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传为“妖主”的绛尘和真正的折莲妖主却游离在俗世之外。 南域。 在阎浮提和梵海潮消亡后,菩提寺还是将黄泉海镇压了。 塔阁上,檐角的铃声不断在风中作响。 般若生立在高处怀想恩师。 自她入菩提寺以来,就没见恩师开怀笑过,南域的人都盛赞恩师大德,解决阎浮提这个大祸患。可恩师并没有因此而振奋,那场生死相杀是她最痛苦的事情。 这世间其实没有两全法的,是吗? 般若生从塔阁上走下时,钟声、鼓声从遥远的方向传来。 是镇守在仙城的门人们传来的警兆,这意味着绛尘、姬眠鱼真的进南域了。 般若生想到黄泉海的事。 绛尘、折莲妖主俱现身,在一切拉下帷幕后,两人并没有缠斗在一起。当时以为是形势不妥当,可现在看来,根本原因是两位一身二化吗?可绛尘真的会是折莲妖主吗?她对付宣静之、妖族都不遗余力,她怎么会是根本之恶孽呢? “掌教,要去截杀她们吗?” 般若生沉默许久,才叹气道:“不必。她们自己会来。” 南域的仙城中。 姬眠鱼拉着绛尘在各大茶楼酒馆中听梵海潮镇杀阎浮提的故事,过去“阎浮提”三个字是禁忌,但现在不一样了。阎浮提彻底消失了,她们不用再怕她复苏。谈起梵海潮,是崇敬、怀念,提到阎浮提却是不屑、嘲讽与厌恶。姬眠鱼不满意她们的态度,也不喜欢那样的结局。梵海潮和阎浮提成了传说,可就在传说里,也没有找到该有的位置。 “她们压根不懂阎浮提!”姬眠鱼发出呐喊,她没心情去捣鼓食物了,而是在书房中奋笔疾书。暗中有视线窥探也无妨,只要不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就可以当对方不存在。 “难道你就懂吗?”绛尘斜了姬眠鱼一眼,不明白她的愤慨从何而来。 “如果不是阎浮提愿意,一百个梵海潮也奈何不了她。”姬眠鱼愤愤不平。 “你怎么知道的?”绛尘问,真相其实早就在眼前了,可她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去揭开。 姬眠鱼哪能跟绛尘解释?她直接耍赖道:“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拿着笔蘸了蘸墨,快速写道:阎浮提是大地生灵,感菩提之音,是佛母、地母,她之喜怒哀乐寄托在梵海潮的身上。初诞时稚子天真,追随梵海潮清修…… 绛尘凑过去看了眼,淡声说:“阎浮提是南域大地,她的喜怒哀乐显兆,是山崩地裂,她不得不死。” 姬眠鱼:“……”她咬着笔,瞪着绛尘。良久才说,“我知道!就是这样才荡气回肠!”她不理绛尘,只顾着下笔。 绛尘笑了笑,安静地在姬眠鱼身侧看着,透过墨迹,她看的不再是阎浮提和梵海潮的故事,而是她跟姬眠鱼的纠葛。“等某日你我也变成江湖传闻,会有人来题写你我的事迹吗?”她轻轻地问。 姬眠鱼的面色一僵,她扭头看着绛尘,蹙眉说:“你还是想杀我?”屋中氛围倏然冷寂下来,两人的目光对撞,似是一种无形的交锋。片刻,姬眠鱼将宣纸提起来吹了吹,故作轻快道,“那你努力想吧,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她绕开绛尘,迈步向外走。 绛尘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问:“去哪儿?” 姬眠鱼:“当然是去找说书人重新写话本,将这故事传唱开了。我要三日之内,城中只剩下这么一个版本。” 绛尘:“……你考虑过菩提寺的想法吗?”梵海潮和阎浮提的爱恨纠葛一旦传出,那菩提寺的出世清修者形象恐怕就要毁了。 “敢作敢当不是吗?”姬眠鱼轻哼一声,“再说了,菩提寺是仙盟的一部分,是我们的敌人。我为什么要考虑敌人的心情?难道不是敌人过得越凄惨,我越开心吗?” 绛尘静默半晌,问姬眠鱼:“所以你现在开心吗?” 姬眠鱼差点就接上“开心”两个字,可话到唇边,她转过弯来了。绛尘话中藏话呢,她指的敌人不是仙盟,而是她自己。“你是我最爱的人。”姬眠鱼扬眉,喜笑盈腮。 绛尘轻嗤一声。 姬眠鱼哄了绛尘一句后,便惦记着她的“话本大业”,她当然不可能写完一本书,她列了提纲余下的都由说书人自个儿发挥。她找的是仙城中名气最大的那位,说书时候还有人在一旁吹拉弹唱,架势十足。姬眠鱼问她市价如何,结果说书人眉头一挑,说要看话本质量。姬眠鱼将她那张纸递了过去,然而说书人只扫了一眼,当即柳眉倒竖,吆喝着护院把姬眠鱼赶出去。 姬眠鱼:“……”出师未捷身先死。 绛尘怕她闹腾,拦在她发作前说:“我们可以加钱。” 说书人听得更气,就差拿扫把打她们俩。 姬眠鱼没勉强,一个不识货她就去找另一个。 然而逛了一圈,没一个说书人肯接这个差使。 姬眠鱼脸上没了笑,眼神幽幽的,看着好笑又可怜。 绛尘是一点都不客气地笑出声,她环抱着双臂,看着垂头耷脑的姬眠鱼:“这座仙城是菩提寺的地界,你难道不知道她们对菩提寺是如何尊崇吗?” 姬眠鱼咬牙切齿:“我就不信她们对菩提寺的尊崇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绛尘眼神一冷,皱眉问道:“你想干什么?”她的右手指尖曲起,一抹灵机在掌中游动。 姬眠鱼瞥了眼绛尘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她朝着绛尘扬起灿烂的笑容,说:“当然是去威胁她们啦,玄微姐姐,要同行吗?” “你——” 绛尘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姬眠鱼打断。 她微微一笑,说:“她们若是不替我演绎这个故事,我就杀了城中所有修道人。” 绛尘试图从姬眠鱼的笑脸找寻她真正的心绪:“你认真的?” 姬眠鱼眨眼:“骗你的,我不杀生。”这句话的可信度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来得低,一路上走来,死在姬眠鱼手中的修道人数目可不少。可在见到这懒散而轻佻的神色时,绛尘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心安,她低着头,眼底藏着明明白白的嘲讽,像是对姬眠鱼,也像是对她自己。 “好姐姐。”姬眠鱼抬起手揽住绛尘的腰,与她紧紧相贴。她的唇擦过绛尘的耳畔,用那甜蜜而轻柔的语调,“你就帮帮我吧。” 绛尘抿着唇,她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柔软身躯。 姬眠鱼可不需要她的帮助。 暗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窥伺她们。 她相信姬眠鱼不会去屠杀城中修士,而落在那些人耳中,就是姬眠鱼准备屠城。 “别胡闹。”绛尘压低声音,可惜她警告的神态落在姬眠鱼眼中毫无威慑力。
第45章 “胡闹”两个字激起姬眠鱼的逆反心。她笑盈盈地凝视着绛尘。温热的鼻息纠缠, 好似是一团灼热的火,将两人的脸都衬得微微发红。她再度凑上前,蜻蜓点水似的, 在绛尘微红的唇上留下一个吻。“我哪有。”她还不忘替自己辩驳一声。 绛尘推开姬眠鱼, 伸手捋了捋被她弄皱的衣领。 姬眠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想要上前帮忙,结果手才抬起,就被绛尘冷冰冰的拂落。“先回去。”绛尘避开姬眠鱼的视线, 轻轻地开口。 “哦, 我明白了, 你是嫌这里是破巷子, 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姬眠鱼高兴地说。她拉住绛尘的手,朝着前方走。一边迈步, 一边美滋滋地说,“为了让阎浮提和梵海潮的故事传出去,咱们还要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租住有些不太妥当, 直接将那院子买下来好了。到时候挖一方泥塘, 养一群游鱼,种一池的莲花。” “你哪来那么多灵石 ?”绛尘觑了姬眠鱼一眼问。侍明月替姬眠鱼找灵草灵药并不是白送她的,光在望春仙城就砸下不少钱。在路上奔逃的时候, 姬眠鱼陆续收集其它价值不菲的灵草,她的灵石好似掏不空。 “是我自己挣得呀。”姬眠鱼扬眉,她抱怨道, “如果靠在仙盟那点微薄的俸禄, 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没见到你的那三年, 我可是做牛做马任人使唤,过得十分凄惨。” “你是修道人,饿不死。”绛尘毫不留情地戳穿姬眠鱼的谎言。 姬眠鱼面色不改:“心态上的饿,心死了,那不是更糟糕?” 绛尘嘲弄一笑,轻声道:“的确如此。” 天色渐暗。 晖光、烛火斑驳交错,树影迷离,落在窗纱。 姬眠鱼的脸上笼着欣然之色,她搭着眼帘,继续润色她的故事。 绛尘盘膝坐在榻上,她闭着眼,长睫轻颤着,在面颊上投下淡淡的影。 姬眠鱼看了绛尘好几眼,落在纸上的不再是故事,而是绛尘冷冽的眉眼。她抿了抿唇,眸光幽峻些许。想让春风拂去清冽的想,想看寒冰乍破后的桃花春水……她抬步走到榻边,单膝跪在边沿,指尖落在绛尘的眉梢、眼角,一点点地向下滑。 绛尘抬眸,一言不发。 姬眠鱼轻轻笑道:“别人的故事总不如自己的有趣。” 绛尘眉头微动,她轻呵道:“所以你要出自传吗?” “就算要出,也只能是我们的。没有你,我哪来的完整呢?”姬眠鱼压住绛尘的唇,似是找到有趣的玩具,指尖轻轻地按,时轻时重的,仿佛沾了朱砂的画笔抹过,留下绝艳的红。 绛尘微微启唇,牙齿衔住姬眠鱼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姬眠鱼不退反进,笑容旖旎而暧昧。 绛尘蹙眉,她扼住姬眠鱼的手腕,头微微向后一仰。她幽幽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姬眠鱼看着自己湿润的指尖,笑道:“玄微姐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双腿岔开跪坐在绛尘身前,手撑在绛尘的肩膀上,凑上前,小声地问,“你觉得怎样?”没等到绛尘的回答,她也不在意,唇沿着耳垂慢慢下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 绛尘呼吸乱了节奏,眼眸中似是起了一片朦胧的水雾。在姬眠鱼的吻挪到唇上时,她忽地抬起手按住姬眠鱼的后脑,加深了姬眠鱼那点水似的轻吻。姬眠鱼没想到绛尘会主动,猝不及防下气息紊乱,险些透不过起来。她推着绛尘的肩膀,语调含糊。 在抽离的时候,绛尘在姬眠鱼唇角狠狠地咬了一口。 姬眠鱼嘶了一声,用力往后一仰。可她的身后是一片空,要不是绛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保不住跌倒在地。姬眠鱼整个儿趴在绛尘的怀中,好半晌才抬起头,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幽怨道:“你想将我拆骨入腹吗?” 绛尘面色绯红,可眸中仍旧藏着几分冷然之色。她抬起手捋着姬眠鱼的一缕发丝,末了,指尖又缠到束发的红色缎带上,轻轻一抽,漆黑的长发就迤逦落下,劈散在肩头。她凝视着绛尘吃吃地笑:“比起那些玉盘珍馐,尝我更有意思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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