧的眉头,眼神凌厉扫下来,她心脏仿佛被人抓紧,手足无措撑着贺小姐的双腿站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鞠躬疯狂道歉,小脸上布满了不安,“我不是故意的,贺小姐……” 空气安静了许久,盛听眠只听到贺小姐冷声吩咐助理的命令——“还不走?” 盛听眠脸色一下子苍白,看着贺小姐从她面前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冷漠得仿佛没她这个人。 “贺小姐……”她张了张口,眼圈发红。 盛晓筠出来,看到盛听眠失魂落魄站在过道上,不禁上前问:“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了?” 盛听眠只觉得手脚冰凉,呆滞看着小姨,“小姨我……” 好像闯祸了,把贺小姐惹怒了。 “你怎么了?”盛晓筠看到她脸上还带着妆,身上又没带纸巾,只好伸出手指帮她刮去眼尾的泪水。 “跟小姨说到底怎么了?” “我把贺小姐惹恼了……” “贺小姐是谁?” 盛听眠一五一十把这段时间她加入关叔叔剧团去贺家唱戏的事告诉她。 只是隐去了她要给贺小姐唱一辈子戏的约定。 盛晓筠听完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去求贺小姐投资,剧院才得以重开?” 盛听眠点点头,“我是去求她了,她也答应了我。” 盛晓筠恍惚片刻,她这外甥女不得了,竟然还能认识到这样的人物。 “可是小姨,刚刚她好像生气了,我是不是冒犯到她了?” “估计是。”盛晓筠脸色略有凝重,这个贺小姐还是投资她们剧团的老板。 “她要是双腿走不了路,你扑到她身上,人家肯定会恼火,你去卸了妆,换身干净的衣服,小姨去陪你上门道歉。” 盛听眠像是才找到主心骨,听话般去卸了妆,换上干净的衣服,跟着小姨去贺家。 盛晓筠手上拎着买的昂贵礼品,按响了贺家的门铃。 盛听眠站在她身边,惴惴不安等待着,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本能地依赖小姨。 看到管家过来,盛听眠还没上前,小姨就先她一步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盛听眠的小姨,梨晴剧团的班主,十分感激贺小姐这次投资我们剧团,我外甥女年纪还小,不懂事,今天不小心冲撞了贺小姐,您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给贺小姐诚挚道歉?” 管家扫过盛听眠,“不用了,贺小姐今天不见人,任何人都不见。” 盛听眠眼又开始红起来,“管家叔叔,你能不能跟贺小姐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刘管家没有理她,直言让她们回去。 刘管家走后,盛听眠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小姨,怎么办?都怪我冒失……” 盛晓筠叹了口气,搂住盛听眠,“咱们明天再来,不要担心。” 盛听眠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一样,沮丧跟着小姨回去。 然而接下来几天,她们都没能见着贺小姐,都被拒之门外。 尽管剧院还在开,活动也每天都在举办。 但是盛听眠始终寝食难安。 “没事。”盛晓筠安慰她,“不就是一个投资老板吗,就算没有这次投资,小姨我大不了我又回去教书,没什么大不了的。” “眠儿,你别哭啊。” 盛听眠努力让自己不哭,可眼泪还是不争气涌出来,“我生气的是我自己,明明人家好心投资,可我偏偏搞砸,把人惹恼。” 她要是走路小心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盛晓筠知道她心疼自己的剧团好不容易聚回来,担心贺小姐撤资,“眠儿,别想那么多,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我们也尽力去补救了,至于贺小姐到底原不原谅,也不是我们说了算。” “小姨……”盛听眠眼眶红红看着她,“今天我想请个假,不去剧院了可以吗?” 盛晓筠:“你要去哪里?” 盛听眠:“我想自己去找贺小姐,毕竟这事是我自己闯出来的。” 盛晓筠看着盛听眠自责的神情,叹了口气,“行,今天你的曲目我让别人替你上场,不过你自己不要做什么傻事。” “我知道,我就是去找贺小姐道歉。” 盛听眠得到小姨的支持,自己一个人前往贺家,按响了门铃。 刘管家看到是她,依然还是那一套说辞——贺小姐今天不见人。 盛听眠越发笃定贺小姐肯定是生她的气了,“我等,直到贺小姐愿意见我。” 刘管家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从早上等到日落,盛听眠站得腿都酸了,大门口还是毫无动静。 庭院里,贺检雪在阖眸休息。 助理候在一旁,知道贺小姐这次为什么一直不见那个小花旦。 事实上,残疾的双腿对于贺小姐来说是逆鳞一样的存在。 因为这双腿,她失去太多东西,妹妹迫于无奈联姻也是因为她那时候无能为力。 那个盛听眠却直直扑上来,冒冒失失。 太阳降下,夜色悄然而至。 正当助理开口询问贺小姐是否回屋时,天边一道闪电劈下,紧接着轰隆隆一声雷鸣。 “贺小姐,看来要下雨了。” 这话刚落,豆大的雨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来。 一眨眼的功夫,外面便挂起了雨幕,院子里的灯骤然模糊起来,鼻息间都是雨水湿润的雾气。 “贺小姐,咱们回屋吧。” 助理推她回屋洗漱,贺小姐的作息十分正常,十点就要入睡。 洗漱出来已经九点,不料刘管家突然出现,说盛听眠晕倒了。 贺检雪:“她没回去?” 刘管家:“她一直没走,从早上站到现在,刚刚下雨又在雨里淋了一个多小时。” 助理也诧异,她以为这小姑娘被拒绝后应该就回去了,谁曾想她竟然站了快一天,还在雨里淋了一个小时。 刘管家:“贺小姐……” 贺检雪眉心拧紧:“把她带进来,喊医生过来。” 刘管家明白她的意思,喊来医生医治,助理则是出去把人抱回来。 贺检雪看着助理抱着的湿漉漉少女,头发湿透,脸蛋苍白,裙摆下是一双纤细毫无血色的脚踝。 佣人替她换掉身上的湿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刚吹干头发时,医生就过来了。 检查过后判断是发烧,给开了退烧点滴。 盛听眠察觉手背一疼,下意识瑟缩,不料被人抓住,感受到针|管插|进来,她疼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疼……” 她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给她手背贴上医用胶布。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看到床头边坐在轮椅上的贺小姐。 好不容易见着人,盛听眠激动起来,眼眶泛红:“贺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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