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答长愿这句话,移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愿看着云西低头沉默不语,平静的眸子似乎有了些变化,却又很快回归平静,她说:“你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元婴消散,金丹破碎。” “这样也好,你原本修为太高,执念颇深,若想要修无情道并不容易。” 云西安静听长愿说完话,道:“我知晓了。” “重新开始并不容易,阿云,我不希望你再乱了心。” 长愿语气软了些,还是往日那个关心在意徒儿的师尊,云西应道:“我知晓了。” 云西一连应了两声知晓,不曾抬头将目光放在长愿身上一眼,她还在等着长愿未说完的话。 “情根呢?” “剜了。” “毁了?” “嗯。” 云西没说她如何将情根毁掉了,这需要长愿去猜,或许埋在了南雪山的雪中,或许随着风飞走了,不管如何,云西不会告诉长愿她的情根究竟去了哪里。 长愿起身,道:“南雪山清净,你修炼此道,切记万不可轻易乱了心。” 云西看着长愿欲要离开的背影,问:“师尊要离开南雪山吗?” 长愿停下,道:“不离开,今日不在。” 云西没有问韦语阑为何不在,她不知如何问,是该叫师妹,还是称一句师娘,她无法问。 她拿起沉重的剑,离开竹林,今日南雪山落的雪不大,可云西没有灵力护体,又抱着一把极重的剑,往山上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她抱着剑的手冻得很红,走累了便拿剑撑着歇一歇,而后忍受着刺骨的冷继续往山顶走。
第64章 结丹 南雪山顶, 三月前红线缠绕的盛状已然不见,只余下无痕的雪和刚登上山顶的女子。 站在山顶的女子衣着单薄,她似乎很怕冷, 露在外面的脸颊耳朵冻得有些红, 原本纤细好看的手指也红得厉害。 云西总是温柔的眸中静静落着雪, 站在山顶可以望见远处竹林的青葱绿影,却无法看清竹林中的人,也听不到远处人的话。 银色长剑立在雪地之中,云西用发红的指尖碰住剑柄,手和剑一样凉。 这一刻, 她的心无比安静, 就像无声坠落在地上的雪花一样, 填不满, 无知觉。 云西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感受来自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而后往上了些,抓住那个和她身上温度一样的吊坠。 从这里回看过去的百年,她见过人间疾苦, 体会过情爱难全,除却感情一事,她这一生似乎没有一点坎坷,甚至可以说顺遂无比。 在修炼这条道上, 她好似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可她的修为却每一日都在精进。 云西看着自己的手,如今她修为全无, 这双原本可以提剑斩妖的手看不到一丝灵气,她却不曾因毫无修为而惶恐。 说来也是, 她曾经被封住修为七年,做一个普通人这件事早在过去那七年体会了遍,如今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无情道到底是什么,云西又一次在心底询问自己。 她曾听师尊说过,无情一道并非断情绝爱,不可动情,可为何师尊又说她执念太深,要她断了情根,断了情根难道就当真不会动情了,能忘却过去的事情吗? 云西不知道,她觉得不是这样的,明明她此刻已然没了情根,可还是没有忘记长愿,还是记得关于两个人的所有,甚至记得她的情。 只是,如今她的心不会那般疼了,大抵是疼得太久,早已习惯了那种感觉。 她入世是为了看人世疾苦,看人间百态,了解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和物,这些和她以后要走的此道可有关联? 过去的一幕幕在云西脑海中铺成画卷。 那一年,她来到一座偏远的凡间城池,因为客栈没有空房才盘下那个小院,题字落云,亲手挂上了属于她小院的门匾,而后看见了那个站在她门前的小女孩,她翻了许久才找到几块糖果,送给了小女孩。 百年间,她陆陆续续回去小院过很多次,为了不让周围人察觉,她每次都会隐藏身份,那个收下她糖果的小女孩慢慢长大,成亲,生子,成为一个母亲,再然后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可她已然记得最初的自己。 邵安寺住着那个女子在寺庙山下苦守了一辈子,从风华正茂的二十四岁到日暮尽头的六十岁,她的一生短暂到只有六十余年,却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等那个曾经错过的人。 云西在女子离世后登上过邵安寺的山门,在寺庙门口的山前有一棵老菩提树,树下坐着一个尼姑,她坐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小屋,寺中小和尚说,她每日坐在这树下诵经,一遍一遍敲着木鱼,却从来没有下过一次山。 即便知道山下住着的女子早已不在,她依旧日日坐在树下,日复一日念着她的经。 有人说,这女子曾为那山下的公主女扮男装,上阵杀敌,护得一国安宁,可后来得知自己被骗,自认为杀孽深重,这才要在寺庙诵经,为赎属于她的罪孽。 云西曾在一处山林中遇到过一个老人,他隐居在山林里采药救人,他曾是天赋极好的修者,却弃了道废掉自己的修为来到凡间过完短暂的一生。 雷云在南雪山顶聚集,其声势要比长愿引来的天罚雷劫更加可怕,雷光慢慢酝酿着,云西静静望着汇聚的雷光,脑海中响起无数话语。 “施主,一生一世太长,情之一字,三思而行。” “我和她那些事如今想来不是谁的过错,只是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我记得那个挂上牌匾的女子,云姑娘是极好看的。” “我啊,嫌一生太长了,逍遥自在,百年一生,如此足矣!” “阿云,看着我,唤我名字,再说一次。” “谁不想长生不老,凭什么我要经受世间苦难,你们不过是嘲笑我们这些普通的凡人罢了!” “小西,你当真想好要修无情道,此道并不适合你。” …… 红紫色雷云终于在天空酝酿汇聚完成,在云西头顶落下,而云西身边不知何时涌起了如云层一般白色的灵力,试图将她包裹起来。 可雷电猛烈无情,一道一道朝着云西落下,云西撑着伴生剑站稳,脑海里依旧闪着无数人的话,一句又一句,没有停歇。 * 浣鎏宗主峰,众人皆被声势浩大的雷云吸引注意力,此时距离长愿结契,云西晕倒才过去两日不到,南雪山竟又引来如此雷劫。 近年妖邪四起,借着长愿结契来到浣鎏宗的各宗各方大能还不曾离开,正在商讨如何对付妖邪的事宜。 南雪山是长愿的地方,突然引来如此声势浩大的雷劫自然引起众人注意,不少人都向长愿投去目光,可此刻长愿和她刚结为道侣的小徒弟都在,雷劫怎么也不该劈到南雪山上去。 如今山上应当只有一个修为尽失昏迷不醒的云西,总不能那可怕的雷劫是来劈一个昏迷的人。 夕裳禾和一众浣鎏宗长老在最前方,看着天空如此可怖的雷云渐渐变了脸色,这是天神二十七雷,比以往更加声势浩大的天神二十七雷。 李无岸撑开的扇子上写着大大两个字,为何。 云西如今修为尽失,天神二十七雷是渡劫的雷,而修士突破金丹才能引来雷劫,总不能是醒来的云西一日金丹渡劫,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此时在场众人都意识到这是天神二十七雷劫,这个时间又只有云西一人待在南雪山上,这雷劫只能是她引来的。 相通这点,在场不少人都不禁感慨云西的天赋,修为尽失后一日金丹,这该是何等天赋才能如此。 可大家都知道天神二十七雷极为难渡,云西如今不过凡人之躯,即便天赋再好,以凡人之力,如何抵挡天神之威。 韦语阑跟在长愿身侧,看着将要劈下来的雷云,问:“是师姐引来的?” “嗯。”长愿点点头,望着高空之上的雷云。 “仙尊,您不去帮云西仙子吗?”书仙人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将长愿推到风口浪尖上。 毕竟在场众人都听说过长愿撕开秘境,为云西挡下天神雷的事情,如今情景再现,自然有许多人等着看热闹。 夕裳禾也将目光放在长愿身上,两人甚至对视了一瞬,可长愿无动于衷。 在场大能无数,修成仙人之躯的就有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夕裳禾望着雷云,暗暗攥紧手,并非是她们不愿意去,而是不能去,没有人有把握能挡下天神二十七雷,即便已经修成了仙人之躯,也不敢轻易尝试。 这雷多一个人去便会增加二十七道,别说救人,自己都有可能挡不住这二十七道雷。 而在场众人之中,仅有长愿一人有把握挡住这天神之雷,也只有长愿能救下云西。 长愿看着已经劈下的第一道雷,道:“她的道,亦需要自己走过,我帮不了她。” 书仙人尴尬笑了笑,偷偷在心底嘀咕长愿,甚至多看了一眼站在长愿身边的小徒弟,如果他没有见过上一次云西渡劫,大概就会信了这人的话。 在场不少人都这样想,却没人说出口,只是将注意力又放在南雪山的雷劫之上。 长愿当真没有动作,和其余人一样安静站在主峰看着雷落,天神雷将所有浣鎏宗弟子都引了出来,众人目光都聚集在那座雪山上。 他们的视线极好,能隐隐看到雪山之上无力挥剑却撑剑站着的女子,她被雷劈倒又扶着剑站起,接着又一次倒下,起身到一半再次被劈倒下,一次又一次。 长愿依旧无动于衷。 这个过程,许多人不忍再看,身为师尊的长愿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静静望着山上承受雷劫的女子。 第二十七道雷酝酿了很久,足够云西撑着剑再次站起,强大的雷柱遮挡住所有人视线朝着云西霹雳而下,而后无人再能看清南雪山上的情况,渡劫之人是生是死亦无人知晓。 长愿终于乱了心神,率先往南雪山飞去。 山顶之上,最后一道雷劫没有将云西劈倒,她依旧站着,身上却再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她视线模糊,扶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云西好似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她背对着自己,背上绣着大大的金色‘鎏’字。 师尊? 云西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那人转过身,眨眼来到云西面前,唤道:“云西姐姐。” 长愿被一道巨大的屏障挡住去路,随之而来的大能皆被这无故出现的金色屏障拦下,这金色屏障挡住路的同时也遮盖了众人视线。 “这是何物?” 夕裳禾看着面前屏障上涌现的金色灵力沉思,长愿却将一道又一道灵力打在屏障之上,试图撕开挡住路的屏障。 其余人不知长愿为何突然如此,再看夕裳禾和其余浣鎏宗长老皆无动作,一时倒也没人出手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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