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办理丧事吧。” “好。” 可祝春知忽然不知道齐疆究竟想要哪一种葬法。 她慌忙给谌歲打电话,“帮我买块儿西州城东的墓地,要最好的地界。” 殡仪馆的地板阴凉,祝春知觉得,那好像是齐疆倚着她。 她便倒地,手掌与地面接触着,闭上了眼睛。 齐疆,小齐疆。 地下冷吗? 齐琇在门口哭着喊她。 祝春知起身走过去蹲抱着她,“不哭不哭。” 她不由自主地想:齐疆走前在做什么呢? 齐疆,她连喊她的名字都那样生硬。 送葬路上,祝春知从手机里翻出来一段几年前的视频,画面中女孩手拿着水管灌溉着院落里的花草树木。 祝春知喊她一声“齐疆”。 那女孩转过头来,笑意甜绵应:“姐姐。” 姐姐。 春知。 那样的齐疆化成了方方正正的一个小罐,被她安稳稳捧在手心里。 祝春知忽然落了泪。 她想,她可能也不是不爱齐疆的。 / 她又重回了齐疆在浮若镇的小院,翻墙而进。 一楼房间的书桌上还摊着本破旧的暗红笔记本,祝春知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齐疆的日记。 自己那时,怎么就允许赵澜争偷拿钥匙那样做了呢。 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和走向,她无论如何也该在那个雨夜抱一抱齐疆的。 她早该知道赵澜争的嫉妒心重,当时还自认聪慧地以为能平息这一切。 阅读别人的日记分明是不正确的,可祝春知仍旧捧起了那个还没来得及被重新拼好的破碎的本子,逐字逐句阅读。 她想要进入齐疆的世界了,哪怕被困在其中她都愿意。 / 2023年4月8日 今天姐姐问我,看见花谢不会悲伤吗 不会悲伤的,春知。 因为花常新,人常在。 / 2026年2月28日 齐琇被接回去好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挥别的时候好像幼年的她闪在我眼前,长得可真快啊小琇。 我好舍不得。 一定要健康,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 / 2024年10月5日 秋日胭脂实在是太美了,又香又美。花瓣一重重的,像远天边的云霞。 / 2025年3月20日 姐姐说去音乐节或许不错。我也觉得。想看见随节拍点头应和的姐姐。想看见笑起来漂漂亮亮的姐姐。 / 2022年12月10日 琥珀的制作过程比较消耗时间,一边心说着只有一百来天了,一边加紧赶工程。 成果是极美丽的。 送给她的话她会喜欢吗? / 还有一些匆匆写下的没有日期: 春知的心比外表看起来热多了。 / 一直都想问她记不记得几年前在葬礼上给我打伞的事情,知不知道她是我身处孤井之中遥望的月亮。 / 去平京看了陈怡然,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崔朝禹要是能陪在她身边更久就好了。 天意怎么能这样捉弄人! / 情感的绝对对等是不存在的。 / 琇琇在梦里还哭喊着。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没关系的。 / 你能不能喜欢喜欢我,不要让我猜来猜去... 好喜欢被你抱着,在你怀抱里时,感觉我所受的所有苦,所有的经历都是值得的。 能不能啊。 姐姐。 我好爱你。 / 祝春知太过于危险。 / 我好想亲她好想亲她好想亲她,嘴唇怎么那么好看啊。 齐疆冲呀! / 她怎么对我那么冷淡,真的好难过,世界都灰暗了。 / 能不能在送别我的时候不要先离开啊,我多想住进你的目光中。春知啊春知...... / 就快到五年啦!倒计时364天啊啊啊。 齐疆冲冲冲,抱得美人归! 姐姐姐姐! / 为什么从来不点赞我的朋友圈...... / 祝春知我讨厌你! …… 我好喜欢你啊姐姐。 祝春知的手轻轻抚摸过那泡过雨水坑的“讨厌你”几个字,不敢再看下去了。 / 近来她觉得自己像患了眼盲似的,她惯常在街上认错人。 谌歲说是泪水太多的原因。祝春知脚步飘忽着坐上驾驶位后,眼前忽然眩晕了一阵。一道浅绿色的人影从车前经过,半扎着马尾,好像她。 她又慌忙下了车去追。 当晚齐疆进入她的梦境之后,祝春知却被玻璃门所阻隔,手拍打在门上呼唤齐疆,可梦里的她却像没听到一样,随别人一同离去。 自那以后她知晓了,齐疆是再不可得。 往后是梦中也再不可得。 我不扰你了,你去抵达你的岸吧。 可这不对,好像少了什么。 她脑海里忽然响起嘎嘎的叫声。 嘎嘎呢?那时金色的阳光落在嘎嘎的身体上,使它毛茸茸的身体也成了金色。 她问起邻居奶奶,那位宽厚的老人告诉她:“小狗跑丢了,那天齐疆家里面人多,又是警察来又是法医来验尸的,没人注意到它。” 祝春知忽地怔愣住了,声线颤抖地问:“为什么警察来?” “你不知道吗?唉,是齐疆的亲妈啊,被埋在这地底下了。” 祝春知的所有神魂都在灰飞烟灭。 听奶奶悲戚地讲道:“镇上的人还都以为她跑了呢,哪里能想到是被齐三儿杀了。” “怎么发现的……” “是齐疆啊,翻着土说要种花的时候在后院挖到了。” 我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要有多难过你才会不联系我。齐疆,小齐疆。 走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呢? 会不会怪我恨我。 怪我恨我吧。 不要忘记我。 她整夜整夜地抽烟,咳得止不住,怀里抱着齐疆的遗像覆在胸口热烫处,魂灵与身俱在冷汤中煎熬。 / 祝春知打印了嘎嘎的照片张贴在浮若镇及周边城镇各处,悬赏两万元。 每日总有人提着同嘎嘎有一点相似的小狗前来试验。 被赵澜争抬手挥退。 “这样不行。”祝春知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 赵澜争便陪着她一起。 找到第八天,赵澜争抬起祝春知消瘦的脸,说:“齐疆还有什么愿望吗?” 祝春知的眼睛缓慢亮起来:“她跟我说过她想尝试一下去染个发。” “对,”她的手指快速滑动着屏幕,找到聊天记录,“就是红色。” 【姐,我想等不忙的时候去染个头发。】 【什么颜色】 【红的。火红的萨日朗那样的。】 齐疆看到对面那边的对话框打打删删,像是欲言又止。 齐疆接连发了两条消息过去: 【怎么了?】 【染坏了你还会认我吗?】 那时祝春知上课的时间到了,将手机搁下就没再回复。 她还记起齐疆跟她说了好多好多。说六月份临熙的凤凰花开得红火时非常美丽,要她一定要去瞧一瞧。 说从临熙大学的桥上看落日和大海会产生幸福感。 还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到以后就好了。 祝春知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理发店。 语调轻轻地对理发师道:“麻烦帮我染成红的,火红的那种颜色。” 她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做作了。 人活着的时候没给她多少心思,人死了自己在这儿像模像样地悼念起来了。 染完发出来后,祝春知只觉空气好像变得有些湿润。 吐出一口气后,带着新发色继续踏往寻找嘎嘎的路上。 她睡在浮若镇,守在槿合街,夜夜咳着。 始终不敢再踏进槿合街的小院里。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里面好像有人在唤她,她走了进去。 月光下的水泥地上有块儿花朵尸体的痕迹。 祝春知忽然想起了什么,按着记忆中的花的形状画了简笔画发给谌歲,问:这是什么花?白色的。 谌歲从睡梦中惊醒,揉着眼睛给她用软件搜寻辨别。 “……应该是茉莉。” “送君茉莉,请君莫离。” 院墙角落里,三人的脚印和一只小狗的爪痕依旧。 齐疆,你惯会剜心的。 ---- 感谢在2024-05-01 22:42:14~2024-05-03 16: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90天才能改一次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哩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玻璃女人 春分那一天,名为“之疆”的褪色黑白头像账号更新了一条视频。 画面中出镜的齐疆正蹲在小花园里刨土,旁边摆着一丛丛玫瑰苗。 几个月后的如今,浮若镇齐疆的后院中,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玫瑰和郁金香。花种是小半年之前齐疆种下的。 视频在繁花中结尾,片尾坠着两行字: 愿来年春花开时,我为风景,祝君知春。 春天到了,姐姐。 视频发出的账号ip归属地为平京。 琇琇生活在昌兴省,那么显然只能是陈怡然了。 祝春知不可抑制地给陈怡然拨去电话,“跟我说一说她,说一说她最后的事。” 对方似是等待了很久,说:“你来平京,我们见一面吧。” 见面后祝春知才知道齐疆在日记中所写的陈怡然患的病究竟有多么严重。 过去对方的俏皮短发如今已全无,整个人干瘦如将要死去的树木。 看着祝春知询问的目光,陈怡然虚弱地笑笑,说:“急性髓系白血病,但还能再活几年。” 陈怡然的语气又好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说:“齐疆走的那几天,我在icu,没能去。” 祝春知微微坐过去,眼泪落到陈怡然手面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喜欢哭的人。 为着陈怡然,为着齐疆。 陈怡然拍了拍她,然后说:“姐,我跟你讲讲齐疆吧。” 从陈怡然的口中,祝春知拼凑出了齐疆生命的最后一个月。 那晚的大雨之后,齐疆的视力一落千丈。 放寒假后,她不顾医生说需要住院治疗的劝嘱,回到浮若镇躲了起来。 她想要在小院中种满玫瑰和郁金香,却无意间挖出了母亲张宝熙的骸骨。 连续的大雨冲刷使地面土壤变得稀薄。齐疆下铲子时眼神瞥到了一缕浅红色的绸衫,是张宝熙留给她的最后一面所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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