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眠鱼停顿片刻,才轻笑道:“这样啊,那怎么办呢?”她一甩手,花枝精准地落回到铜瓶中,在静谧的屋中发出一道细微的轻响。她搭着眼帘,长睫扫下一团如扇面般的暗影,掩住一闪而过的异色。 绛尘缓声道:“三年前,极乐仙城中妖主没有现身。” 姬眠鱼感慨:“可能是不关心那些妖的死活?” 绛尘意识到跟姬眠鱼议论正事是个错误,她及时地截住话题,不再理会姬眠鱼。 可姬眠鱼很自然地走到绛尘身侧盘膝坐下。她托着下巴:“陷阱不可能形同虚设,没抓到宣静之不代表没有收获。是哪个倒霉妖王落网了?” 绛尘的眼神如刀:“倒霉妖王?” 姬眠鱼扬起一抹乖巧的笑容,说:“玄微姐姐,不要太敏感,我没有其它的意思,我对你一向很坦诚。” 绛尘嗤笑:“你的坦诚指得是骗了我后毫不愧疚地承认?” 姬眠鱼笑盈盈地望着绛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她一边伸手去触摸绛尘的脸,一边道:“所以你是希望我继续骗你?” 啪一声响。 绛尘打落姬眠鱼的手。 姬眠鱼眨了眨眼说:“先前有一点花瓣落下。” 绛尘冷漠道:“与你何干?” 姬眠鱼靠向她,悄悄说:“弄脏了,我该负责到底,不是吗?” 绛尘瞥了姬眠鱼一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姬眠鱼!” 姬眠鱼仰倒在榻上笑,她坦坦荡荡的,不掩饰眼神中对绛尘的亲昵。半晌后,她才提醒绛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作为仙盟院使,我有权知道龙津仙城的一切。” “你说,你这么容易走神,算不算一种玩忽职守啊?” 绛尘:“……”强压着将姬眠鱼扔出去的烦躁,她抿唇道,“龙津山中的狼王已落到仙盟手中。” 姬眠鱼来了兴致,又说:“你准备怎么处置?囚在镇妖塔里?或者以她为诱饵,引极乐仙城上钩?” 绛尘反问:“可能吗?”被关押在镇妖塔里的妖王不乏极乐仙城出身的,可没有妖自投罗网。 “谁知道呢?”姬眠鱼仔细地观察着绛尘的神色,又说,“我有一法,你愿不愿意听?” 绛尘想也不想说:“不愿意。” “好。”姬眠鱼点头,“既然你开口了,我就直说吧。你要不要考虑用妖王来换金乌坠火啊?” 绛尘呵呵冷笑:“你私心甚重。” “我同你直说吧。”姬眠鱼也不装了,她睨着绛尘,一边防备着她动手打人,一边说,“那妖王在龙津山中,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怕忘恩负义遭天谴,如此处置,可以削去身上承负。你不想寻觅终道,可我还盼着摘取道果呢。” “囚禁一个妖王和救下愚蒙仙城,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绛尘淡声道:“两者并不冲突。” 姬眠鱼不知道绛尘修什么神通,但不论如何,她都不希望绛尘去碰傀儡丝:“你很有自信?要是你成为诡姬手中的傀儡呢?这个风险,愚蒙仙城担得起吗?”见绛尘沉默不语,她又继续说,“别忘了我们之间有同心契在,万一诡姬借着傀儡丝也能操控我呢?” 绛尘没太在意同心契,可此刻听姬眠鱼一提,那股怒意重新生出。 姬眠鱼继续在绛尘怒火的边缘游荡,她的散漫像是一种挑衅:“极乐仙城现世,你有机会跟我解除同心契,可若是我不愿意,你能怎样?” 绛尘终于忍无可忍,将姬眠鱼从屋中扔了出去。 虽然有所防备,可两人眼下实力差距不算小,姬眠鱼不愿意跟绛尘动手,只能在被甩出屋子的时候,竭尽全力地稳住身形,省得落地的动作太难看。 命如弦正好来找绛尘,她心中怀着一丝忧虑,想要从绛尘那处得到一枚定心丸。冷不丁瞧见破空而出的姬眠鱼,她掩着唇咳嗽两声,苍白的面颊上更是写满忧色以及迷茫。她朝着低头整理衣襟的姬眠鱼轻喊一声:“姬道友?” “如弦道友啊。”姬眠鱼抬头看命如弦,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珠子一转,她殷切地上前揽住命如弦的手臂,张口就是一连串瞎话,“咱们的院正大人正替接纳傀儡丝做准备呢,已经开始行功,不许人打扰。” “是吗?”命如弦皱眉,想将手臂拉出来,可姬眠鱼力道太大,没抽动。她只得顺着姬眠鱼的动作,被她拉到另一间院子。 “当然是啊,我骗你做什么?”姬眠鱼眼神清澈坦荡。 命如弦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她才说:“你对院正要做‘器’容纳傀儡丝如何看?” 姬眠鱼道:“不看好。” 命如弦觑了姬眠鱼一眼,又轻声问:“怎么说?”姬眠鱼与院正是旧交,两人相识已久,或许知道些旁人不明的事。 姬眠鱼说:“不是万无一失的举措。”她扬眉,敛起懒散的嬉笑后,终于有几分大宗师的气度,在命如弦探究的视线下,她从容道,“傀儡丝的弱点,想必施展法术的人很清楚。她们知道仙盟与极乐仙城交恶,不可能取到金乌坠火。等的就是院正迈上这一步。如果院正成为对方手中傀儡?愚蒙仙城该如何?仙盟又该如何?” 命如弦蹙眉:“可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姬眠鱼看着她微笑:“真的没有吗?” 命如弦神色一凛,心中忽地升起一片霜寒意。她抿唇道:“封镇只是不得以之事,我仙盟不会对无辜凡民下手,纵然她们身上死气盘桓。” “我知道仙盟大义。”姬眠鱼笑了起来,“难道就不能在金乌坠火上想办法?” 命如弦紧盯着姬眠鱼,一字一顿道:“怎么?你知道极乐仙城下落?” 姬眠鱼道:“龙津仙城不是有线索吗?”她跟命如弦提了龙津仙城近来发生的事情,又道,“有妖王在手,有机会换来金乌坠火。” 命如弦声音陡然转冷:“这不可能。” 姬眠鱼接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当初极乐仙城现世,就是为了交易、为了灵石。我看过卷宗,极乐仙城那边提到过赎买妖王,不过被仙盟拒绝了,不愿意放虎归山。” 命如弦冷静下来:“你都说了是放虎归山。” 姬眠鱼:“能擒住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难道一个妖王比愚蒙仙城更重要吗?我看了龙津仙城那边的资料,她才从龙津山出来,未曾以人为血食,不是十恶不赦之辈。” 命如弦问:“院正知道你这么想吗?” “你也在怀疑我吗?”姬眠鱼故作伤心,她怅然叹息,“我为仙盟奔波,九死一生,伤势还未愈合,你们便这样想我了?” 命如弦被姬眠鱼的话说得面色绯红,她抚了抚眉心,道歉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被人误解而已,经历得多了,便不会放在心上。”姬眠鱼摆了摆手,大义凛然说,“只要能解决愚蒙仙城的危机,就算被千万人唾弃,我也心甘情愿。” 命如弦愣住,看着姬眠鱼半晌,才说:“我再思考一阵。” 姬眠鱼又说:“可能我们两人的考虑不够全面,不如让燕院使以及驻扎在城中的各宗派道友也知情?” 她拍了拍命如弦的肩膀,又说:“敌暗我明,目前尚不可知敌手在仙城中还留下什么。以往仙盟战无不胜,解决重重困难,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能成为我们轻敌的倚仗,不是吗?” 命如弦面颊紧绷,闻言一颔首。 果然其余院使就比绛尘好说话多了,姬眠鱼心中暗喜,面上则不动声色。等到命如弦告辞离去时,她才说:“或许极乐仙城中有医治道友的良方。”她指得是命如弦那穿透心肺的旧伤,那旧伤虽然愈合大半,可也使得命如弦的道体孱弱。她与修为相仿的道人比起来,耐力差上很多。 命如弦掀了掀眼皮,没接腔。 她知道极乐仙城有法门彻底治愈旧伤,但她不能动念。一旦动念,欲.求便会像藤蔓紧紧纠缠着她,从而滋生心魔,甚至是被旁人利用。 她的警惕心再度浮现,可在姬眠鱼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坦荡的赤诚之心。 金乌坠火跟愚蒙仙城的存亡息息相关,命如弦不知道还存在什么危机,她一点都不敢拖延。从姬眠鱼那处离开,就去找了燕渡川商议,紧接着又请了守城的各宗派长老前来。她以为绛尘在行功,没去打扰,等到讨论出结果,才去见绛尘。 姬眠鱼也参与议论,作为场中唯一一个到过极乐仙城的修士,各宗派也十分重视她的意见,不过在燕渡川的强力推动下,经过一番讨论后,众人还是决定保下那些凡民,用妖王换取金乌坠火,最后需要解决的只有绛尘了。她一个人劝是没有用的,只是她不信绛尘要独断专行,罔顾其余同道的意愿。命如弦去见绛尘的时候,姬眠鱼忍着没去。她撑着下巴猜测绛尘的脸色,没忍住笑了出来。 月上中天。 她斟酒自饮。 风吹过草木窸窸窣窣作响,虫鸣声此起彼伏,有些聒噪,却无碍姬眠鱼的兴致。 许久后,姬眠鱼才抬头看,那道连招呼不打就出现在院子中的白色身影。她挑剔的视线从衣摆的金色莲花纹路上游走一圈,最后定在绛尘那张在月色下越发清寒幽寂的脸上。她学着绛尘的语调,睨着眼说:“不请自来,是否过于没礼貌?” 绛尘冷冷地问她:“是你挑唆的?” “挑唆?这话也忒难听。”姬眠鱼轻哼一声,用扇子将桌上的酒杯一扫,掷向绛尘。她用那双潋滟的眼眸望着绛尘,说,“喝一杯?” 绛尘伸手接住酒盏,没喝。她走到石桌边,把酒盏往姬眠鱼跟前一推。 姬眠鱼:“怕我下药啊?在你心中,我竟然这么不堪?” 是个混账,但距离不堪还是有段距离。绛尘不想理她,可又怕她纠缠不清。她淡声说:“我无心饮酒。” “那你来做什么?找我算账?”姬眠鱼觑着不知好歹的绛尘,伸手取来酒盏一饮而尽,袖口随意地在嫣红的唇上一抹,她又说,“既然大部分道友都同意了,说明我的提议没有问题。你要是有意见,那是你的心太狭隘了。” 绛尘被“狭隘”两个字激得眼皮子一跳,冷锐的目光在姬眠鱼带着醉意的脸上逡巡:“你在打什么主意?” “好姐姐,你问了很多次,我不是都回答你了吗?”姬眠鱼站起身,认真地对上绛尘审视的眸光,“我要是真有恶意,你早就死在龙津山里了。” 看绛尘还是不开口,姬眠鱼身一转,朝着屋子里走,甩下一句:“想知道就跟我来。” 绛尘知道九成九有诈,可在莫名的情绪驱动下,她跟上姬眠鱼的脚步进屋。 在绛尘将门一合时,姬眠鱼手搭在腰带上开始脱衣。 绛尘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把向前,眼疾手快地按住那落下的外袍,将它重新扣到姬眠鱼身上。她头皮发麻,咬牙喝问道:“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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