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方等在她班级门口,平静地透过玻璃窗看着田一然。 田一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她是被饿醒的。 刚一抬头,就看见自己身边也趴着一个身影,只一眼,她就知道是许方,那么有标志性的寸头,她怎么可能看错。 “醒了?”许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从旁边拿出打包好的饭菜,用手摸了摸,“饿了吗?这有饭,你吃吗?” 田一然接过来放在手里,已经不怎么热了,但是能凑活,总比吃不上饭强。 “你吃了吗?” 这是田一然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我们一人一半吧。” “我吃过了,你吃吧,这都是你一个人的。”许方帮她放好筷子,默默地待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翻着她的课本。 不说话,她总得找点事情做,要不然有点尴尬。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田一然机械地往嘴里塞饭,只是跟许方说了这样一句看似是解释,但是又不像是解释的解释。 “那就不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许方现在就想着别让田一然做啥事就行,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小,说实话,她有点不放心。 “晚上放学一起回家?”许方指着她的手肘,“要不然我带你去找羊爷爷?” 经她这么一提醒,田一然才想起来自己胳膊上的擦伤,说着,她揭开缠着的布块,那布块粘着血肉一齐被揭了下来。 “没事了,用点紫药水就行了。”田一然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许方看得胆战心惊,她小心地把捕快重新贴了回去。 “还是先包起来吧,创面不小,回头别感染了。” “谢谢。” ...... 两个人都恢复了沉默,其实想起来,她们在一起,常常是无话的。 田一然认认真真地把拉饭,许方安安静静地看书,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打扰谁。 主要是许方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她想告诉田一然自己会站在她的身边,有什么烦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她。 哪怕是只当她是......朋友。 “吃完了。”田一然把饭盒推回到她面前,“谢谢。” “不要跟我说谢谢了,不要跟我客气。”许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带回睡觉吗?” 田一然指了指桌子上的课本,“不睡觉,看书,晚上考试。” 可是她分明就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放任她一个人在这里,除了胡思乱想还是胡思乱想,许方干脆直接拉着她的手,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想去...... 根本不允许田一然拒绝,许方态度强硬,“你走坐一上午了,就不能出去走走?” 田一然想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而许方直接把她拉出了校门,走了几百米,直接躲过阳溪二中的保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是哪里?”田一然不知道二中竟然是这个样子。 许方神神秘秘的样子让田一然有点好奇。 “这是乌托邦。” 午休时间,阳溪二中竟然没人管,跟阳溪一中完全呈现了不一样的风貌。 犹如野草,肆意生长。 35.权杖四 田一然虽然胆子大,但是像现在这样直接闯到别人学校里的情况并不多见,她紧跟在许方后面,一步不敢离开,深怕自己在阳溪二中迷路。 “你经常来二中?”田一然问道,“我看你挺熟练的。” 许方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这也是你这个小巫婆算出来的吗?” “什么?”田一然随口应和了一声,“嗯。”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许方指了指阳溪二中教学楼的顶楼。 田一然不知道许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半信半疑地跟着她上去,两个人爬了六层楼,只见顶楼的铁门被铁链锁着,锁头还生着锈。 她颇有些失望,”算了,这门都被锁起来了,还能进去吗?“ 许方不以为意,她手伸过铁门的两条铁杆中间,试探着往里面摸了摸,终于从一块砖头下面摸到了一把钥匙。 田一然看到那把银色的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吊坠,是个用红色绳子挂着的小石头,样子有些精致。 “咔嚓!” 门锁竟然就这么开了! “我去!”田一然一瞬间的惊讶根本隐藏不住,她没想到这扇门能打开。 “你们怎么连这里的钥匙都有啊!” 许方捏了捏钥匙上坠着的小石头,浅笑着问田一然,“我告诉你了,你会告诉别人吗?” 田一然干脆直接坐在了许方身边,“不会,因为这是你的秘密。” 秘密是不应该被别人知道的。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田一然难得这么严肃,许方看出她已经溢出来的伤心,只是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我爸妈吵架的时候,我就来这里,当然了,它的第一任主人也不是我,有机会我带你认识他。” 田一然看她神神秘秘,将信将疑地回应,“有机会再说吧。” 杜乐乐走了之后,她不愿意再相信“以后有机会”、“等我有时间”之类的话。 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事与愿违的,世事常常难料,田一然对此深信不疑。 阳溪二中的这个顶楼几乎可以眺看小半个阳溪镇,中午时分,田一然甚至可以看到有人在一中的操场上走路。 “给!” 许方竟然摸出了一个望远镜给她,“想看什么?” 田一然并不是在花街长大的小孩,这周围她认识的除了学校,连花街的方向都摸的不是很清楚。 她的路痴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许方站在田一然身边,让她举起望远镜,开始了现场解说。 她一只手搭在田一然的肩膀上,让她目视前方,许方刚刚说话,但是好像想起了什么,“正南……“ ”什么?“ ”假设你现在站在正中央,你正面对着的是12点钟方向。“ 田一然举着望远镜,调节着远近,看到了一中具有标志性的操场。 阳溪一中是以前的阳溪化工厂夜校改建的,所以建筑普遍偏矮,二中是新建的,看起来和脏兮兮的阳溪镇都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说起来也奇怪,二中的学生则更像是以前阳溪镇的人,无拘无束,而一中,则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也许是阳溪一中多了个活阎王——李双强。 许方扶着她的肩膀顺时针偏转了一定的角度,田一然感觉到耳边有声音,”现在是一点钟方向,看到花街了吗?“ 原来那条郁郁葱葱的路就是花街。 ”竟然能这么清楚。“田一然忍不住感叹,因为她好像看到了许方家的花圈店,那个黑洞洞的小门,以及门口摆放着的醒目的花圈。 田一然突然把望远镜放了下来,扔给了许方。 ”怎么了?不看了?!“ 田一然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堆放着的杂乱无序的课桌椅,随便抽出一个板凳坐下了。 ”你小心一点,椅子腿上有铁锈,这要是划伤了是要去打针的。“ ”不打针能怎么样?“田一然故意问道,”能死吗?死了正好,反正……“ 田一然自顾自说着,完全不去看许方,等到她实现回到许方身上的时候,她不知道许方已经看自己多久了。 ”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田一然摸出一叠纸,胡乱在手上翻着,”真没意思。“ 许方沉默着走到田一然身边,缓缓蹲下,然后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她并没有直接否定田一然的说法,只是静静地坐着。 也许是对的。 但即便是许永昌背叛了这个家庭,她都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还有自己没得到的东西,想要的生活,许永昌和高研从来都不是她生活的全部,自然也决定不了她以后的生活。 可是田一然不一样,她的感情热烈,所有的东西都可能在某个阶段成为她的全部,她用情至深,一定也会被伤害。 很多年后,田一然总算是说出了自己和许方的区别。 “许方!你真是个自私的人!” 是的,许方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自己。 绝对的利己才会绝对的冷静理性。 “我想活着的意义在于期待。”半晌,许方才说,“未知的东西难道不让人期待吗?” “你期待什么呢?”田一然说道,“以后都是一眼能看到头的生活。” 许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可想象不出来我以后的生活。” 就好像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许方,她会彻底剃成寸头,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时候。 一瞬间决定向生活妥协,一瞬间又能重新相信希望和美好。 甚至,只要一个瞬间,就能喜欢上一个人。 也能在一秒钟,彻底走散。 我们称之为命运。 命运会把我们推到什么地方呢? 没人知道。 那个时候的田一然和许方都不知道。 “我猜我以后会和一个人在一起,去外地上大学,偶尔回花街,幸福地工作,幸福地生活,那个时候,除了我自己,没人可以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乱糟糟。” “如果你遇不到那个人呢?如果你身边都是不一样的人,你永远被花街牵绊,过得也并不开心怎么办?”田一然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 许方停顿了一会,笑得更加开心了,“那样乱糟糟的生活,说不定也是我的命。” 上了牌桌,不管抓了什么牌,都要有游戏精神不是吗? 人生的赌桌,不允许推牌重开。 许方反过来问田一然,“你有想过以后吗?” 田一然摇摇头,“我以后会孤独终老的,变成一个有钱的老富婆。“ ”哈哈哈哈哈“ 一句话,两个人对视一眼后都笑了出来。 只是,田一然笑着笑着,就哭了。 田一然坐在斑驳破败的椅子上抱着膝盖,许方坐旁边的地上,抬头看到她眼睛红了。 几乎是没有思考,许方伸手把田一然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面。 ”干什么?想看我哭的样子吗?“田一然往后躲了躲,别开头不想说话,还顺便威胁许方,”我跟你说,我要是心情不好,我会发疯的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 ”我可以抱抱你吗?“ 一瞬间,两个人中间的空气好像被人抽空了。 许方又问了一遍,”我可以抱抱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田一然听见许方这么说,原本戒备紧张的身体稍微放松了,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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