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靴袜,加上昨夜跟随坤道赶路,导致脚上磨损了好些伤口。 萧怀玉下意识的伸出了受伤较轻的右手,触碰到肌肤时,平阳公主紧张的缩回了脚,“你做什么?” 萧怀玉却不管平阳公主的抵抗,很是娴熟的将沾在破损肌肤上的泥污擦拭干净。 触碰到平阳公主的脚时,却发现她的体温比自己这个受伤的人还要低,双脚也十分的冰冷,但萧怀玉却一点也不意外。 脚下传来的温暖,让平阳公主顿时一愣,她低头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人,做这一切动作,都如此娴熟,就好像是习以为常的事。 “你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平阳公主说道。 “公主这是在关心怀玉么?”萧怀玉抬起头,上车之后,平阳公主又给她吃了一些坤道留下来的药,身体里气力便在慢慢恢复,“我是个粗人,从小生长在田地里,这些伤都未至要害,死不了。” “死不了?”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若不是坤道来得及时,萧怀玉身上的这些伤,足已让她血尽而亡,“你以为你是铁做的?拿身体去挡刀子。” 对于记起了全部梦境的萧怀玉而言,这样的伤势在她整个军旅生涯中并不算什么,即便只是这一世,她从荆州调往安州边境,历经的大规模战争便有两次,其余小规模的战斗以及守城更是多达数十次。 身上即便是有铠甲保护的地方也留下了大大小小不少伤疤,这是她作为底层士卒与敌人搏斗留下的荣耀。 当坤道脱掉她的衣物时,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便令平阳公主震惊不已。 萧怀玉揣着平阳公主冰冷的双脚,看着她那急切的模样,忽然低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平阳公主不理解的看着她。 “公主的心中,也是有着一丝善意的吧?”萧怀玉抬头问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不近人情?” 平阳公主被她的问住了,良久之后才淡然的道了一句,“你又知道什么呢。” 声音有些微弱,但萧怀玉还是能够听清,随之而来的,是平阳公主满眼的孤寂与落寞。 她靠在车窗旁,眼睛注视着窗外,萧怀玉则是靠着另一侧,静静的看着她。 如今,没有人比萧怀玉更了解平阳公主了,即便是她的双亲。 “那是一座孤城,进去了,就再也没有自由了。”萧怀玉说道,“公主自小生长在哪里,为何还要如此?” “你以为,有谁会甘愿被困在那座城中吗?”平阳公主反问,“我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生来就是不公,我们已经置身于泥潭,无法选择,如果没有人去改变这些,那么后世之人,也将一直深陷其中,永堕深渊。”平阳公主又道,“当我得知薛氏被满门抄斩的真正原因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薛氏…”萧怀玉突然僵住。 “你不会明白的。”平阳公主伤神的说道,“这种仇恨只会让我觉得,只有成为上位者,才有机会打破这世间不公的规则。” 若是在这一世,萧怀玉自然不会明白,可她已经历经了一世,也就知道薛家被灭门的真正原因。 薛氏一族乃是将门,平阳公主的祖父,乃是先帝一朝的肱骨,楚皇作为庶子,却因为薛氏的帮扶,在诸王夺位之中取胜,但楚国也因为长达十年的夺位之乱而逐渐衰落。 楚皇在登位后不久,平阳公主的祖父病故,薛家门庭也由此没落,没过几年又被按上了谋反的罪名,夺去兵权,流放抄家,然而薛家的罪,却没有牵连到作为昭仪的薛妃,薛妃因貌美而深得帝宠,却无力改变这一切,未久,薛妃也暴毙于宫中。 在平息内政之后,楚皇最终坐稳了皇位,并改元太康。 那时的平阳公主少不更事,因与薛妃容貌相似,故得楚皇偏爱,于是便将之送养于一直未有子嗣的中宫膝下。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宫中的复杂争斗,即便如平阳公主这般身份尊贵的人,却也一直活在黑暗当中。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平阳公主的性情大变,也造成了她偏执与极端的性格。 萧怀玉的眼里生出了怜悯,但她脑海中依旧是清醒的,并不会因为这短暂的片刻动容而再次动摇内心所做出的决定。 “公主,快到城中了。” 作者有话说: 玉儿的死其实不能全怪平阳公主,当然平阳是直接原因。
第81章 棠棣 ——楚京—— 因为长子李符的死,楚皇还深陷愧疚,于是便将其几个年幼的孩子接入宫中照看。 对于剩下的子嗣,楚皇也一改往日的严厉。 连续几日,皇子们都受到了皇帝的召见,宫中也时常设宴。 由于大将军郑珩在安州之战上与柱国大将军陈文泰共同领兵取得了胜利,楚皇便也经常前往中宫探望郑皇后,以示恩宠。 就在平阳公主在武陵郡往南的官道上遇刺时,宫中却是歌舞升平。 皇帝设下家宴,召见诸子,并在宴上语重心长的提醒着儿子们,“李家得天下不易,而今三国鼎立,胡人南下,为楚国之基业,汝等当尽心竭力,兄友弟恭。” 而掌管音乐的乐府也正在演奏着先秦时的诗歌《小雅·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这首兄友弟恭的诗歌在大殿之内传颂,然而诸王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宴上。 李符之死,拉开了楚国诸王夺嫡的序幕,由于楚皇的次子夭折,南阳王作为第三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长子,离继承便也更近了一步。 但眼下得民心的却是彭城王,然而正因为如此,楚皇便对其更为忌惮,一方面需要仰仗四子彭城王来安抚民心与朝廷,另一面,彭城王受朝臣拥戴,楚皇又不得不提防。 楚皇偏宠南阳王,并提拔其母族进入朝中的政要机构,便是为了制衡彭城王,如今彭城王风头正盛,楚皇对南阳王的宠爱便也更加多了,即便是刺杀齐使这样的罪行,仍旧能够包庇与偏袒。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竟陵王李宣坐在彭城王李康的身侧,听着乐府的演奏,缓缓叙述道,“周公定下礼法,将君王称作天子,统御万民,又试图以上天来约束君王,然而这样的礼法,皆为权贵定制,极具私心,它将君王推到了顶点,也揭开了人心最丑陋的一面,从这开始,皇家,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竟陵王似乎在提醒李康什么,李康听后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于李符的定罪,他曾上疏争辩过,然而却被皇帝无情驳回,甚至是当面痛斥了一顿。 李康忽然侧过头看着李宣,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句,“六郎。” “阿兄。”兄弟二人向来亲近。 “你我之间,可会如常棣一般?”李康突然问道。 李宣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兄长。” 就在宫宴进行之时,中侍中贾舟急匆匆的踏入大殿并走到了楚皇身侧。 此时的楚皇还沉浸在歌舞当中,并将十二道菜中只属于天子的其它三道夹给了身侧的郑皇后,“皇后。” “谢陛下。” 郑皇后还未来得及品尝,只见贾舟神色慌张道:“陛下,六公主在武陵郡遇刺。” 听到中侍中贾舟的话,楚皇刚喝的酒都差点吐了出来,他大惊失色的看着贾舟,“什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是武陵郡的奏报。”贾舟又道,“武陵太守已调拨人马前去搜捕。” “平阳呢?”郑皇后起身焦急追问道。 “事情是昨夜发生的,地方的人马赶到时已为时已晚,公主…不知所踪。”贾舟低头道。 郑皇后听后当场昏厥,左右皆惊,大长秋趋步上前将之扶住,“皇后殿下。” “皇后。” 殿内的歌舞停止,宗室诸王也都十分震惊。 这接踵而来的祸事,让楚皇勃然大怒,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如今坐在了长子座位上的南阳王李隆,“岂有此理。” 李隆被皇帝的眼神所吓,他当即起身跪地,一脸慌张的解释道:“阿爷,不是儿。”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让人将郑皇后扶回了内宫。“禁军何在?” 今日值守宫门的恰好是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林万晟闻天子召入殿,“陛下。” “朕命你即刻带着人马前往武陵郡,务必要找到平阳公主。”皇帝下令道。 “喏。”林万晟听到平阳公主遇刺也是大为震惊,然而皇帝的旨意却又让他窃喜了一番。 当他在出京后,听到武陵传来了平阳公主安然无恙的消息时,林万晟更是欣喜,武陵在荆州南,离京都也有一段距离,如此一来,一直爱慕平阳公主的林万晟,便有了借护送之名与之独处的机会。 ※ ※ ※ ※ ※ ※ ※ ※ ——武临郡—— 武陵郡太守得知平阳公主入城,带着郡守府的属官出城迎接。 “武陵郡太守张安民,拜见平阳公主。”武陵太守快步来到马车前跪迎,冷汗直流,“公主在武陵遇刺,下官有罪。” 在荒郊野岭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平阳公主,早已是身心俱疲,她不想再追究这些,只是说道:“准备一间屋舍与热水,吾今夜要留宿于此。” “喏。”张安民听到平阳公主并没有怪罪之意,便擦了擦汗水,“下官已腾出郡守府邸。” 车马正要启程时,楚京的人马也恰好赶到了武陵郡治城。 林万晟驾着快马带着一千禁军马不停蹄的奔袭了整整半日,终于在平阳公主入城前赶到。 “驾,”林万晟跳下马,并拱手请罪道:“末将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护卫来迟,请公主责罚。”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脸色已经开始有些不高兴了,几乎整整两天她都不曾好好休息,于是她没有回林万晟的话,“张太守,启程吧。” “诶,”武陵郡守抬头,“喏。” 一行人便跟着武陵郡守来到了武陵的太守官邸落脚。 为了讨好平阳公主,以及博一个好印象,武陵太守鞍前马后的跟在车架旁。 “公主,到了。”武陵太守弓着腰说道。 看着已经睡着的萧怀玉,平阳公主轻声提醒道:“萧怀玉,该下车了。” 车架行驶的过程中,林万晟带着禁军寸步不离的护卫中,这些禁军引来了武陵百姓的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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