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其实你口中的这几个世界压根就不存在。” “不可能。”许相宜斩钉截铁。在那呆的每一秒、所遇见的每个人,一切都有实感。或哭或笑,或恨或爱,都不可能是两场噩梦能解释得了的。 “你告诉我,宋烟和柳筝, 是不是你?” 眼前又是一阵熟悉的白光,许相宜心想该死,又来了。 没完了是吧? — 民国三年,旧上海二月。 初春时节,寒意暂未消退,天还是有些凉。不少贵妇太太裹着雪白袄子,头发烫着卷儿,走在街上,唇色比火还要热烈。 戏楼里高朋满座,台上花旦明媚翩翩,青衣端庄稳重,曲声袅袅,引得看客连声叫好。武旦出场,英勇飒爽,有人往台上扔票子,一时间精彩纷呈。 许相宜睁眼后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身旁的好友她不认得,见女生坐在自己身旁看得入迷,她也朝台上仔细打量去。 武旦正与其他几位主角配合着,手握武器,正过家伙,待花旦唱完一调,开始互相抛掷兵器,连带着脚踢,场面惊险刺激,忽然来个后桥踢枪,台上纸票又多了几张。 她脸上虽打着面红,底色也拍得浓,许相宜却依旧能一眼认出来。 这是她那失踪的第三个队员,杜秋羽。 心里又泛起不好的预感,她打量着周围人群,最后目光停留在自己身旁这位上。 她身着学生装,头上扎着俩麻花辫,踩着小皮鞋,俨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低头看看自己,则一身精致的黑色小蓬裙,一摸头发,卷卷还被盘得油亮,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曲终人散,落幕之际,许相宜被身旁女生拉着,似乎关系很熟,亲热着:“走吧相宜,下午我得回学校呢。对了,你留洋回来没多少日子,还没去看看徐老师,她挺想你的,天天念叨你。” 女生荡着笑,眼睛弯弯:“说什么,” “好久不见相宜了。哎,这班里没她管着,我倒有点力不从心!” 她模仿着徐雅萍的语调,慢而缓,表情也变化多端。许相宜看着,勾了点笑,却频频转头,看着台上人隐在帷幕之后慢慢退场,自己也被女生挽着出了戏楼。 街道繁华,车水马龙,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黄包车夫早已等候多时,看准时机便冲到二人面前,卑躬屈膝:“二位小姐,是要到哪去啊?” 女生挽着许相宜,对车夫道:“许宅,哝,接好了!” 她刷一下甩出几张票子,不慎掉落在地,对方立刻弯腰捡起,鞠躬道谢:“谢谢,谢谢二位小姐,快上车吧!” 搀着女生上了黄包车,他转头要扶许相宜。 她迅速摆手拒绝,干脆利落坐稳了。 “坐好咯!”车夫一声喊,立刻吭哧吭哧绕着街道跑,穿梭在人群之中,扬起一阵尘。 大宅不似洋楼,取的是江南院子,翠竹弯了腰,脆脆从墙院伸了高枝,青砖绿瓦,平时小雨一下,被浸得发灰。 从红漆大门进去,便有佣人来接。她笑着与二人闲聊:“两位小姐那么久不见,都去哪玩啦?” 女生摆头晃脑,兴致还很高:“去听了戏曲呢,别说,那武旦演得是真妙!怪不得受那么多人追捧!” 见许相宜沉默了一路,她转头不解:“怎么啦相宜,今天不舒服吗?都没见你笑过。” 佣人闻言,投了担忧目光而来。她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那今晚我炖些鱼羹吧,鲫鱼味鲜,好舒身子。” “我没什么事的。”许相宜摆手,扯出几丝微笑,“等会你要去学校吗?我陪你一块去吧。” 女生欣然应允,下一秒又嘟囔着:“哎呀,我校徽呢?完了完了...” “一股脑就想着玩,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 她两只校服口袋都掏遍了,最后一拍脑袋:“应该是落黄包车上了!” 许相宜:“......” 原本她还猜测着面前这位小女孩,是不是和前面两个世界中的宋烟和柳筝一样,是个有实力的大佬。 现在想来还是算了,不太可能。 她完全是单纯小白兔,和那两只狐狸可不能比。 对了,庄写意呢? 思绪乱飞中,自己已经被女生拉着出了家门,坐上黑色小轿车,司机带着白手套,扭头就往戏楼冲去。 好在那车夫常年混迹于那块地方,拉完一单就原路返回,此刻正买了俩菜包子啃。女生一逮到他便下车大喊:“喂,我校徽呢?” 中年男人被吓得一顿,“啪嗒”一声,手中热腾腾的包子掉落在地,沾上泥土。他手作发誓状:“小姐,什么校徽?我可不敢偷拿您东西!” 这东西确实不会有人偷的,她走到黄包车旁一顿翻找,终于在缝隙里见到自己那枚不幸被卡住的校徽。 “小姐,真不是我偷的!”他哭天抢地。 “我知道,我自己丢的。”她头也不回,转身上了车。 车上的许相宜也没闲着,打量着周围,想熟悉下环境。她见女生回来,接过那枚校徽,瞧了眼名字—— 张雨寒。 新人物,真不认识。 她捏在手里淡淡扫了眼,而后神色自然地归还,不忘提醒:“这次记得放好了。” 张雨寒小心放到钱包里去,攥在手心,庆幸:“幸好找到了,不然马上得开始严查校服校徽了,再去补办可来不及!” “小姐们,现在去哪呢?”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二人问。 “去学校吧。”许相宜对张雨寒笑道,“去看看老师。”
第17章 杜秋羽·血戏长流 谨升女校位于市中心,在读学生皆非富即贵,教育资源也是顶级的。下了车,与司机约好接应时间,二人往里走去。 保安见了许相宜也不敢拦,毕竟许家地位可不容小觑。 进了学校,学生意外很少,只零零碎碎几个。见许相宜有点疑惑,张雨寒解释道:“我因为要补考才提前来学校的,你忘啦?” 许相宜只能道:“最近记性不太好。” 张雨寒笑得明亮,如星星闪烁,打趣:“怎么感觉那么久不见,你话变得更少了?” 许相宜当然反驳,为自己找补:“见老师还是有点紧张的,理解一下。” 绕过几幢教学楼,途径宿舍楼时,张雨寒想起还有几份作业落在宿舍,想顺带着拿去办公室给老师。许相宜懒得爬楼梯,就呆在一楼等待。 雨下得突然,淅淅沥沥洒进地里,卷起雨花。许相宜往里站了站,见几个女生举着伞往这走来,想着挪个位置便又往旁边靠。 等到最后一个女生走上台阶,她“啪嗒”一声收伞,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力气巨大,引得雨滴都扑闪翅膀般往许相宜身上飞。 猝不及防,溅上半肩的水。 许相宜无语片刻,脸色很差地看着女生。她被周围人包围着,似乎很受欢迎。白暂脸庞抬起,她很快道歉:“抱歉,我没注意这里有人。” 旁边那群女生也附和着,她们神色本傲慢,但打量一番许相宜的穿着及气质,竟是替那女生道歉:“不好意思啊,沈思沫同学不是故意的。” 张雨寒一步三阶梯下了楼,见许相宜身旁一堆女生,以为是要欺负人,急忙冲过去:“你们干什么?” 转头见那堆女生中最引人瞩目的一位,她话顿时哆哆嗦嗦说不清了。 “沈...沈思沫?” 教学楼走廊上,许相宜听着张雨寒絮絮叨叨一路:“那可是沈思沫啊!十几岁的年纪红遍上海滩,年轻有为,是响当当的大歌星哎!” “听说,她最近正准备发行新歌呢。”她歪着脑袋疑惑:“怎么有空回学校?” “难不成,她也没及格,要补考?” 许相宜一路心不在焉,回想着女生的模样,陷入沉思。许久,她开玩笑状:“你是自己没过,想拉个垫背的吧。” 对方的小心思被识破,甩甩辫子,嘴硬着:“才不是呢!” 一路有说有笑,顺着楼梯上了三楼,转弯便是教师办公室。徐雅萍桌上摊着几本诗集,正喝着茶水润嗓子。听见有人敲门,高声:“进来吧。” “徐老师,您瞧谁来啦?” 张雨寒一步跨进办公室,手里捏着几本作业,许相宜也跟着进来,徐雅萍定睛一瞧,乐得弯了眼。 “哎哟,相宜回国啦?” 许相宜作为好学生,各科成绩优异不说,家里还给学校捐了好几间教室。徐雅萍穿着一身素雅旗袍,面上戴着一副方框眼镜,此刻眉眼都含笑,拉着人就是一顿聊。 许相宜看着全然陌生的老师,只能瞎编乱造一些蒙混过关。正胡乱答着,门外再度响起一阵敲门声。 嘈杂女声传来,门外应当不止一人。 果然,待张雨寒去开门,就见方才那群进了宿舍楼的女生此刻乌泱泱袭来。四五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见到徐雅萍的那一刻倒是纷纷闭嘴了,其中一位激动喊着,与方才张雨寒所说之话如出一辙—— “徐老师,您瞧谁来了?” 被团团围住的女生气质出众,虽同样身穿蓝白相间的校服,却总让人一眼注意。她摆手示意让女生小声些,然后对上许相宜的眼,随即一笑,眼里清澈、没什么污染。 第一眼不看老师,居然看自己。 许相宜心里冷笑一声,面上没什么波澜。 “哟,思沫啊!” “今儿真是赶巧了,好孩子都一块来。” 她这下是笑得嘴都合不拢,招呼着几个学生坐下,要去倒茶。 沈思沫制止她:“哪有让老师泡茶的道理?” 此话一出,她身后那一堆小跟班立刻献殷勤, “老师,您坐着吧,我们来就好。” 许相宜和张雨寒紧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给自己端茶倒水的,还有点不好意思。沈思沫道:“她们总是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许相宜不太想说话,张雨寒知道这位大小姐脾性,便一并替她开了口:“吓到不至于,只是...” “只是什么?” 就见张雨寒双手合并托在下巴处:“沈同学,你最近是不是要开歌友会了?” 许相宜转头看她:“......” 沈思沫嫣然一笑,顺着回答:“是啊。” 张雨寒哭丧着脸开口:“沈同学啊,你知道你的票多难求吗!” “连我父母都搞不到!” “一票难求”本人假装不经意看向安静坐在一边的许相宜,意有所指道:“两位同学对此有兴趣吗?” 张雨寒哐哐点头,另一位神色淡淡,一言不发。她抿了口茶水,没动静。 女生急了,胳膊肘撞了撞许相宜。后者才放下杯子,无奈点头。 沈思沫见许相宜这样一副冷淡样,也没恼怒。只是依旧笑着:“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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