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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一城浅笑不语，将那盏茶往无殊面前推了推。 无殊心中再急，也急不了这一时，便就端起来试探着品了一口。 “说起来这云中仙翠还是摇光君培育出来的，他这人一生淡薄，最喜欢学人界那些文人雅士的作风，品茗作画抚琴，什么风雅他做什么。” 莫玄花品着茶味儿忽的就想起了那位文文弱弱像个书生一般的七星君子来。 无殊茶盏离口，忽然就好奇起来，问道：“摇光君是何人？” 这百无禁忌的掌门眼中掠过一抹伤情，当年七星君子的美名可比如今鬼君的名头大多了，可惜七星如今只余两星。 她追忆道：“当年仙洲有七星，摇光君子便是其一，也是当时离尘宗的掌门凌雨山，仙洲修士对谁人的敬慕全在这些称谓里，摇光君子便是因为他性情的缘故。” 她看着茶盏中青玉般色泽的茶水，忽的极淡的一笑：“一城这茶已经煮的很像了。” 像，只是像而已，并非一模一样。 她道：“七星如今只余两星，这玉衡君子已然邋遢的像个老乞丐，谁见了不唏嘘一声。” 料想无殊不知道说的是谁，莫玄花道：“玉衡便是仙洲对你师父的雅称。” 无殊并不很惊奇，这种反差，在千年前的陵山时，小师叔说起师父时已经让她体会过了。 如果真是小师叔口中的师父，那玉衡倒确实很配他。 无殊问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莫玄花撇撇嘴，不甚满意即将出口的名字：“还剩下个天权，便是那个整日仰着头观天星轨迹的老古板天玄子。” 罢了，她许是觉得这评价有些温柔，又咕哝一句：“也不怕得什么颈椎病。” 难怪师父看起来与这天玄子关系匪浅，竟是有这一种堪称同袍之谊。 就算现在七星只余两星，可这两星一个是仙洲执法者，一个是仙洲擎柱，都是跺跺脚都能让仙洲颤一颤的存在，与他们齐名的人又是怎么死的？ 想着，无殊便问了出来。 莫玄花面上露出一抹痛惜，反而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了，敷衍道：“有的修行不济死了，有的与人打架死了，反正也活不过来了，不说了不说了。” 她将茶盏放到顾一城面前：“一城啊，给为师再添一盏。” 顾一城依言，听话的接了她的茶盏起身。 莫玄花借机站起身，朝着那大片山谷看去。 86.回陵山！ 即便踏入修行者的世界，生命也不是永恒的，这点道理在无殊长大之后便明白了。 当初长光道人骗她说修到通天大能便能凭着一个念头找到她母亲，长大之后她便知道这是骗小孩的话。 耀眼如七星，也会各自陨灭。 无端的，她就被莫玄花面上的神伤给感染了，心中忽然就急切的想找到驱除令生体内那道心魔之力的办法。 蓦地，她想起了沧溟之眼，原本去探它也是抱有一点希望的。 她想，既然沧溟之眼里的东西连她心随意动的阵纹都能吸引，那令生体内的心魔之力或许也能被吸引出去。 既然是专门吸食她的道义，那令生身为天道的法则，某种意义上说与她同属一脉，应当也能对那东西有什么反应。 令生本身便不修行，体内存有的修为极少，就算那东西将她体内的修为吸纳一空也无妨，只要那道心魔之力能被驱除，这点代价根本就微不足道。 想起了令生，她便悄然叹了口气，有心魔之力的约束，令生已然不能轻易调用天地灵气为她所用了。 现在的令生很柔弱，或许勉强能算是个练气期，所以她才拜托小师叔多照顾照顾她，诚然紫微宫是整个鬼域最安全的地方，一般根本无人敢踏足，但她也不想养金丝雀一般将令生一直困在紫微宫里。 天道的法则只有自己能约束自己，旁人没有资格也不能约束她。 她该是自由的，该是无畏天地万物，该像风一样自由的穿行在天道之中。 想通了一些东西，无殊便不再停留，与莫玄花道了别又回到了小院。 无殊想以她如今这幅模样，怕是没有办法上离尘宗直问虞归岚沧溟之眼的东西，拉上渲麓这个冷冰坨子便能添一些把握。 反正那东西对两人都不怎么友好，怎么说也算是与她有关。 她已经出去了大半日了，冰坨子还见鬼似的在她屋里端端正正的打坐。 原本想出言揶揄两句，又想起来临别时顾一城说渲麓为她注入修为的事，一下心便硬不起来了。 她就在渲麓身畔坐下，内心情绪极为复杂，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渲麓是不可能舍得将修为给她的，这人可是自问道之初便是问的无情道。 无情之人会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是怜悯她，还是为了解开人界将她抛下云梯的魔障？ 若她当时死在荒山里，那渲麓自然就心无旁骛了，可她活蹦乱跳的上了仙洲，还时不时被人同她一起提及，怎么说这时日一久都是会影响她无情道心的，生了魔障破镜便不容易了。 不过很快无殊就反应过来，这人早就跨过了凝神险境，已经分神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良心发现了？ 她在一旁想着，冷不丁的耳边传来渲麓淡漠的嗓音：“你有事与我说？” 仿佛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无殊被她吓了一跳，生生的忍住了恼羞成怒打她一顿的冲动，淡道：“我想要虞归岚拿走的那东西，你帮我么？” 渲麓睁开了眼，偏过头来打量了她片刻，然后微微一颔首。 今次回仙洲，渲麓变得极好说话，无殊匪夷所思的想着，别是这人终于明白过来抛弃了无情道吧。 很快这想法就被后来几日所见所闻给磨灭了，冰坨子还是冰坨子，见谁都是欠了她一条命的模样。 到各自分别回门派时，渲麓便连个眼神也没给，直直的飞走了。 那一刻无殊反而觉得正常了。 望着远处的高山大岳，无殊感叹道：“终于回家了啊！” 镇道江干涸了，那道江上雾气的考验也一并没了。 池易持着无殊的玉令上了陵山，可把她几位师兄给震惊了。 围着池易像看什么新奇物种一般，直看的池易心里发毛。 “你说你是我师妹收的弟子？” 凌南涧单手撑着下颌啧啧感叹：“师妹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池易连忙道：“不是不是，前辈只是说让我回山门来听从安排。” “喔” 凌南涧点着头“师妹眼睛没事就好。” 他说话惯来能气死人，但是没有恶意，能这般与池易开玩笑，便也说明他信了无殊，亦不反对池易入陵山。 毕竟陵山天才众多，多那么一个资质不好的，也显得陵山不那么高不可攀。 叶藏敲了他脑袋一下，轻斥道：“别欺负新来的弟子了，咱们陵山这般久了才收了这么一个，别叫你给吓跑了。” 凌南涧努努嘴：“你问他跑不跑。” 池易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不了解陵山，更不了解眼前这一幕便是陵山弟子的日常打闹，一听话题转移到他了，忙摇头：“不跑不跑！” 玩闹过了那便该办正事了，既然是无殊答应收入山门的，凌南涧便不多问什么了，拿走了无殊的住所玉令之后，又给了他一块旁的。 尚不确定池易拜入谁门下，若是拜入后峰几个长老门下，那日后便是要住在后峰的，若是拜他们，那自然住前峰。 凌南涧道：“此乃陵山住所玉令，你顺着这条山道一直前行，待到岔口时朝右一拐，那座院子便是你的住处了。” 待池易小心的接了玉令顺着山道走了，凌南涧转头问叶藏：“大师兄，你说这人该拜谁为师呢？” 他小师妹看上的人定然有其过人之处，一时这俩人到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叶藏道：“师妹既然回了仙洲自然是要回陵山来的，到时候听她如何安排吧。” 凌南涧想到自家的小师妹，脸上露出笑意：“六十年了！师妹可算回来了。” 叶藏亦是一笑：“自从吕师弟云游去了，这前峰越发冷清了，幸而师妹回来了，还能添点儿人气。” 凌南涧叹息：“可不是，师妹刚来那会儿多热闹啊，自二师姐走后，整个前峰都不同了。” 他们对韩凝光盗剑叛出山门一事的看法出奇的一致，尤其后来韩凝光以仙洲执法剑灭了那两宗，他们就更明白韩凝光的心思。 她不愿意牵连陵山，又忍不下那口气，能将她逼得成魔的怨恨岂是那么好化解的，若非她灭了两宗纾解了心中的怨恨，怕是自在城的城主真的就是个他们陌生的大魔了。 想到韩凝光，二人心中又是一阵感伤，沉默了片刻，凌南涧道：“要不将那小池易记到吕师弟名下吧。” 叶藏先是一怔，又有些恍然：“如此也好。” 凌南涧嬉笑一声，跑去找掌门吕简了，叶藏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吕师弟不在，你便想欺负他的弟子，可别忘了这是师妹收进山门来的，就算你不顾忌吕师弟总该顾忌师妹吧。” 凌南涧那颗春风化雪的心霎时冻结，一转头颇为失望：“要不还是丢到后峰去算了，不然我一瞧见他那软软的性子便想欺负。” 叶藏摇头：“方才说好了的，不要反复不定。” 凌南涧垮下身子丧气道：“那好吧。” 池易修为低，御器也慢，他才到陵山第二日，无殊已然赶回来了。 这下可把凌南涧高兴坏了，直嚷嚷着要请师妹去后峰见识见识他改良的傀甲来。 六十年不见，那傀甲想来已经很强大了，无殊嘴上答应着，脚却朝落日峰走去。 一瞧她去找长光道人，凌南涧便知道这一时半会怕是去不了后峰了，悻悻的追着她也去了落日峰。 长光道人搬了把躺椅面朝太阳，懒洋洋的晒着，听到了动静也懒得起身，隔着老远就说道：“不要整日的来烦道人，道人大病方愈，不能让道人清净几日么！” 他一开始替凤云卿跑腿跑的心甘情愿，但那热情也就三分，没几日时光便腻烦了，干脆将凤云卿交代他的一应事物统统丢去了后峰。 偏偏后峰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又要来请教，时日一久，便惹得他干脆摆烂在落日峰，听到动静便大声嚎两句，那来的弟子们便被这声音给吓跑了，确实得了几日的清净。 凌南涧一瞧师父这么个模样，颇为无语，他看向师妹故意大声道：“师尊看来不得空闲，师妹你还是随我去后峰与傀甲玩玩儿吧！” “小殊儿！” 长光道人一下坐起身，遮盖眼睛的帕子便落了下来，山道上站着的两人其中一个可不就是他的乖徒儿么。 刚想爬起来表示一下，那承受了太多的躺椅只听“咔嚓”一声，不知道由那处开始，“呼啦啦”地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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